第155章 惊蛰

卯月初二,春雷始鸣、蛰虫惊觉,是为惊蛰。

是时,清源县李家村村顶黑云压盖,遮天蔽日,风雨欲来,几只野鸭匆忙落入林中,乌云越积越沉,天地间好像压缩成了一道狭缝。

李敢一家六口早早收了晾在外面的干粮腊肉,衣裳物什,坐在屋檐下的门槛上吹着凉风。

沉闷闷的天空中,忽然一道凌厉的剑光裁开了整片乌云,一下把天地照得雪亮。

“咚咚——”,接着是一阵闷如布锤的响声,如同大地的心脏在起搏。

“哗啦——”,大雨顷刻间覆盖了方圆百里。

“真是惊风乱飐千嶂岭,蛟舞搅得万里碧.......”念过几年私塾的二儿子李午感慨道。

“嚯!爹你看,这雨下得真他娘的大!”三儿子李晚生得魁梧强壮,虎声虎气喊道。

看着狂风乱舞,周天飞扬如同鲲鹏振翅的景象,不由得让人想到这是否有神仙在天上操控着雨云,也难怪人们总是对神明顶礼膜拜奉以牺牲祭祀,是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同时更是对这可怕力量的敬畏与恐惧。

惊蛰之后,万物复苏,寒冷将从这片大地上褪去,勃然的生机处处发芽,寻常的农家会琢磨着播种和收获,而李敢作为一家之主则想到了更多。

李敢今年四十有五,身形高大,方头宽额,面容黝黑,两鬓斑白。生得普通农夫样貌,顶多算面貌周正。

照古人面相来看,乃是既无福寿又无权贵的命相。李敢继承祖业的二十亩旱田,才堪堪养活三儿一女。

李敢的眉头皱成老树的模样,“不知我李家何时能借如此运势,终有一日大鹏同风起?”

普通乡间老农是断不可能有这样言谈的。

事实也确实并非如此,真正的李敢早已经在六岁时的鼠疫中死去,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同名同姓的灵魂。

“爹,这雨下得忒大,把咱瓦都掀开不少,我去补补。”话语沉闷的大儿子李晨说道。

李晚嗅了嗅,“娘又蒸馍啦,我去帮忙烧柴火。”

只剩下李午和李敢两父子站在门前,面前是瓢泼的大雨,把门前的两颗树打了一地叶子,树叶飘落到水塘里,被雨滴打得上下沉浮,四处飘零。

李午在三兄弟生得最为白皙俊秀,个子最高,足有七尺,此时望着李敢也需要仰着头,二子早些年头光景好时送到镇子读过几年私塾,认得字,有几分书生气。见李敢眺望远方群山,目不转睛,便问道,“父亲可是想安妹了?”

“是啊,也不知道安妹过得如何,受苦了没有?”前月从邻县传来瘟疫,都是大人无事娃娃遭殃,便委孩她娘舅送去了妻子张氏的娘家。幺女李安才八九岁,说话又不利索,李敢说不担心是假的。

“父亲,我们可以修书信一封,托人捎去?”李午说道。

“现在世道混乱,到处是绿林山匪,除些商贾没人愿意冒险过山。”李敢望着远处高高的群山,摇摇头道,“不过可以试试。”

“轰——”又是道巨大的雷光贯穿了天际,李敢一直盯着远处群山,忽然感觉这雷似乎一直在耳边炸响,仿佛就在附近。

细心观察之下,果然那雷光虽然不规律,但大多指向李家村北面不远处的一处名为黑山岭的低矮山丘。

“黑山岭有异象!”李敢心中震动。

李午应道,“卯月乃仲春之月,古有云‘卦象在震位,万物出乎震,乃生发之象’。书上说,卯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这时容易萌生异宝。”

“难道黑山岭有宝物诞生?”李敢心中惊疑。

“二哥,娘喊你进来烧水。”李晚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来了。”李午应道。

雨还在下着,雷还在闪着,只是更大了。

只见那闪电如鞭,不断抽打在半空,仿佛在鞭笞着趴窝在黑山上的巨人,随着一道巨大的闪电击中在黑山岭的山顶,一声极其巨大的轰鸣惊醒了整座村庄,仿佛巨人挣脱枷锁的怒吼。藏在窝里的鸡鸭猫狗纷纷炸起毛发,不安狂吠。村民们都吓了一跳,纷纷跑到屋檐下四处张望着。

然而只有李敢看得清楚。

只见那黑山被闪电劈中,山顶便燃起了熊熊大火,便是那倾盆的大雨一时也浇不灭,把山顶周遭烧了个秃,原本密密麻麻的树林忽地露出一角,一个幽深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做完这一切的雷公还在天边怒吼着,肆虐的雷电吓得村里的小孩慌忙躲进屋里,只有大人们抱起小孩们轻轻地抚拍着孩子们的背,告诉他们这雷声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如此,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除了那道有若有若无极细微的虎啸声。

曾听村中老者说过,早在几代人以前,山上有只恶虎食人无数,是朝廷的军队上山搜杀才剿灭了。

多少年了,黑山岭又从哪冒出来一只大虫?

这显然为他上山增加了许多风险。但望着山顶那从未见过的大洞,他内心无比悸动,潜意识告诉他,那就是他穿越后等待半生才等到的机会!

“去不去!”李敢跑到篱笆外,内心无比挣扎。

“草,窝囊了上半辈子,难道还要糊涂过下半辈子吗?”李敢咬了咬牙,心底已经下定了主意,遥遥喊道,“孩他娘,锄头落地里了,我去田里一趟,别等我吃饭了!”

“好嘞,路上小心。”妻子张氏关心道。

李敢结好蓑衣,挑了把趁手的开山刀和斧头插在腰后,又拎起以前打猎时用过的长弓,转头看了眼大雨中冒着炊烟的茅屋,温暖的火光映照着妻子的身影。

他在雨中沉吟了一会儿,渐渐消失在雷声中。

........

山黑,雷鸣,风啸,雨疾。

大概二十分钟的山路,李敢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人老了,不复少年时。”

李敢估摸着山顶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