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应该到此为止的。可他没有。星期天上午,他开车来到空荡荡的校园,走进系办公室。他从文件柜里找出梅拉妮·伊萨克斯的入学注册卡,把她的个人信息抄了下来:家庭住址、在开普敦的住址、电话号码。

他拨了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梅拉妮吗?”

“我去叫她。请问是谁?”

“告诉她是戴维·卢里。”

梅拉妮——美乐地[27]:俗丽的韵脚。对她来说不是个好名字。移动一下重音,梅腊妮[28]:黑美人。

“哈啰?”

从这声招呼里他就听出了她全部的没把握。太年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他应该放过她的。可他身不由己。美的玫瑰:这句诗像支箭一样长驱直入、正中靶心。她自己并不归她所有;或许他自己也并不归他所有。

“我想你可能愿意出来吃个午饭,”他说,“我来接你吧,要么就定在十二点。”

她这时仍然来得及撒个谎,来个金蝉脱壳的。可是她实在是不知所措,那一刻也就转瞬即逝了。

他到的时候,她等在公寓楼外面的人行道上。她穿了黑色的连裤袜,上身是一件黑色的针织衫。她的臀部小小的,像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

他带她去了豪特湾[29],去了海港。一路上他都尽量想让她放松下来。他问起她其他功课的情况。她正在参加一出戏的排练,她说。那是她要获得的戏剧证书的必修课。排练花了她大量的时间。

在餐厅里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闷闷不乐地凝视着外面的大海。

“出了什么事吗?愿意告诉我吗?”

她摇了摇头。

“你是在担心我们俩的关系?”

“也许吧。”她说。

“没必要。有我呢。我不会让它失去控制,走得太远的。”

太远。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叫远,怎么叫太远?对她来说的太远和他的太远是一回事吗?

开始下起雨来:一道道雨帘摇摆着掠过空旷的海湾。“我们回去吧?”他说。

他把她带回自己家。在起居室的地板上,和着雨点在窗户上的拍打声,他和她做爱。她的身体光洁、单纯,自有其完美的魅力;她虽然自始至终都消极被动,他还是发现其过程无比愉悦,愉悦到他从高潮一下子就进入了不省人事的沉睡中。

他醒过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那姑娘躺在他身体下面,眼睛闭着,两只手懒懒地搭在头上,眉头微蹙。他自己的手在她那件粗针大线的针织衫底下,握住了她的乳房。她的连裤袜和内裤揉成一团扔在地板上;他的裤子褪到了脚踝边。暴风雨后,他想:就像直接从乔治·格罗茨[30]的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她别过脸去,从他身体下面挣脱出来,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这个房间。几分钟后她回来的时候已经穿戴齐整。“我得走了。”她轻声道。他并没有再挽留她。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有一种深切的幸福感,而且一直没有消散。梅拉妮没来上课。他在办公室里打电话给一家花店。送玫瑰?也许还是不要玫瑰的好。他订购了康乃馨。“红的还是白的?”那女人问。红的?白的?“送十二枝粉色的吧。”他说。“我没有十二枝粉色的。送十二枝杂色可以吗?”“那就杂色的吧。”他说。

星期二下了一整天的雨,从西边吹来的厚厚的乌云罩在整个城市上空。下午的课程全部上完以后,隔着传播学系大楼的门厅,他看到她和一小群学生一起在门口,等着大雨稍停。他赶到她身后,一只手抚在她肩膀上。“在这儿等我一下,”他说,“我开车送你回去。”

他回来时带了一把伞。穿过广场去停车场的路上,他拉她靠他更近些好给她遮雨。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把伞吹成了喇叭花;他们俩一起狼狈地朝汽车奔去。

她穿了件亮闪闪的黄色雨衣;在车里,她把帽兜往下拉了拉。她面色潮红;他能感觉到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她舔去了上唇上的一滴雨珠。真是个孩子!他想道:也就是个孩子!我这是在干吗?可是他内心仍翻腾着欲望。

他们在黄昏时分拥挤的车流中慢慢往前开。“昨天我想念你来着,”他说,“你没事吧?”

她没回答,只盯着车窗前的雨刷。

在等一个红灯的时候,他把她一只冰冷的手握在手里。“梅拉妮!”他说,竭力想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可他已经忘了如何卿卿我我了。那声音在他听来更像是个哄骗孩子的父亲,而不是个情人。

他在她的公寓楼前停下车。“谢谢。”她说,打开了车门。

“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吗?”

“我想我的室友在家呢。”

“今晚怎么样?”

“今晚我要排练。”

“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她没回答。“谢谢你。”她重复了一遍,下了车。

星期三的课她来了,在她惯常坐的位子上。他们还在讲华兹华斯,正讲到《序曲》的第六卷,诗人是在阿尔卑斯山上。

“从一道光秃的山脊——”他朗声读道:

我们也首次看到那

原形毕露的勃朗峰之巅,同时忧伤地

感到眼前出现的这一毫无生气的形象

篡夺了一种不可能再出现的

活生生的思想

“所以。这雄伟壮丽的白色山峰,勃朗峰,居然成了令人失望的厌物。为什么?让我们就从那个不同寻常的动词篡夺(usurp upon)说起吧。有哪位同学在词典里查过这个词吗?”

一片沉默。

“如果你查了,你就会发现‘usurp upon’的意思是‘侵犯’或是‘侵占’。‘Usurp’是‘全部接管’,是‘usurp upon’的完成时;‘usurping’完成了‘usurping upon’的动作。”

“云散了,华兹华斯说,山峰露出来了,看到它我们很伤心。奇怪的反应,对一个阿尔卑斯山的旅人而言。为什么会伤心?因为,他说,那形象毫无生气,只是视网膜上的一个形象,它已经侵犯了迄今为止一直都是活生生的一个思想。那个活生生的思想又是什么呢?”

又是一片沉默。他对之讲话的那片空气就像块床单一样没精打采地挂在那儿。他们是想抱怨:一个人看着一座山,为什么一定要弄得这么复杂?他能给他们什么样的答案?那第一个晚上他是怎么对梅拉妮说的?没有神启般的闪光,就什么都没有。这间教室里的神启之光又在哪儿呢?

他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她头低着,全神贯注在文本当中,或者貌似是这样。

“‘Usurp’这个词在几行之后再次出现。‘篡夺’是阿尔卑斯组诗当中的深层主题之一。那精神世界的伟大原型,那纯粹的理念,发现自己被单纯的意象给篡夺了。”

“可我们不可能在一个纯粹理念的世界里过我们的日常生活,与感性经验完全隔绝。问题并不是:我们怎么才能保持想象的纯粹,使它免受现实的暴击?问题只能是:我们能否找到一个使这二者和谐共处的办法?”

“来看第五百九十九行。华兹华斯写的是感官知觉的局限。这个主题我们之前也提到过。当感觉器官达到其能力的极限时,它们的感觉之光就开始熄灭了。不过就在它终结之时,这光会像烛火一样最后往上一跳,使我们得以瞥见那原本看不见的东西。这一段比较难理解;也许甚至和观看勃朗峰的那一段是相抵牾的。尽管如此,华兹华斯仍像是在摸索着走向一个平衡:既不是包裹在云里雾里的纯粹理念,也不是燃烧在视网膜上的视觉表象——以其不可否认的明晰淹没我们、让我们失望——而是一种意象,尽可能地保持其稍纵即逝的性质,作为一种搅动或者激发深埋于我们记忆的土壤中的理念的方法。”

他停顿了片刻。云里雾里,完全不解。他是讲得太深、太快了。要怎么才能让他接近他们?怎么才能让他接近她呢?

“这就像是恋爱,”他说,“你要是看不见的话你根本就不可能爱上什么人。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你当真希望以视觉器官冷静而又清晰地去看透你的至爱吗?也许为你凝视的目光蒙上一层薄纱对你可能更好,这样才能让她活在她的原型中,以其女神一样的形象。”

这很难说是华兹华斯的原意,不过至少这把他们都唤醒了。原型?他们暗自琢磨。女神?他在说些什么呀?这老家伙懂得什么爱情?

一个记忆涌上心头:在地板上,他用力把她的针织衫从头上往下脱,露出她那匀称、完美的小小乳房的那一刻。她第一次抬头看他;她的目光碰上了他的,刹那间看清了一切。茫然不知所措,她垂下了目光。

“华兹华斯写的是阿尔卑斯山,”他说,“我们国家没有阿尔卑斯山,但是我们有德拉肯斯山脉[31],或者更小规模的桌子山[32],我们可以仿效诗人们的榜样去爬一爬,希望也能获得那样的神启,体验一下我们都听说过的华兹华斯式的瞬间。”现在他就只是在说个不停,敷衍塞责了,“可这样的瞬间,是唯有在把我们的目光一半转向我们内在拥有的那些伟大的想象的原型时,才有可能出现的。”

够了!他自己都厌烦了他讲话的那声音了,也为她感到抱歉,不得不听这些遮遮掩掩的亲昵话语。他宣布下课,然后又逗留了一会儿,希望能跟她说句话。可是她混在人群中溜掉了。

一个礼拜前,她还不过是班上那些漂亮脸蛋中的一个。现在,她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个存在,一个鲜活的存在。

学生活动大楼的会堂里一片黑暗。他悄悄在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下。除了前几排有一个身穿门卫制服的秃顶男人以外,他是唯一的观众。

《环球美发厅里的日落时分》是这出正在排演的戏的名字:一出描写新南非的喜剧,故事发生在约翰内斯堡,希尔伯罗[33]的一家美发沙龙里。舞台上一个炫耀浮夸而又喧闹兴头的发型师正在为两位顾客服务,一位是白人,一位是黑人。三人间是喋喋不休的废话和闲扯:有笑话,也有诟骂。情感的宣泄似乎就是首要的原则:所有那些旧有的偏见全都给抖搂到光天化日之下,然后在一阵阵大笑中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第四个人物上场了,是个脚踩松糕鞋、脑袋上一嘟噜一嘟噜小鬈发的姑娘。“先坐下,亲爱的,我这就来为你服务。”发型师说。“我是来应聘的,”她回答道——“你们广告上登的职位。”她讲话带有非常明显的开普敦口音;那就是梅拉妮。“啊哈,那就拿把扫帚干点有用的吧。”发型师道。

她拿起一把扫帚,脚步蹒跚地推着它四处乱扫。扫帚和一根电线搅在了一起。这时候应该有电光一闪,接着是一声尖叫和四散奔逃,可是在同步性上出了点差错。导演大踏步来到舞台上,她身后跟着上来一个身穿皮夹克的年轻人,在电源插座那儿鼓捣开了。“一定要更加突然一些,”导演道,“更多些马克斯兄弟[34]式的气氛。”她转向梅拉妮,“好吗?”梅拉妮点了点头。

他前面的门卫站起身来,沉重地叹了口气,离开了会堂。他也应该走了。实在是有失体面,坐在暗处窥探一位姑娘(色狼这个词不请自来地浮上心头)。可是他似乎马上就会加入其中的那个老年人的行列——一口残缺的假牙,耳朵里长满耳毛,穿着污渍斑斑的雨衣四处流浪——他们也都曾是上帝的宠儿,身姿挺拔,目光明亮。你能因为他们直到最后都贪恋着甜蜜的感官盛宴上的位子不肯离去而责备他们吗?

舞台上的情节重新进行下去。梅拉妮推着她的扫帚。砰的一声,电光一闪,尖叫声四起。“这不是我的错,”梅拉妮大声地抱怨道,“我的天哪,为什么样样事情都总是我的错?”他悄没声地站起身,跟着那位门卫来到了外面的黑暗中。

第二天下午四点钟,他来到了她的公寓。她开了门,身穿皱巴巴的T恤衫、紧身骑行短裤,脚上一双漫画书里囊地鼠形状的拖鞋,他觉得傻里傻气的,毫无品味。

他事先没说要来;她太吃惊了,一时间没办法抗拒他这个霸王硬上弓的闯入者。当他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的四肢就像个牵线木偶般耷拉下来。他的话就像棍棒般砰砰地砸进她那纤弱的耳蜗。“不行,现在不行!”她挣扎道,“我表姐马上要回来啦!”

可什么都挡不住他了。他把她抱到卧室里,一把抹掉那双可笑的拖鞋,吻她的脚,由此而生的感觉让他大为惊异。可能跟舞台上那怪异的情形不无关系:那假发,那扭动的屁股,那粗鲁的对话。奇怪的情爱!可是从阿佛洛狄忒——那泡沫翻滚的海浪女神[35]的颤抖中可以看出,这情爱又是毫无疑问的。

她没有抗拒。她所做的就只是把自己避开:把嘴唇避开,把眼睛避开。她让他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脱掉她的衣服:她甚至还协助他,先是抬起胳膊,然后抬起屁股。她浑身起了一阵微微的冷战;刚把衣服脱完,她就像只挖洞的鼹鼠般钻进绗缝被套里,朝他背转过身去。

不是强奸,不完全是,不过终究不是两厢情愿的,绝对不是两厢情愿的。就好像她已经决定随便他了,决定在这期间就当自己是死了,就像一只脖子已经被狐狸叼在嘴里的兔子。所以想对她怎样就尽可以对她怎样,她就仿佛,离得远远的似的。

“保琳随时都可能回来。”完事后她说,“求你了。你必须走了。”

他照办了,可是然后,当他来到自己的车前,他突然一下子感觉如此沮丧,如此无趣,以至于他颓然呆坐在方向盘后面,没法动弹。

错了,大错特错。此时此刻,他毫不怀疑,她,梅拉妮,正竭力把因这次交媾,因为他而玷污的自己清洗干净。他眼看着她在浴缸里放满水,进入水中,眼睛就像梦游一样紧闭着。他都很想溜进自己的浴缸。

一个两腿粗短、一身正经八百的职业套装的女人从车旁走过,进入了那幢公寓楼。这就是梅拉妮那么怕其微词的那位同屋的保琳表姐吗?他强自振作,开车走了。

第二天,她没来上课。这次缺课可不妙,因为正是期中考试的日子。待他事后填写注册簿的时候,他打了个表示出勤的钩,填了个七十分的成绩。在那一页的页脚位置他用铅笔给自己注了一笔:“暂定”。七十分:一个犹犹豫豫的分数,既不好也不坏。

接下来的整个一周她都没有露面。他一次又一次地打电话,都没人接听。然后,礼拜天的半夜,门铃响了。是梅拉妮,从头到脚一身黑,还戴着一顶黑色的羊毛小帽。她一张脸拉得老长;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她破口大骂,等着她大闹一场。

她并没有吵闹。事实上,她倒是那个局促不安的人。“今晚我能睡在这里吗?”她低声道,避开他的目光。

“当然,当然。”他如释重负。他伸出手来,抱住她,把她那僵硬、冰冷的身体紧紧拥在怀里。“来,我给你沏点茶。”

“不,不要茶,什么都不要,我累极了,我只需要睡一觉。”

他在女儿从前的房间里为她铺好床,吻吻她祝她晚安,就离开了房间。半小时后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沉沉睡去,衣服都没脱。他把她的鞋子脱掉,给她盖上被单。

早上七点钟,鸟儿开始鸣叫的时候,他敲了敲她的门。她醒了,躺在床上,被单一直拉到下巴底下,看起来很憔悴。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

她耸耸肩。

“出什么事了吗?想谈谈吗?”

她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坐在床上,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在他怀抱里,她开始痛苦地抽泣起来。尽管这样,他还是感到一阵欲望的升腾。“好啦,好啦,”他轻声道,试图安慰她,“跟我说说出了什么事。”差一点就要说:“跟爹地说说出了什么事。”

她振作了下精神,想说些什么,可鼻子又塞住了。他拿了块纸巾给她。“我能在这儿待一会儿吗?”她说。

“待在这儿?”他小心地重复道。她已经不哭了,不过还在痛苦地浑身打冷战。“这么做好吗?”

这么做到底好不好她没说。她只是更紧地往他身上靠过去,脸暖烘烘地贴着他的肚子。被单滑到了一边;她只穿了件背心和内裤。

她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吗,此时此刻?

他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在学校的花园里,他原是把它看作一次小小的暧昧事件——快进,快出。可现在她却就在他家里,背后还有一大串麻烦事。她在玩什么把戏?他真该小心一点,这是毫无疑问的。可他本该从一开始就小心一点的。

他在她身边平躺下来。这个世上他最不希望发生的就是梅拉妮·伊萨克斯跟他住在了一起。可此时此刻,这个想法却让他无比兴奋。每天晚上她都会在这儿;每天晚上他都能像这样钻到她的床上,钻到她身体里。人们会发现的,纸里包不住火;会有窃窃私语,甚至可能会酿成一桩丑闻。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感官的火焰在熄灭前那最后的一跃。他把被单往旁边一推,把手伸进去,抚弄她的乳房、她的屁股。“你当然可以待在这里,”他喃喃道,“当然可以。”

在他的卧室里,两道门之外,闹钟响了起来。她转过身去,把被单拉上来盖住肩膀。

“我得走了,”他说,“我有课。再睡一会儿。我中午回来,那时候我们可以谈谈。”他抚弄了一下她的头发,吻了吻她的前额。情妇?女儿?在她心里,她想成为什么?她到底想要什么?

他中午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厨房餐桌旁边,吃涂了蜂蜜的吐司,喝着茶。她完全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松弛自在。

“这么说来,”他说,“你现在应该好多了。”

“你走了以后我又睡了一觉。”

“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避开他的目光,“现在还不行,”她说,“我得走了。已经迟了。下次跟你解释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

“今天傍晚,排练以后。这样可以吗?”

“好。”

她站起身,把杯盘放到了水槽里(但并没有洗),转身面向他。“你确定这样可以?”她说。

“是的,可以。”

“我是想说,我知道我缺了很多课,可是排戏把我的时间全都占满了。”

“我理解。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戏剧工作是最重要的。你要是早点跟我解释清楚就更好了。明天你来上课吗?”

“来。我保证一定来。”

她保证,可对这样的保证并没有什么强制的措施。他很生气,很恼火。她行为恶劣,她得寸进尺以后还想侥幸逃脱;她这是在学着利用他,而且可能还想进一步盘剥利用他。可如果说她是赚了便宜还卖乖,他赚的便宜就更多了;如果说行为恶劣,他的行为只有更糟。在这个意义上,他们算是彼此彼此,如果他们真是彼此彼此,他也是那个领头的,而她只是个跟随的。他可不要忘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