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原只想进屋去和朱思宇打个招呼便走,可没想她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故意提高了嗓门,与她认真说道:“程默!虽然你这人吧,脾气臭,嘴又毒,长得还比我好看。按理说,我应该很讨厌你才对!可是,谁让我这人脾气好,心又软,生的还比你幸运。所以,你这个朋友,我朱思宇认定了!就算你是瘟神,我也愿意被你传染!”
程默的心,原本已经千疮百孔。
被误解,被指责,被骂没教养,被人称瘟神……
人间似乎真的不值得!
可是,朱思宇的这句“我愿意被你传染!”,就像一挤救命的药,硬生生一点一点把她心口的那些“疮”,那些“孔”抚平。
眼泪,再一次不听使唤的滂沱而下。
两个女人红着眼,就这样拉着彼此的手,又是哭又是笑。
人世间,终究还是值得的。
当着吴凤英和袁亮的面,朱思宇又将昨日她们为何出去,出去又经历了些什么,将经过完完整整向他们解释了一遍。
说完,她又严肃与他们补充道:“妈!老公!如果这个孩子最后没有选择我们,那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够格,没有保护好她/他。是我们……没有这个福气!不怪别人!”
说到这里,朱思宇、袁亮、吴老太一家也是眼圈一红,鼻尖一酸,悲从心来。
---
现在,大家就只能等朱思宇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如果是胎膜早破,以她现在的月份,保肯定是保不住的。
如果不是,当然皆大欢喜。
现在,盼只盼朱思宇的肚子再不要突发剧痛。
检查结果要到次日一早才能出来。程默就算回家也静不下心,不如待在医院,心里还能好受一些。
为了不平添吴凤英的焦虑和戒备,程默没有待在病房里,而是一直坐在朱思宇病房门口的长椅上等天明。
袁亮中途有出来劝过她几次,让她先回家休息,有消息了会立刻通知她。但奈何程默太倔强,一点不听劝。
袁亮说急了,她便像个游魂一样,下楼去转一圈,看着灯火通明的医院发会儿呆,接着回来等。
万一朱思宇的肚子又痛了,她在跟前多少还能帮点忙。
这一等,已是凌晨两点。
袁亮半夜起来帮朱思宇倒水,才见程默还在门口坐着。劝得次数多了,袁亮也放弃了。用开水温了一盒纯奶递给她:“喝一口吧!”
程默恍恍惚惚在医院“游”了一天,滴水未进。这会儿,还真有点渴了。
“早上,是我一时着急!话说的……有些重!还请你不要介意!”
袁亮见程默接了自己的奶,顺势坐在她旁边,愧疚致歉。
程默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早已坦然:“不怪你!换做是我,我可能说话比你还难听!”
天底下,有哪个父母在面对谋杀自己孩子的凶手时,还能表现的冷静又克制?
“其实,我心底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不应该怪你!只是……”
知道是一会事,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朱思宇是什么性格,他作为她的老公再是清楚不过。如果不是她撒娇撺掇,央求程默,程默怎么会答应带一个孕妇去那种地方?
“是我考虑不周!”
程默当时只想着带朱思宇去见见世面,帮她提供写作灵感,而且也自认能把她照顾好。可没想,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是我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才会让她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充满忐忑和抗拒。”
听袁亮说完,程默整个人都愣住了。
朱思宇怎么会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呢?毕竟他们夫妻俩年龄都不小了。吴凤英还专门是为了照顾孩子才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啊!
袁亮今天一天都在围着朱思宇转,整个人看起来,苍老又沉重:“我一直知道,她不是很想生下这个孩子!只是迫于外界压力,不得不做出这样的让步!”。
见程默有些漠然,袁亮也露出一脸苦笑:“如果一个母亲真的爱自己的孩子,就算你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跟你出去找刺激,混酒吧的!又怎么会做那个拿刀的人?”。
这么一说,程默就明白了。
难怪昨晚,朱思宇表现的那么淡定,放松。看起来一点不像孕妇的样子。而且,今日她也表现的十分平静。
难道她对这个孩子的去留,真的不是十分在意?
程默原只是想着朱思宇估计是怕大家看了担心,内疚,才故作不在意的。
可这孩子,毕竟是她和袁亮的……
“我们是裸婚,裸孕!无车,无房,无存款,无家人帮衬。换做是你,你可能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如蝼蚁一般为生存奔波煎熬吧?”
袁亮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回病房。一个中年男人的脊梁,在程默面前渐渐弯曲:“生活啊!真TM操蛋!”
是啊!生活,真TM操蛋!
对于袁亮和朱思宇,程默只知道他们的感情很好,经济不是很宽裕。可是没想到,他们的压力会这么大。
大到连孩子都不敢生!
可是,他二人已是而立之年。据她观察,两人也不是不思进取的人。再怎么说,手上多少还是有一些积蓄的。怎么会一无所有呢?
程默想不通!
---
十一月的安市,天气已经逐渐转凉。到了后半夜,程默就算裹着袁亮递给她的毯子,也只觉得越来越冷。
窗外,深沉的夜色被冬日的寒气陇上一层薄雾,看起来昏昏沉沉。
护士站值夜班的小护士也已支撑不住,被扑面而来的睡意夺去意识。整个走廊,静的像是世界末日。
程默倚着寒凉的墙壁,蜷缩在椅子上,想到朱思宇,想到袁亮眼底的落寞和无奈,想到吴凤英对自己的误解,想到时时刻刻都要把大姑姐放在第一位的朝阳,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种种,竟没有丝毫睡意。
拨开层层华丽的伪装,孤独竟是这般的实实在在。
就在程默将毯子往身上用力裹了裹,无意侧过脸去向走廊尽头看了一眼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安静而幽长的医院走廊上,一个熟悉挺拔的身影正缓缓向她走来。
在少有的还亮着的几盏白炽灯的照耀下,她看见了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