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想到的就是儿子,为了儿子,片云可以舍弃一切,可以谦让,避让汪雯,以及其他要责难加害她的人。可是,有些事情,难道真的像片云想的这么简单,片云想避让,想谦让,就谦让,就避让过去了?这显然,是没有这么简单的。当然,有的时候,避让和谦让对有些事,有的人,会有一些好处,有的可能就谦让和避让过去了。但是,对有的人,有些事,你是根本不能避让和谦让,根本就谦让和避让不过去,有些事会追着你闹,追着你烦,有的人会追着你挑,追着你打,甚至变本加厉,让你透不过气来。像汪雯这类人,像汪雯这种烈性女人,她那好动,好强,好胜的性格,她似乎把嘲讽别人,戏弄别人,加害别人,当成她的人生第一目标,当成她的金饭碗,当成他似乎能克制所有人的杀手锏,先是耍你,然后讽刺你,再次挑拨别人从中加害你,她是全套的“海、陆、空”几乎都给你配合“作战”地用上。有时,连喘息的机会都不会给你,置你与死地,但有的时候,她会把对方作为一个木偶,对你就是戏弄和讽刺,让你哭笑不得,生不如死,玩你耍你,把你当成了靶子,任凭子弹一颗颗地打,尖刀一次次地戳,把你打烂,把你戳蚀。汪雯这女人,就是这类人,一个让人忍无可忍,又无计,无力征服她的女人。
两天过后,也就是片云的儿子叶明报名上学才两个星期。大概是中午时分,大伙正收工回家吃午饭。片云扛着锄头在和大伙一道在田路上走着。等到片云和大伙单开了,汪雯扛着锄头超到了片云面前。向她眨眨眼睛,面孔皮笑肉不笑地对片云道:“请等一下,片云!”
“什么事?”片云停止了脚步立在了田路上,心中有点慌乱。怨怒的目光瞟了她一眼道。
“没事就不能叫你啊?是不是男人在外有钱,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了?别忘了贫下中农才是这个社会的主人噢!”汪雯脸沉了沉说。
“对,贫下中农才是这个社会的主人!”片云看了她一眼说。
“这就对了,这个态度还是蛮不错的!”汪雯显得有种得意。
“说吧,回家还要烧饭,烧好吃好下午还要干活!”片云催促道。
“听说你儿子上学了?”汪雯看了她一下问道。
“是,是的!”片云心中有点生气。
“是,是的……可片云,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劝呐?你儿子上学读书是没有用的!”
“那你儿子呐?他你怎么让他读书?”片云怨气地反问道。便向前走了起来。
“这我上次在路上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吗?”汪雯说着跟她走着继续说:“我们家是贫下中农,你们家呐?是富农,这好比吗?能比吗?我儿子长大了,他可以当兵,可以入党,可以当干部,可以考大学,而你儿子呐?他不能,他什么都不能!你儿子他,他是没有前途的!片云啊,别把精力和金钱扔在水里了,听我的话,没错,没错的,片云!”
“那这都是我的事,这不用你管!”听了汪雯的话,片云眼泪都下来了,谁说她的儿子,比说自己还痛苦。她拼命向前走。
“不要我管……我这是为你好,为你家好”汪雯赶了上去道:“不要枉费心机,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我的事,我家的事,这跟你有关系吗?请你别烦我的事好不好啊?”片云溢出泪水说。说着,她执意着走了起来。
“哎,等等!”汪雯上前两步拉住了她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呐?”
“你还要说什么啊?你说这些还不够吗?我回去还要烧饭,孩子们要吃饭,我们吃好饭还要干活,是不是啊?”片云难堪地立住了脚步。
“急什么,还早着呐?我孩子也要吃饭,我也要吃饭干活。”汪雯看了她一眼道。
“你还要说什么,快说!”片云干脆道。
“这就干脆了,我就喜欢干脆的人,”汪雯稍微一笑说。
“要说什么,说呀!”片云道。
“上次叶明报名,没有报上对不对?”
“对,是这样!”片云干脆回答。
“后来你去找了校长,对不对?”
“是,是的!”
“校长也没给你报,对不对?”
“对,是这样!这些你都知道?”片云应着问道。
“我汪雯是什么人……这世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这也包括你,包括你的事情,我也知道,全知道!就是你隐瞒了,我也知道。我还知道,那天校长没有让你儿子报名,你最后把也给叫来了,你好大的面子……”汪雯说着瞟了片云一眼。
“我没有……”片云辩解道。
“没有他怎么会来?”汪雯的口气有些强硬道。
“我们是在路上碰到他的!”片云实话实说。
“碰到的,没这么巧吧!我怎么碰不到,就偏偏让你给碰到了?是不是你长得比我们好看就应该碰到这等好事?”汪雯的疑问中带着侮辱。
“我说过我好看吗?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们是碰到的。”片云说着走了起来。
“哎!”汪雯看看对方疾步的背影道:“你不要以为自己该一副漂亮的面孔,就勾引革命干部,腐蚀革命干部,调戏干部,拉革命干部下水,没门!”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侮辱人的人格呐?你话不能乱说,说了要负责任,被听到了,他会怎么想?别人会怎么评价他?这后果有多严重,你想过吗?没有根据的东西,你可不能瞎说啊!”片云停止脚步,气愤道。
“谁瞎说啦?你同没有这等关系,他会心甘情愿地帮你!”汪雯继续用言语侮辱她:“你别拿来压我……”
“我有什么权力要人家来压你?你说话要积德,别东猜西想的大白天冤枉人,侮辱人……让别人听起来,当着真有这回事情,如果这话东传西传,乱七八糟瞎传,传到耳朵里,这会影响人家升迁,他会饶你吗?说我我也就忍了,不计较你什么,但您千万别说人家。我劝你不要再说了。”片云说着走了起来,走回家去了。
“这个女人,做了坏事还不承认!嘿!”汪雯看着片云的背景道:“跟我作对,我弄死你,整死你!啊呸!”汪雯咬牙切齿着,向地面上吐了一摊唾沫。
这个女人,像汪雯这样的女人,这也太蛮横无理了,自己先惹人家片云,说人家坏话,干人家坏事,侮辱人家,陷害人家,还逼着人家承认没有坏事的坏事,这天底下怎有这个道理呀!没有!在那个年代,像汪雯这样的女人,她乘着自己能说会道的口舌不烂,就会把白的说成黑的,把红的说成绿的,把绿的说成蓝的,反正她就是一个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人,但没人能管她,因为她会戏弄,嘲讽,坑害别人,那些惧怕她的人,就认相点,不敢惹她了。如果惹了她,她会胡缠蛮横,天都要被她闹翻过来。有时候,她闹着还会跟你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她都和你打,直到把你征服为止。所以,别说片云怕她让她,认相的人都会让她三分,躲着她,避着她。她是个纯粹的,被人骂称的“母老虎”。
是啊,就是这个被人骂称的“母老虎”汪雯,今天却在田路上纠缠片云,拖了片云好长时间,弄得片云还在烧菜粥,三个孩子就放学回来吃中饭了。所以弄得片云着急着忙,手忙脚乱,因为孩子们一方面肚子饿,早上就吃了这么一点点稀粥;另一方面,孩子们吃了还要赶去学校学习下午的课程。所以,二女儿叶蓝还一个劲地催促妈妈快点快点的,叶明肚子饿,就立在片云面前哭,哭得片云心都纠了。一次次地安慰叶明说,乖,别哭了,马上就好了。片云还把儿子拉到自己身边抱着坐着,一边往锅堂凑着柴火。火的光亮,映红了她的脸,好像她的心中正压抑着一种无穷无尽的怒火,这种怒火,正在熊熊燃烧,这就是她对汪雯的怒,对汪雯的恨,而这种怨,这种恨,正从她那润红的脸上显现出来。但是,这种恨,这种怨,却又不能在孩子面前发作,她又生怕如果自己在孩子们面前发作了,会无辜伤害了孩子们幼小而又纯真的心灵。所以,深深的痛苦,又不断折磨着她,把这即要喷发出来的怒火,给强有力的压抑了下去,让自己的心发出阵阵的隐隐着痛。所以,她抱着叶明,一边用手向锅堂凑着柴火,一边用手不停地摩着自己的心口,以消除自己的隐隐着痛。但她的这一动作,却被立在面前的大女儿叶丽看到了,她忙关心起来,问妈妈说,妈妈,您怎么样了,是不是觉得这儿不舒服?片云望了望大女儿叶丽说,没,没什么,我没事,没事……然后大女儿叶丽走到妈妈身后,替她抹了抹心口说,妈妈,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放工?片云望望大女儿叶丽说,今天起工比较晚,所以就迟回来点了。接着,叶丽看了看妈妈说,妈妈,你有什么事,你可要说出来告诉我,我已成大人了,十五岁了,我可以为你分担痛苦和忧愁……听了大女儿叶丽的话,片云向锅堂又凑了一点柴火说,妈妈的事,妈妈自己清楚,别担心妈妈,你们把课上好了,书读好了,妈妈就心满意足了。我们这个家庭,无论状况如何,你们都要读书识字,哪有不识字的,不识字将来寸步难行,你们都听明白啦!
孩子们齐声答应着妈妈,嗯!
一会儿,片云的菜粥烧好了,过了一会,米在水里还没有放开,她便拿着碗捞给孩子们吃了,而她则忙里忙外,喂食给猪子吃,再喂正在草窝中睡着的小女儿吃,然后她才顾得上自己吃,吃好,锁好门,又到田间破土去了。一直到天黑才收工回家。然后,她又一气事,忙里忙外,烧饭,吃饭,喂孩子,帮孩子洗啊弄的,一直到夜深,自己才算躺到床上睡觉。但她睡觉,却始终睡不着,白天中午时分汪雯缠住她所说的一些话,却自然而然地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仿佛就在眼前。想起来,她有时气愤,恨汪雯恨得咬牙切齿,恨她说她家坏话,故意打击报复她,使她家被评成富农成分,使她和丈夫及全家饱受苦难,以及那个说她家坏话的会计袁印明,她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割,碎尸万段,扔到大江里去喂鱼;想起来,她有时也委屈,想想自己是中农成分,嫁到叶家来,却顶着富农的成分,再说,丈夫不满十六岁就到上海当学徒,凭什么他家富农成分,这也太没有公正公理了。
就这样,整个夜间,她思思想想,想想思思,满心的委屈,满肚子的气愤,有时,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气愤被委屈粘上了,她居然还流泪,一个劲的低泣。可她这低泣和流泪,她想来想去,却没有让她倾诉和发泄,接诉和安慰的地方。这丈夫不在家,就是在家,这精神状况又不如正常人,再说,这乡里乡外,又没有自己得力的权势,能够帮助她,给她安慰,接纳她的倾诉,让她好好发泄。所以,为之这种状况,片云觉得心中很苦,很累。自己和这个家,她苦想苦思,好像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因为,她这个家已成既定事实,这个家庭成分已被政府给定下来了,这已改变不了了。这谁又能改变得了啊,没有,她感到无比失望,她看是真的一点点希望没有了。但她后来想想,思考思考,突发灵感,如果任何事情,自己不去努力争取,那就什么希望,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于是,她把目光放在了孙支书身上。因为,她想起在学校为叶明报名时,同孙支书的第一次接触,她通过叶明报名上学读书这事,她觉得孙支书公平,公正,公开,是个挺会同情人,帮助人的人,为此,片云想,自己不如找孙支书谈谈,把自己这些苦,把自己这个家,以及这个家被少数极个别的人打击报复,以及被他们错定为富农成分的事,跟孙支书倾诉倾诉,反映反映,看有没有改变过来的可能。再说,如果没有这个可能,同孙支书接触接触也好,将来碰到什么为难事,好让人家孙支书帮帮说说话,评评理,这是可能的。还有,上次叶明报名一事,还没有机会谢人家孙支书呐?这次正好谢谢人家。片云想到这里,她决定去人家孙支书家一次。去他家她想把自己心中的委屈和痛苦,都从头到尾地倒给他听。想得到他的帮助,把她,把她这个家这些不公平的现状都倒给孙支书听,无论是否,她要去争取。争取了才会知道,才会有可能。所以,片云去孙支书家,她把这事定在晚上,因为白天,在忙所有队里队外的事情,再说自己还要在生产队干活,也没有时间。
这样,两天以后的月亮之夜,片云带着儿子叶明,抓了两只鸡,买了一条大前门香烟,去孙支书家了。以此报答,寻之安慰;为我公正,维护公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