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买书的人 上

阿俊问我:“你那些破书清理完了?”

当然没有,我回头,正好秦牧也看向我,不是我懒,很多封书包纸都损坏了,那些包纸全在秦牧那儿,包括不沾纸。

我答应三天后给蛇妖写书,就必须要在秦牧那儿拿到不沾纸。

“封书包纸和不沾纸可在你那儿?”我随口一问。

秦牧没想到我会主动对他说话,一时怔懵,点了头。

白俊却说:“要那些包纸便罢了,不沾纸要来做什么?”

“写书啊。”我半开玩笑,这么多人在,我不愿跟阿俊吵架。

为了写书这件事,阿俊不止一次跟我黑脸。我也从未怀疑过是阿俊把那件事告诉甯瑾的,但在秦牧的记忆里,那个叫什么森的男人是怎么拿到有佛光的刀刺中藤萝的。

阿俊的脸还黑着,我笑着说:“你平日里忙得很,还有空替凡人渡佛光?”

阿俊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似乎对我的话很不解。

“梁迟。”药神站在书架旁,若有所思,“可以拿我的元神,替我写一本书吗?”

阿俊已经把药神的元神还给了药神,但药神如今已经是仙根之躯,准确来说这个元神已经不属于药神了,属于文挚。

又来一个,我拿不定阿俊的脾气,拉着周娴上了二楼。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一边往房间走,我一边问身后的周娴。

其实荆迷之地没那么厉害,阿俊和秦牧他们脑子转不过弯,只知道用蛮力,不知道取巧。

我把手上的绿绳圈在周娴手腕上,周娴有些不知所措,点头道:“小姐尽管吩咐。”

我突然想起来了,阿俊为何听到周娴叫小姐的时候眼神会不对,他大概觉得周娴和小娴,两人名字如此相似,或许有所渊源。

不可能会有,世上根本没有转世之说,偶尔有些带着前世记忆的,不过是人魄在重聚之时,留下了前世之人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但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人。

“以后别叫小姐,叫老板。”我再次重申。

周娴眼珠子动了动,点头答应了。

把绿绳套在她手上后,我又转身去拿抽屉里的短刀,梳妆台第二层抽屉里有许多一模一样的短刀,都是阿俊每回来看我时给我的。

我拿出一把,轻轻划破了手指。

“小...老板,你做什么?”周娴走过来抢走了我手上的短刀。

我抬手,带血的手指点在周娴的额头上,“你愿意去四楼帮我清理那些书吗?”

“我...我?”

周娴犹豫又疑惑。

有阿俊在,我拿到不沾纸的几率为零,但我知道不沾纸是从何而来。

“只要你不洗掉额头上的血,是可以自由进出四楼的,你只用将那些书捡起好好放在一边就行,若累了就休息,坚持半天就行。”

蛇妖有求于我,是定然不会伤害周娴的,我让周娴去四楼也并不是真的要让她给我清理那些书。

周娴大概明白了我的意图,虽然害怕,但还是答应了,我又让她跟我换了衣裳,才让她上了楼。

我用指纹打开了放着金豪笔的抽屉,连着盒子放进了包里。

接着从另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我帮许多人完成过心愿,曾有过一个会易容的妖精,给了我一张能变换面容的人皮面具。

我对着镜子一点点将人皮面具贴在脸上,只要心里想着变成谁,人皮面具便是谁的模样。

我成了周娴,没有一丝破绽。

但依旧瞒不过阿俊的眼睛,站在他面前不出五分钟就会被拆穿,现在就只能在房间里等着他离开。

可一直等到下午三点,阿俊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阿俊一直都很忙,往常来我这儿最长也待不到一天,可能是因为我上来时在跟他怄气,他才迟迟不走。

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怎么能溜出去。

突然的敲门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从二楼看下去,正好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燕尾服的男人,书店的大门还没修好,他敲的是门框。

“请问,迟木作家是住在这儿吗?”他说话温润又得体,比三年前的甯瑾还要文质彬彬。

迟木是我的笔名,不过是一百多年前的笔名。

“你谁啊?”秦牧抬着打了石膏的手,在问那个男人。

秦牧的语气很刺头,但那男人一点也没有生气,脸色几乎没有变化,依旧温和。

“我是美子的哥哥,我来接她回家。”

我拿着包冲下了楼,阿俊和药神坐在一楼的窗边,两人在聊天,阿俊看了我一眼,问:“阿迟呢?”

我快速说道:“上四楼了,说是不想见到你们。”

不等阿俊再说话,我赶紧从秦牧身旁走过,走到了男人面前。

阿俊一直往我这边看,我尽量藏在男人身前,大着嗓门儿,学周娴的口气:“老板说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来,让我带你去个地方。”

秦牧本来是在往阿俊他们那边走,听到这话停住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虽然我生他的气,但这些年该死的默契,秦牧已经知道是我了。

他没有拆穿,接着神色淡定的走到了阿俊那边。

好吧,看在他还有点用的份上,我先原谅他半个小时。

男人三十来岁,警惕性很高,即便对着一个书店收银员,他问我:“你是谁?你们老板就是迟木吗?”

阿俊还在往这边看,我有些烦躁,伸手要拉男人的西装衣角,他迅速的闪开,那身法,没练个几十年做不到。

“你就是美子口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特工哥哥西川佐藤?”我说出这话,男人紧张的四周看了看,拉着我便走。

他很用力,拉着我一直走出了老街巷。

车水马龙,对面的商场放着流行音乐,街边打折促销,我仿佛穿越一般,从宁静到喧哗。

我挣脱不开他,只好佯装哭闹,作为那个年代的特工,小心谨慎惯了,最怕引人注意。

一直走到一个公厕门口,佐藤才把我放开,“美子在哪里?”

“死了。”

他神情一瞬间呆滞,满脸写着不信。

一个民国便在的人,现在还有三十多岁的容颜,看来当年我的办法管用了。

“不可能,美子给我的信中说,让我来中国的一个书店找她,她一定还活着,我都没死,她怎么可能死。”佐藤用日语说的这一段话。

我听着,十分的不屑,脑中显现的,是血流成河,是成尸百万。

我笑笑,想捉弄他,也是惩罚,“我们老板说她死了,但只有我知道,美子是被她藏起来了。”

“什么?!”佐藤用力的掐我的肩膀,十分粗鲁,一点也不像刚刚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你们老板为什么要藏着美子,带我去见你们老板,无论多少钱,我都付得起。”

“多少钱都付得起?”我冷声问,“哪里来的钱?一个人头一条小黄鱼?”

那个年代,他们称金条为小黄鱼。

佐藤显然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大抵是我说了太多原本不该我知道的事。

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便想打发了他:“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你两天后在这里等我,准备好两箱小黄鱼,我带你去见美子。”

他拉着我,不相信任何人,是特工的基本素养。

我指着对面的商场大楼,轻蔑无比的笑:“佐藤将军,这里是二十一世纪。”

他怔了半晌,放开了我。

我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不沾纸,前提是天上那位愿意见我。

说起来我去天宫的次数不少,却没有一次正式的见过这位天帝,想一想,我连他的面容都没真正见过。因此一直想不通,为何人人都说他对我情根深种,为此还从我身边彻底逼走了藤萝。

我想来想去,我分不清秦牧那段记忆中的天帝是否真的爱过藤萝,但我却知道,他一定是爱莲花天神的。

仙活得久,爱却可以不长久,今天爱你,明天便能爱别人。

说修大道一生无爱的天帝,可以把莲花天神宠得诸仙羡慕,也可以转眼对藤萝冷若冰霜。

甯瑾消失了五百年,他也可以不闻不问。

“美女,十四块钱。”司机停了车。

我在口袋里摸摸摸,摸了许久才摸出一张百元大钞。

司机转头看我:“美女,你用手机支付吧,我这找不开啊。”

我愣住,学了许久现在人的生活方式,手机不离手这个习惯,始终是没学会。

我把百元大钞放进包里,拿出一张卡,“刷卡应该可以吧?”

司机再次看我一眼,像看一个智障。

最后我仔细翻找,只能找到十三块钱现金,我下车时司机还在念叨,说:“穿得人模人样的,为了省一块钱干这种事儿。”

......

大无语,幸好没让佐藤跟着我,不然让他见到这一出,不定怎么想,或许还会产生一些找死的想法。

我站在山下,这座山已经被开发成了景区,但有些地方还是禁止闲人进入的。

我蹬了蹬脚,装作不在意的朝地上咳嗽,周围人不多,几对约着爬山的情侣,几个专业爬山的中年组。有谁能想到,这地下还能有土地公。

“哟,梁美女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空巢老人。”只有半截人高的土地老头儿,从一旁走了过来。

我看着地下,脸上是疑惑。

土地老头知道我在疑惑什么,手里拿着一把瓜子,好吧,还有一群下棋的老头被我忽略了。

“现在什么都变了,咱们这些小仙总不能拖凡人后腿吧,小老儿不住地下了,谋了份差事,景区管理员。”他憨憨的笑着,差点逗笑了我。

我摸着包里的金豪笔盒子,表情严肃,“我要见天帝。”

“噗,咳咳咳、咳咳。”土地老头差点没被瓜子壳卡死。

他左右看了看,把瓜子放进衣裳口袋里,上前蒙住我的嘴:“天帝陛下曾严令,谁暴露了身份就再也不能下界了,姑奶奶你小声些吧。”

土地老头踮起脚来蒙住我的嘴,滑稽可笑得紧,我掰开他的手,又悄声说道:“带我去见他。”

这山里曾出了一件奇事,说有人误入了禁区,找到时人傻了,硬说看到身穿白底龙袍的人。

后来这人突然好了,但没了入山的记忆,医生说是脑震荡后遗症,但我立马便猜出,那人看到的肯定是天帝成翼。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山上,我也不想知道。

土地老头为难得很,他只要去通报,怕是明儿就保不住工作了,但要是不通报,得罪了梁迟也会没了工作。

就在土地老头踌躇不已时,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带她上来。”

行吧,天帝下了令,那自然好办。

眼睛一闭,再睁开时,就到了一林深处。

此处灵气充沛,空气极好,难怪天帝会时时来此。

前面有竹屋,我走得有些快,走到竹屋面前,看着眼前的竹屋,不能说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个竹屋与长北雪山的竹屋一模一样。

已经没有长北雪山了,原本的雪山被一层层覆盖,成为了外国人的地盘,有了新的名字。

我走上台阶,心里有些不安。

天帝是不知道我看过秦牧的记忆的,否则定不会让我见到这个地方。

他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竹屋,是不是说明他带着子启的记忆,同样对藤萝也......

算了算了,我晃了晃脑袋,千万别想这些,藤萝已经折磨得够惨了,不能再让她重蹈覆辙。

“司命递到紫徽宫的折子都堆成了墙,你知道写了什么吗?”天帝头上戴着玉冠,背对着我,他站在一尊金佛面前,金佛身下,是那些写满成翼的纸条。

我不自觉的看了一眼那张床,如果没猜错,枕头下说不定还有满身带针的小人儿。

“不会是写我的吧。”我回道。

司命这老女人,每次来都要骂我许久,若不是看了秦牧的记忆,我还不知道,她曾经也为我昏迷之事想过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