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江湖96

“当然是真的!”顾长风正色道,“醉金枝的赌场开张至今,靠的是庄家的真本事,从未有过不正当行为。曾经有一个江湖客在醉金枝豪赌了三天三夜,赢光了醉金枝的全部家当。醉金枝的老板二话没说,一分钱不少如数奉上。那江湖客喜欢老板的实诚,只收了一半的钱,醉金枝才得以继续运转。这也是王孙贵族愿意来此的原因,因为他们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亲手花出去的,不是糊里糊涂被人骗了。”

“开赌场不使诈的少见,这老板人不错。我在魔界偶尔也会玩两把,从来没赢过。有时候确实是技术差运气差,有时候就是人为了。虽然输的是芝麻绿豆的小钱,可心里还是不舒服,有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

“不管做什么生意,以诚为本总是对的。”顾长风发现萧思源躲躲闪闪地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道,“公子,貌似有人想跟你套近乎。”

“看见了。”莫待站住脚,猛地转身盯着萧思源:“有事?”

萧思源吓了一跳,盯着脚尖期期艾艾地道:“我想跟你玩。”

莫待黑着脸,摆出不怀好意的样子来:“不怕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卖钱?我这个人心肠坏得很,最喜欢欺负江湖经验不足的毛头小子。你想好了?”

萧思源想了片刻,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决心道:“想好了!死就死,不后悔!”

莫待哼道:“看在你帮我管钱的份上,就带你玩两天。”他指着跟过来的王府随从,厌烦地皱了皱眉,“赶紧把他们打发了。别前呼后拥的像个大人物似的,不嫌聒噪得慌?”

萧思源三言两语打发了随从,还威胁说谁也不许偷偷跟着,一旦发现就打断胳膊腿。众人知道他说一不二的脾气,不敢跟着也不敢离开,呆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顾长风道:“你们找地方玩去吧,武林大会结束后来凤来客栈接小王爷就行。记住:不许滋事,不许扰民,不许做有辱宁王府颜面的事。不然你们断的就不是胳膊腿了。”

仆从诺诺而答,目送萧思源跟着莫待离开,心已悬在了半空。领头的合计了合计,派了个腿快又伶俐的,骑上快马回宁王府送信去了。

没走出多远,从酒馆里出来一群人,吵吵嚷嚷蜂拥向前。走在前面的男子步子大,嗓门也大,跟放炮仗似的:“奶奶的!这他妈也太扯了!石中堂居然被人杀了?杀他的人武功得多高!”

顾长风忙上前拦住那人:“兄台,你刚才说谁被杀了?”

“石中堂!无影门的石中堂!就死在城外的官道上,据说是一招毙命!你说这事玄乎不玄乎?一招毙命,那可是石中堂!”

“还有更玄乎的。有人看见石中堂满脸带笑,好像死得很开心。谁死的时候会开心?这都是什么狗屁话!”另一名男子道。

“你说他不在客栈待着,半夜三更去城外干嘛?”

“找死找死……找上门送死。不乱跑他能死么?”

顾长风问:“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谁?报官了没有?”

“今天早上,有个菜贩子抢早进城卖菜,路过城墙根时看见那里趴着一个人。他见那人穿戴不凡,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喝醉了,走近了瞧才发现是个死人,吓得当即就报了官。官府的人过去一看,居然是石中堂!本来江湖恩怨官府是不过问的。可既然有人报官就得管,便传了无影门的人问话。无影门的人说,早起有人去请石中堂用饭,叫了半天门都没动静,还以为他累了没睡醒,没敢再打扰。谁知道他竟遭了毒手了!”

“空谷大师建议大家先配合官府寻找凶手,柳宸锋和白婉姝的比赛押后。奶奶个腿!老子的赌局啥时候才能分胜负!”

“这个赌局开不了,可以再开别的。咱们就赌石中堂到底是谁杀的,如何?”

“猜凶手?哈哈,这个不错!走走走……赶紧下注去!看谁最后能赢。”

莫待跟在人群后,听着这鸡一嘴鸭一句的议论,默默无语。

顾长风道:“公子,我这就安排人打听昨天比赛结束后石中堂的情况。”

“要留意他的情绪有无反常。”送走了顾长风,见萧思源脸色暗沉,莫待道:“霓凰城没这么险恶吧?前一阵还风平浪静,人间美好,后一阵就鸡飞狗跳,杀机四起。”

“才不是呢!江湖的风起云涌能看见刀光剑影,能嗅到血腥杀气,混杂着恩怨情仇,有明确的目的与动机。大多数人的死亡真相最后都会大白于天下,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霓凰城的波诡云谲和重重杀机藏在美丽的笑脸和甜言蜜语后,没有任何先兆却无孔不入,防无可防。有的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为什么突然就丢了性命。他们白白死去,无人怜悯,无人怀念,无真相可言,只是死去。我宁愿死在江湖,也不愿死在京城!”

莫待结结实实看了萧思源一眼,冷淡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温柔:“事物都有两面性,皇城也好江湖也罢,既不能一味追捧,也不能全盘否定。不管身在何处,都要冷静自持,理性思考,保持乐观的心态和说到做到的决心。要努力解决问题而不是抱怨环境,怨天尤人。以你的条件,只要你肯努力,总有一天,你会拥有自由选择的能力,保护自己,也保护别人。”

“我的条件?你是指家世还是智商?我的家世确实不错,可也不是最顶尖的。连八皇子都没能幸免……”萧思源猛地改了口,“咱们现在去哪?”

“我最讨厌听话听半句。不想被我扒皮抽筋就乖乖把话说完。”

萧思源捂住嘴,拼命摇头:“你饶了我吧!这事说出去了我也要被扒皮!”他躲开莫待伸过去的手,嗷嗷直叫,“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几时说过我是君子了?这里就咱们三个,你说了没人传出去,你怕什么?”莫待一个眼色,谢轻云拎着萧思源进了旁边的陋巷。“这地方可以了吧?”

萧思源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才小声道:“听说圣上要炼一种药,需以童贞之身的亲子为祭,八皇子是最佳人选。所以那帮人杀了四皇子和云起,掠走了八皇子。”

“胡说八道。你从哪里听来的子虚乌有的事?”莫待喝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再怎么也不会拿自己的亲儿子为祭!一点人性都没有了么?”

萧思源急急地道:“你别不信,我没骗你!八皇子被抓后就被藏起来了,前天傍晚才被我同族的一个哥哥秘送进京。那个哥哥跟我关系很好,我俩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偷偷告诉我的。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与上官离闲聊时,他无意间也透露了这一点。”

难怪长风到处找不到萧宛瑜,看来这藏人的人也是个心计深重的。上官家的密探相当厉害,上官离又常伴萧尧左右,他的消息应该不会错。上官媃想斩草除根,没想到却让四皇子借机藏身黑暗之森,躲过了最后的狂风暴雨。天意啊!莫待这么想着,嘴上却道:“说不通。听说四皇子和他的侍卫武功都不弱,怎会轻易被杀?”

“听上官离话里的意思,有一帮非常厉害的江湖高手投靠了朝廷,成了秘密杀手。”萧思源忽而笑了,“你说,会不会哪天我也被抓起来关进笼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丢了性命?”

“瞎想什么。你有淑妃娘娘和宁王护着,谁敢动你分毫?”

“谢你宽我的心。”萧思源的脸上多了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沧桑、了悟与平和,完全没有那日为难谢轻云时的轻狂、傲慢与骄纵。“长辈们再有本事也有他们护不住的东西。生在皇室,要么俯首认命,任人欺凌宰割;要么奋力一搏,大不了玉石俱焚。我不愿认命,奈何没本事抗争,只能靠别人庇护。哪天他们护不住我了,该死就死,我不怨不恨也不挣扎。”

莫待朝巷口走去,好半天没说话。萧思源跑步跟上,催道:“咱们去看案发现场吧?我可喜欢研究死人了。死人不会害人,还会告诉我们很多秘密。”

“看不出来小王爷还擅长此道。”谢轻云道,“破案是官府的事,他们不会让咱们插手,咱们也不宜插手。”

“别忘了我的身份。”萧思源扬扬得意地道,“这个时候拉虎皮做大旗最好使了。以前我跑出来玩之前,都先打听好哪里有好玩的人命官司,对这些事很有经验。”

莫待皱眉:“人命关天,怎可说好玩?”

萧思源自知失言,讪讪地抓了抓脑袋。

“你有此爱好,不能埋没了,那就麻烦你去勘查石中堂的死亡现场。谢三公子,你暗中保护他,完事后回凤来客栈集合。”莫待将上官离的指环递给萧思源,“如果他们不让你接近现场,就把这个拿出来。上官一族权倾天下,他们的家徽是最有效的通行证。”

“用不着!这世上就没有我宁王府小王爷到不了的地方!”

“到得了自然是好,那万一到不了呢?你准备无功而返?”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的话呢?”萧思源不情不愿地接过指环,又不情不愿地看了看谢轻云,没好气地问:“我们去现场,你干嘛?”

“我当然是留在此地等长风了。”莫待边说话边活动手关节,“我劝你收起小王爷的脾气,认真做事。如果事情办砸了,我把你拆了重组。”

萧思源忙不迭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好歹我也是小王爷,是皇族,多少留点面子行不行?走遍五湖四海,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求别人办事还拽得像个大爷!”

谢轻云笑了:“在这一点上,咱俩是英雄所见略同。”

萧思源看了看他,也笑了:“天天跟着他真难为你。”

一唱一和罢,两人赶在莫待没变脸之前麻利地闪入人群,莫待回到与顾长风分开的地方等他归来。不过两炷香的时间,顾长风就从秋蔓和锦瑟那里得到了消息:昨晚石中堂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一家小酒馆,斜对面就是仙鹤门集体投宿的那家客栈。他没带侍从,独自一人溜达了整条街,心情非常不错。他边喝酒边唱江湖人最爱的《江湖情》,唱到高兴处还携剑起舞,赢了一个满堂彩。那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

那家小得连名字也没有的酒馆这会正热闹得不可开交。老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绞尽脑汁想出的揽客之法没能让生意有起色,倒因为一个死人宾客盈门,赚得盆满钵满。人们排起长长的队伍,想用一用石中堂坐过的凳子和桌子,以期从他的视觉看到不一样的风景。至于他生前点过的小菜,喝过的酒,吃过的主食都已售罄,且预定的数量远远超过酒馆的预期。酒馆老板趁机把积压了多年的酒搬出来,说这酒也得到了石掌门的夸赞,很是与众不同。于是乎,那酒也被一抢而空。

莫待和顾长风绕着酒馆来回几圈,没发现异样。两人又到旁边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店铺跟老板闲聊套话,也没有收获。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年轻秀美的姑娘和几个男人起了争执。

那姑娘拿着一盒胭脂,一双柳眉倒竖,显然是气极了:“我仙鹤门行得正坐得端,不过是恰好投宿在此罢了,怎么就把石掌门的死归罪到我们头上了?”

为首的男子精瘦精瘦的,目光刻薄得扎人,说话也扎人:“谁不知道仙鹤门的人心思歹毒?保不齐石掌门醉后说了不中听的话,你们就把他杀了。”

“一个年轻寡妇,不安分守己守寡奶孩子,整日和一群没爷们约束的男女到处晃荡,还住在这阴僻的犄角旮旯,难道不是有所图谋?若无图谋,何不大方投宿在敞亮的地方?”一个长着草莓鼻的男子阴恻恻地道。

“你懂什么,敞亮的地方不方便行事。”说话的男子三十岁上下,长相斯文,说的话却有辱斯文。“都说仙鹤门的姑娘条顺盘靓胚子好,这么一看还真是。这水汪汪的眼,桃花似的脸,细溜溜的腰,可太招人了!一门上下都躲在这犄角旮旯里倒也不寂寞,自己人看自己人就足够解闷了。”

“无耻!下流!”那姑娘气得眼泪打转,手攥剑柄,就是不出招。

精瘦男用刀尖剔着发黄的牙,斜着眼道:“这就下流了?小娘子一定是没见过男人在床上的样子,那都不是下流了,而是不入流。”

一群人边说边笑,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有几个路过人看不过眼,说了两句公道话,不但被辱骂一顿,还差点挨打。

顾长风忙去到那姑娘身后,试探着唤道:“紫霞?”

那姑娘回头,泪眼中的愤怒变成了无法掩饰的惊喜:“顾大哥?是你呀顾大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店里不忙吗?”她看了看莫待,笑容瞬间不见了,完全是“我不认识你,你爱是谁是谁”的冷傲。

“这是我家公子。”顾长风认真介绍了莫待,“是我终身侍奉的人。”

笑容重新回到紫霞脸上:“既是顾大哥的家主,那就是紫霞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