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晚心揉着眉心道:“我总觉得关木通得手太容易了。这件事有两个可能:一是对雪重楼而言,李晚熙并不重要;二是雪重楼是故意让关木通得手,然后通过李晚熙设局。”
“李晚熙已是废人,能干嘛?”两人琢磨了一阵,没琢磨出结果。孟星魂又道:“追踪到那个将木兰策还给你的人了么?”
“没有。我得到消息,说你要将木兰策作为奖品送出去,便匆匆赶来。刚进碧灵镇就遇上一阵狂风,吹得我睁不开眼。风停后,木兰策就出现在我脚下。这事不管是谁干的,出于什么目的,这一次我都感谢他。”
“你宁可错过报仇的机会也要保护莫小公子,你还真拿他当亲人。”
“仇我要报,人我也要保护,不矛盾。”木晚心掏出一卷发黄的纸,小心展开。“这是我昨晚去凤舞山庄,在父亲收藏的黄历里发现的。
孟星魂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没看出特别,只是凤历元年岁末的最后一天被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旁有标注:十三月,天赐麟儿。“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不太明白。”
“凤历元年比往年闰了一个月,有十三个月。天赐麟儿,应该是指我母亲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产下一子。可惜,那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被父亲埋在了素馨山。自那之后,但凡哪年有十三个月,那一年的黄历必定保存得比武功秘籍还要紧,且他生辰那天还会被特别标记。这可不符合父亲的性格。”
“十三月?十三……不会吧?你怀疑莫小公子不是慕家的家奴,本来就是慕家的人?可是我分明记得你说过,他与雪凌寒同生。”
“这一点我也很费解。从小到大,每年他过生日,长风都要隆重其事,至今如此。你知道长风与他的感情,就是四海八荒的人都背叛他,欺骗他,长风也不会。长风说捡到他的时候襁褓中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他的生辰八字,确实就是七月初七。那么,他与雪凌寒同生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铁定无假。”
“顾长风没有说谎,说谎的就只能是你父亲。他的目的是什么?”孟星魂捻着手指,斟酌着道,“该不会是莫小公子的生日有特殊意义,不能让外人知道?”
“猜不透。”木晚心闭目回想,思绪纷乱,“如果他只是慕家的家奴,一切反倒说得通。如果他是慕家的骨血,我还真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那样对他……只有你见识过他吃的苦受的难,你才能知道他为何会那么强大,我为何会这么心疼。”
“猜不透就先不猜,省得烦心。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咱们就拭目以待吧。”孟星魂狡黠的眸子里多了些真诚,“生而为人,太多不易。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
“别算计他,别让你的人害他,就是帮我。”木晚心走进草丛,和曲玲珑一前一后离去。
过了一阵,未央夫人才问:“莫待与圣血真没关系?”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依我看,多半是他没跑了。那个弄得黄沙满天的神秘人抢了木兰策给晚心,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不管流着圣血的人是谁,一旦发现立马囚禁起来,直到血月出现。”
“我明白。我会派人盯着莫待。”
“咱们费尽心思攒这个局,就是为了找出圣血。这人不但要盯还要盯紧了,千万别让关木通那厮捷足先登。我只答应给他木兰策,可没答应要与他分享圣血。”孟星魂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退思峰,眼底闪过一点恨意。“师父也该出来了!”
未央夫人道:“如果在救师父的同时还能让仙界掉块肉,那才痛快!”
孟星魂呵呵冷笑:“岂止是掉肉,我要让方清歌血债血偿。当初她那般糟践我妖界众生,她得加倍偿还才能解我心头之恨!这次利用方启信之死,把小阎王引上琅寰山只是先给她找点麻烦。有小阎王盯着,她想找妖界的茬就得收敛三分,这对我们的行动很有帮助。”
“那晚给咱们送信的到底是谁?他怎么知道你有那两样东西?是不是咱们在青英会上动手盗水露了行藏?”
孟星魂眯了眯眼:“目前方清歌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我们。话说回来,她知道了又如何?为了规避风险,她将取水之法故意泄露给雪千色,通过雪千色的嘴告诉了雪重楼,雪重楼又说给了关木通,再由关木通传给我。这样的事她敢深究?至于那个送信人,目前来看是友非敌,先不管他。”
“梨花榆火已所剩无几。当务之急是要拿到水月砚、梨花榆火的配方和圣血。只有这几样东西齐备了,师父才有望脱困。”
“筹谋了这么多年,不急在这一时。咱们按计划行事,定能实现愿望。”孟星魂想了想道,“把晚心的身世和木兰策的下落透露给萧尧。顺便告诉他,水月砚在上官媃手里,通过她可以联系到晚心。莫小公子与晚心的关系也漏一点给他,我要利用他凑齐所有东西。”
“为何不直接跟他挑明?”
“萧尧疑心重,说太明白了他不会相信。反倒是这种似是而非,真假难辨的说辞最能勾起他的兴趣。只要是他有兴趣的事,他削尖脑袋也要弄清楚。派个机灵老沉的去做这事,做得高明点,别让晚心和萧尧怀疑到咱们头上。同时,唤醒埋在萧尧身边的眼线,我要随时知道事情的进展。”
“是。”未央夫人柔声道,“萧尧一直怀疑慕家还有幸存者,就让他来做这个坏人好了。说不定还能捎上雪重楼。”
“有人对付雪重楼,用不着咱。”孟星魂笑道,“方清歌想在妖界的地盘作妖,我必定礼尚往来。派人告诉骷髅山的那条贪吃蛇,这届的仙门弟子都是俊男靓女且味美多汁,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孟星魂远在天边,分身乏术,赶不过来维持秩序。”
“有梅染在,怕是不好办。”
“梅染?那个碍眼的老家伙,我自有办法对付他。”孟星魂随地一躺,嘴里咬着一片烂树叶,侧身支着胳膊看碧灵镇的点点灯火。“别说,我还挺想跟莫小公子比剑。得找理由再跟他打一架。”
未央夫人靠着几步远的一株大树,微笑道:“你若喜欢,我来安排,保证让你如愿以偿。”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没有娇媚,脸上没有风情,只是个平平常常,朴素温柔,向往平凡生活的女人。
“不用。风暴将至,来日方长。总有一日,我要与他无所顾忌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你得师父真传,剑术早已独步天下。莫待虽是良才,却还不足以与你相提并论……”正说着,三道亮光划过天际,那是天降的祥瑞。未央夫人赶紧许愿:愿神明保佑,这一世得偿所愿……
亮光落下,照得山间宛如白昼。林中的空旷地带,梅染和小阎王打得难分难解,季晓棠跷腿坐在树顶,边喝酒边数落小阎王:“你呀你!不是我老季说你,性子也太急了!都说了要慢慢来,你干嘛这么着急拉小朋友入局?你可知,为了躲避是非,他差点把命丢在了蛮荒之境。你倒好,在最后关头把他治好了,让他无路可退。你还真不能怪梅染急眼!你要是敢这么对我的人,我也得急。梅老怪,使劲向他身上招呼,甭客气!反正他也死不了。累了你说话,我替你治他。”
“姓季的!你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就掀你的老底!你那些徒子徒孙突然回到剑门峡,到底是为了迎战还是避战?还有,留下洗心水和梨花榆火引我上琅寰山的,又是谁?”
“喂,死小鬼,别瞎说好么!那破池水和烂花火管我鸟事?”
“不关你的事难道关我的事?你说说,那东西是谁留下的?”
“我怎么知道?如果不是你,也不是我和梅染,那就是还有高人在暗中做局,想以你我为棋子,破解琅寰山的秘密。”季晓棠想到了莫待,随即便否定了:梅染说事发当晚他一直在草堂,不可能是他。
“高人?会是谁?哈哈,方清歌肯定想不到,她的敌人比她以为的还要多。”小阎王躲开梅染的攻击,跳到一丛野花后。“这么打下去也分不出胜负,咱休战好不?”
梅染冷声道:“不好。”
“我这也是为大局考虑。有那小东西在骷髅山,方清歌想搞小动作就得顾忌三分。你想啊,骷髅山这法外之地要是变成了仙界的地盘,以后谁还能约束方清歌和她的那些爪牙?再者,退思峰对面就是鹰愁涧,再往前可直达缥缈山的后山。仗着缥缈山独特的气候和地理环境,谢轻晗没有派重兵把守,只放置了少量兵力作为监察。方清歌把试炼场所选在这里,你敢说她肚子里没有小算盘?一旦让她得逞,就有可能血流成河,尸骨成山。我小阎王虽然管的是死人,却最不希望死人。所以这地方不能丢,必须让它保持现状。”
“我没说不保持现状,只是你不该算计他。我早就跟你说过,别给他找麻烦。你当我只是嘴上说说?今天他又受伤了……”梅染越说越气,追着小阎王一顿打。“你得补偿。”
“我小阎王不能管活人的事,我拿什么补偿?再说我已经帮他了,不然木兰策的秘密现在已天下皆知。”
“不管活人的事却又算计活人,自相矛盾。”梅染出手更快了。“要么你给他应得的补偿,要么咱俩一决胜负,赢家说话。休想用一阵破风来抵。”
“梅染,你不讲理!”
“我跟你没理好讲。”
“你想要什么补偿?”
“多给他十年寿命。”
“不可能!寿命长短靠自己造化,不是我一句话就能改的。说个别的。”
“就这个!我只管提条件,你只管满足我。”
“你……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这么不讲理的人相处的!太同情他了!”小阎王偷偷弹出一点灵力,击断季晓棠坐的树枝。季晓棠正笑得前仰后合,冷不丁掉下树还有点懵。“你也不能白看这么久热闹,这补偿你也有份。”
“关我何事?算计他的又不是我!”
“本王说有就有,你能咋的?”小阎王早已揪了几根季晓棠的头发,和他的头发一起烧成灰,炼成符。“这是聚魂令。有了它,不但可以聚魂,还可使唤我俩替他做事。厉害吧?”
梅染老大不情愿地收了手:“才一张而已,能有多大用处?”
季晓棠刚咂了一下嘴表示抗议,小阎王已跳着脚叫开了:“姓梅的,你敢看不起我!知道我小阎王的头发有多金贵吗?我家老爷子都不舍得揪一根!”
梅染冷冷地道:“你和老阎王加起来也抵不上他一根头发。”
小阎王气极反笑:“是是是……你说得对!他金贵,他比我全家都金贵,行了吧?”
“行不行的只能先这样了。这事不算完。以后他遇上难处,你得帮忙,不许说不。”
“行!帮忙,我帮忙!行了吧?”小阎王指点着梅染,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说你到底哪根筋没搭对?竟对一个其貌不扬的臭小子这么上心。”
梅染冷哼一声:“少拿话挤兑他。是不是臭小子你心里没数?”
小阎王笑道:“有数,特别有数。就是有数才好心提醒你,别走心,当心入魔。”
梅染双眉微蹙:“你想多了!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我的位置在哪里。”
小阎王慢摇鹅毛扇,阴阳怪气地道:“知道就好。就怕明知故犯,那就难办了。”
“别替古人担忧了,先管好你自己吧。你能做到不去惹他,我就能不犯错。”
小阎王哼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知好歹的家伙!”
季晓棠晃着见底的酒壶道:“我酒都喝光了你俩还没扯明白。走了,各就各位。”
小阎王撒腿就跑,边跑边喊:“梅染,你这个有人形没人性的老顽固!你等着,我以后一定要把你的头发揪光!”
季晓棠笑道:“跑这么快,你赶着去投胎?鬼见愁的小阎王,这副模样也太窝囊了吧?”
小阎王回道:“窝囊就窝囊!我总不能再叫他讹去一张聚魂令!”
或许是他的叫声太大了,惊动了山下某只睡眠浅的鸡,立时长鸣不断。别的鸡被吵醒都有点懵,以为到时辰了,也都跟着叫起来。奈何月落有时,日出有时,黑暗依旧。在依旧浓重的黑暗里,江逾白喂沉睡的莫待服下药丸,并将大量灵力送入他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