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娇也还在榆林中学这件事，安漓是在期中考试之后才知道的：期中考试，安漓所在的班级成绩依然不见起色，但同学们没有丝毫的难过或失落，老师觉得他们是沾沾自喜，骄傲自满，于是将年级排名前五十的学生的各科成绩汇成表格贴到了教室门后，本以为这种方式能激起大家的进取心，然而，却并没有什么人去关心别人的分数。
那天的晚饭时间，教室里只剩寥寥数人，安漓啃着中午就带过来的一个面包，开始四处张望。一个同学进教室时，下意识地将门带上了，她这才看见门后那张白色的纸，想起上午班主任说的话。为了弄清楚自己大概要考多少分才能进入快班，她嘴里忙活着吃，脚下的动作又开始了，慢慢悠悠地就走向了那扇门。
“语文125、数学139、英语142…”光是看见排名第一的同学三门主要科目的成绩，安漓就差点被面包噎住。“差距实在太大了，不知道用光半条命能不能追上。”这样一边想着，她一边将注意力从分数转移到了每个人的名字上，“林越、杨云峰、张兮盼、张兮倩、王宇轩…”安漓忍不住再一次感叹，名字也能起得这么好听。
张兮盼和张兮倩她曾经听说过，班里好几个男生都提过她们，说这两人是双胞胎，不仅学习特别好，还长得很漂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安漓暗自沉醉时，三个熟悉的字却跃入了她的眼睛。
“陈函娇…陈函娇，高一（二）班，年级排名…39。”安漓从未怀疑这可能只是重名，她十分确信，好朋友依然在这里，自己终于又和她在同一所学校念书了。
有些复杂的心思，安漓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如何产生的——从前要好的朋友，越是没了联系以后，越是在回忆里显得珍贵，也越让她有想要重新拾回友情的想法和期待，但同时她又不想太主动，不想直截了当地去找对方，也不愿发一条消息给她。于是乎，自从看见陈函娇名字以后，安漓就开始时不时地在下午放学的时间点到学校外面吃饭——陈函娇家住在附近，那她一定是走读，说不定就能在校门外碰见她。
一两个星期，安漓都没有如愿以偿。她想到了新的方法——在空间里放了一张榆林中学操场的照片。本以为陈函娇看见后，以她的性格一定会主动来找自己。可每一次消息提醒的红点被点开，都不是安漓期待的那个人。失望次数多了，她也就放弃折腾了。
高一元旦节之前，邱媛媛久违了分享了一组照片，是她的婚纱照。但姚凤她们刷到这条动态时，已经是元旦当天了，二人正约着一起在校外的奶茶店打发无聊的时间，她们都不愿回家。安漓不想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姚凤不想回去挨使唤。
那组照片下面的评论清一色的都是“99…”
喝着奶茶的二人几乎是同时看向彼此的。
“我觉得…她男朋友，哦，不对，应该是老公了，看起来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西装。”姚凤松了松咬在嘴里半天的吸管。
“确实看着怪怪的。其实我之前有段时间一直在思考，法定结婚年龄不是男生22，女生20吗？像杨琳还有媛媛她们这样，是合法的吗？”安漓趴在桌子上，抬起眼睛看姚凤。
“肯定不是。但这种事在乡下应该挺常见的吧。像建安，还有我现在的同学有时候也会说她们的什么朋友结婚了。”
安漓有时候特别讨厌“常见”或“正常”这些词汇。从前自己成了留守儿童，大家说常见；后来父母离了婚，大家也说，在现在的社会环境里，正常；奶奶生了病，自己给父亲打电话，他也说老人有点病痛，正常…好像所有的事情，不管本质上多严重、多荒谬，只要是普遍的，只要是常见的，就披上了保护层，哪怕是错误，也能被理解，被包容，甚至被认为是正确。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见人举报呢？从前杨琳被逼着结婚的时候，不光是没有到年龄，而是也没有接受法律规定的义务教育啊！当时我不太懂，现在看，完全就是违法的嘛！”
姚凤看着越说越激动的朋友，赶紧做了个“冷静”的手势，示意她停下来。
“哎呀，你别激动。这种事情谁会真的管啊，就不说大家懂不懂，就算懂一点，不是自己的事，没人愿意把麻烦惹到身上。”
姚凤跟着父母做生意，也见了些人，听了些别人的故事，因此，相比安漓，更懂人情世故一点。
“诶！你看看，邱媛媛看着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她下巴怎么这么尖了，鼻子好像也有点不一样，是P图P的吗？”
“不知道，她不是在美容院上班吗，可能也整了一下。”安漓有点心不在焉。
“你快仔细看看嘛！”姚凤有点急了。
安漓重新按亮了手机屏幕，把缩略图一张张放大。确实和她们暑假碰到时不一样了，最明显的就是下巴。安漓看看照片，再看看自己的奶茶，总觉得那下巴是能将桌子上的奶茶杯戳个洞的。
“下巴尖尖的，更好看吗？”安漓用黑掉的手机屏当镜子，照了照自己，并挤了个双下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