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开工,我没有被调动,李兴玲,老顾,我和胥义红四人一组,老顾带领三位新来的,这么长时间我没见过老工人同时带三位新来的。我总是拿我自己的观点看待每一位老工人,我觉得他们时常给队长打小报告,一点点不顺心的鸟事他们都要小题大做一番。我没有被调开,看来是我多想了。刚开工,他就喊:“叫司机快点开车,”他看了我们仨,“李有峰你叫司机,你们两把大垛跟前收拾干净?”
我听老顾开口叫我,我瞬间敞开心扉了,哪有干活不发牢骚的,斗斗嘴很正常,该干活的时候,就干活,把活干好了,队长会看见的。队长总要为自己的队伍壮大而着想。
我走的很快,偶尔跑两步,尾号7999司机没在驾驶室里,停车场站着四五个司机在聊天,我喊了声:“尾号7999司机,在吗?装车了。”
他们向我这面看了看,没吱声。我上前又问了问:“谁知道7999车司机哪去了?”
“干啥?”一位年轻司机开口问。
“开工了,装车,一点不着急。”我嘀咕着转身准备再找找。“办公室打电话了,让他车上等,马上装,不待车上,跑到哪里去了?”
“往哪里开”年轻司机无所谓的说道:“你就说往哪开,找啥找,就这几个司机。”
我回头看了看,年轻司机很不高兴,他说着向7999车走去。
“前面那个大垛,”我指了指地方。心里嘀咕:“我是否刚说话语气有点不对,让人家听的有点不爽,平时大家都这样喊司机的。”
我先走了,拐着近道先到大垛跟前,司机开车出了停车场,只能绕着大道开进成品区。成品区的地一半没有水泥硬化,就铺了一层沙石,大车出出进进早都压的凹凸不平,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我们这货就在没硬化的场地上。平板车摇摇晃晃的开到大垛前,一脚气刹,车底吹起一大片尘土。
“妈的,毛病。”老顾离车最近,他捂着嘴躲过扬起的尘土冲司机就喊:“车灭了干啥?就停这,你看能装不?”
他喊着拍了两下车门。
“往跟前靠,快。”
司机启动车。
老顾扯开他那要命的娘娘腔开始喊司机:“倒...倒......好...好...停”“往前……再往前……好。停!停。”
他那又细又长干巴巴的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挥舞着。我如果是司机我是跟不上他指挥车的节奏。刚向前没两步,他随即就喊停,刚一脚刹车,车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向右摆手。他换手势的速度明显有点快。半挂车是大车,体积重量再加上惯性。是有过程的,给点距离往前多走几步在喊停不行吗?我真替司机着急。
折腾了三四回车也算停好了。我见他跑过去使劲敲司机的车门,司机打开了门,探出个脑袋。
“你把窗子关住能听见吗?”司机没有吭声,眉头皱的整个就一个苦瓜脸,老顾连珠炮的接着轰。“你不想装,不着急,后面车排队等的是。”说完转身气冲冲的到大垛前就往车上扔包。
司机没有下车,砰地关了车门,也没有打开车窗。
“妈的!毛病惯的”老顾看关了车门嘴里嘀咕了声。
不压车的货,快点一个半小时搞定,最慢也超不过两小时。这得看司机配合不。不一会儿。
“是不是扔包有点远了?”老顾问胥义红。“远了就让司机把车往跟前靠。”
我和老李在车上码包,大垛跟前的包清掉了一大片,是有点远,他们两从刚开始原地站着扔包,到现在跑两步才能扔到车上。胥义红于是向车头那方向走了两步。
“唉!”他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司机!靠车!”
没动静,他又连吼了两声。仍没动静。
“啥情况?”胥义红有点恼羞成怒的感觉。平时司机关着车窗只要他这大嗓门吼一声,哪有听不见。“这家伙装着听不见。”
“唉!”他快步走过去猛敲了两下车门,又喊了声:“唉!装不装车!啊!装不装车!”
司机打开车门,“啊?”了声
“啊啥啊!啊!你没装过车,不知道要靠车。”
司机砰一声关了车门。车慢慢起步,车上有货这得平平稳稳的移动,这如果来个起步一点头,完了,司机就等着再掏一份装卸费。
“牛气得很你把刹车松掉叫走,来!来!再踩两下油门看看。”老顾自顾自的说。“傻逼一个,”
“这人今天好像有问题”胥义红站在车屁股后面对着后摄像头指挥,他左手对着后摄像头向大垛跟前不停的摆。“顾师傅让看我,开慢点,咋还往外走了。”
胥义红话还没说完,司机突然打死方向盘,车屁股随着就朝大垛跟前移,移的有点快,胥义红指挥的节奏跟不上车的速度,车屁股随即就挨到大垛跟前了,车倒不了了,方向打得太死,车板和大垛的角度太大,倒不了就向前开。
“慢点”胥义红喊了声:“往前开一点,朝外打死方向盘,再倒就好了。”
司机没有理睬,也许根本就听不见,他往前开车拉直了车身,车仍然同大垛两米间距。
“往前开,”老顾看不下去了走到车前头看着司机开始喊。“你乱打方向盘干啥?看我手?”
一边喊着手使劲的向大垛跟前摆,看司机跟着他手势开始打方向盘,他放慢了摆手的速度,车慢慢的跟着他手势移动,车头快挨上大垛时,他忙举手在他头顶上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车哧一声就停下了。他紧接着猫下腰伸出两只手向自己面前摆,司机回正方向盘,轻轻抬脚刹,车慢慢的向前移动。
“慢点,慢点。好。”司机慢慢拉直了车身。来回折腾了三回车身才靠到大垛跟前。
我们中途再没叫过司机靠车。老顾说不叫了,浪费时间,装好了咱们就走,让司机自己盖篷布去。
“这样不行吧?”我随即就说了这么一句,甚至有点不情愿他有这样的想法。“你这样做有点不妥,咱们挣钱,钱拿到手,管他怎样?他再牛也不会不给钱。少盖一个篷布咱们不就少挣一份钱吗?篷布多好盖,五六分钟一百五十元到手,便宜司机不值得。”
我打心底看不惯这些老工人的做法,这几天我总是想什么随着就出口了,也不掖着装着自己去消化。
“你不知道?上次我们就是给这个司机盖的篷布,没有拿二维码,就让老李过去收钱,老李跑了三趟,从办公室跑到水塔那里,多远,大伙都知道他是故意的。他一口咬定,让装车的那四位过去,看不见他们四位,就不敢给钱。老李说什么都不顶用,他说理是这个理,我知道你们是一起的,二维码是队长的,可规矩是规矩,这车不是你老李装的,老李你收钱不合规矩。他故意刁难我们几个,最后我们四位不就专跑了一趟,他才把钱给了。老李你说是这个司机吗?”
“是他,”老李难得开口说话。“我一直没留意,是他。对,真是这个司机。”
“有这事,我说吧!今天有点不对,是你们几个惹了。司机对咱们装卸工都不满了。”我感觉先前司机对我的态度是有原因的,我笑了笑。“这司机真死脑筋,跟自己饭碗过不去。”
“就不挣他的钱。”胥义红这也才恍然大悟。“有毛病,真是个傻逼,这里面找事,谁看他的脸。”
“装,赶快装完,走人,这司机上次就因为几个进水的包,说我们故意装的,对他有意见,事多。”老顾说着往车上嗖嗖的扔包。我们都加快了速度。
司机大多数是知道的,偶尔一两个次品上了车也正常,哪有包包是质量的。司机也说过此类话——你们尽管装好车,放心,我们不会跑的。经常跑车的,能拿自己的饭碗找事,我们不是这号人。你们也不用担心钱的事。
司机都像他这样就好了,哪有今天的烦心事。我们总会把一个让我们装卸工不顺心的司机,这股怨气就会强加到司机这一个大群体里。我们公司这里面的司机他们建立了一个司机群,他们有什么事都会互相说的。司机嘴里不说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一个大家庭,早都对我们装卸工不满了,只是没人敢开这个头,枪打出头鸟。
“今天司机好像都没买水?”老顾说给我们几个确认。
“就是,我也没看见。”胥义红站直腰四周张望了一圈,“还真是的。”
胥义红一张望,对面车狄峰给他摆了一个喝水的空动作,胥义红向他摆了一下手。
“今天篷布不盖,让司机自己盖去。”
老顾掏出手机,站在车底阴凉处发信息,我看见是他们几个老工人群。他们一拍即合。
今天这位司机我是头一次给他装车,厂子里断断续续我是见过几回,也并未听说过有什么难伺候的的行为。只有彼此做的太没了分寸,忍无可忍了才会动口,事后都当一回事儿。昨天的事今天记着就不正常了。我感觉这司机今天不该沉这个脸,没人会看他的脸色的,把自己太过当一回事了。这个司机开口一说话,挺冲的,一点也不友好。从见到他到现在我没有看见他收起他那掉着的脸,他这不愉快的心情,故意不搭理我们的行为,已经注定让他今天不会顺顺利利走出这个厂子的。司机有时候受到一位装卸工的刁难,就会把这份怨气记到所有装卸工身上。我们都一样。
大家都是明白人,今天的矛头对的就是他一个人。
车装好了,老顾敲了敲车窗,向里面的人喊道:“装好了,把车开到外面盖篷布去,腾地方我们装下一个车。”
司机蒙圈了。“不盖篷布?车能走吗?”
“你快盖呀!”老顾喊了声。“我们上去喝个水,下来你要把地方让开。”
“一直你们盖。怎么不盖?”司机探出头连连发问。“厂子跑了三四年了,哪次不盖,这还要问?你们不盖我一个人咋盖?”
“盖!”老顾随即让李兴玲拿出二维码递到司机面前。“我们咋不盖,盖要给钱的,那你先把钱交了,二百元,扫了我们再给你盖。”
司机脸比先前更难看了,变得阴沉,眉头都皱到一起了。
“你们没盖好篷布就要钱,一只一百五,涨价也没通知我们。”
“不要多说话,就说让我们盖不盖,盖,就扫钱。”
老李把二维码往司机跟前递了抵。
“你和别人不一样,”老顾义正言辞的说:“我们得先小人后君子,你这号人我们得防着点,领导说了,你来了必须先交钱再盖篷布,领导怕你麻烦,给他找没必要的事。如果你不交钱,我们就走了,篷布你自己盖去,我们不挣你这个钱。嫌麻烦。”
“真牛逼!”司机打开车门,有点不服气,跳了下来,十分的不悦。“盖篷布人多的是,你们不盖,我找别人盖。你们随便涨钱我找你们队长问个清楚。”
老顾笑了笑。
司机关上车门就走了,我们四位见状也离开了。回到宿舍短暂休息了五六分钟,就下了楼,队长群里安排了下一辆。我们每装完一辆车在群里说一声,队长就会按顺序安排下一辆车。
“老顾”我们四位刚走下宿舍,办公室一位女同事走了过来。“啥情况?司机说你们装完车不给盖篷布,咋弄的!货主那面一直打电话催。”
“就这个司机,钱难要。”老顾指着女同事身后面的司机。“我们队长说了,他的车先交钱再给盖,要么我们不挣他这个钱,我们不跟他打这个麻烦。”
“啊!”女业务员有点惊奇,随即转身就训司机,“你咋会这样?如果是这样!我也管不了,找我不顶用,这事不由我们管,你得找张东东去。(张东东是装卸队队长)”她向司机说道:“这个我给你解决不了,是你的问题。要么你自己盖去,找上你们几个司机赶紧盖了,不要磨蹭。不要因为你让货主一直催。你说你找办公室,我们也无能为力,公司只管安排你装哪个货,货装好了,盖不盖篷布是你们和装卸工的事,是自愿的。要么你再加一百元,我给队长说说,让他再给你安排别的人盖,现在没闲人,你挑来挑去,要拿钱挑的,年轻人。”
司机犹豫着拿出手机,一声不吭的走到老李跟前。事到这地步了,再为难司机也就过了,知道自己错了就行了。老顾从老李裤兜拿出二维码抵到司机面前。
“兄弟!”老顾拿出二维码伸到司机面前说。“没办法,你的车是队长强调的,对我们千叮咛万嘱咐。队长说了,往后谁装的车要不来钱,自己解决,不要找他,他没时间。你上一次钱要的我们都怕,头疼。”
司机扫了一下二维码,在手机上点了一个二百。
“一百五”老顾打住。“你发二百,是不是让队长说我们乱收钱”
老顾把二维码递给老李。
“你坐车上休息会儿,队长说了让我们把这个小车装了让走,再给你盖篷布。”
司机想说什么?半张了一下嘴又合住了。他知道再说话也是徒劳。
在装车过程中司机和装卸工发生不愉快的事,是很正常不过了。事归事车还是要给装的,车装好了钱还是要给的,这是两码事。如果拿钱和货来出气,这双方都很不明智。司机说找别人来盖篷布,谁是别人,别人和我们四位都是一个装卸队的成员。找办公室却不知道装卸工不由公司直接管。找队长,队长岂能让自己的手下人心里不痛快,这就是现实。
事都挑明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没办法,兄弟,队长发话了,你先等一会儿,我们很快装完就给你盖,你也看见了。”
司机向办公室走去。
老顾说完就转身走了。向我们三说了声:“先让他等会儿。”
不多时,司机提着四瓶水走了过来,喊了我们一声放下水就走了。
“行了,”老顾发话,“走。过去给盖了让走。”
一年像这类事也会发生这么三四回,司机刚开始总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能出点气就出点气,实在太气人了,”这是司机说的。可最后只会让他们尽兴而来,败兴而归。
处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我们三位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就是跟在老顾的身后,任由他如何说话,我们三位只是点头默认。这一天的接触,我们四人组直到老顾两个月后回老家的时候,我们剩下的三位才被分散到其它小分队里去了。老顾话多没有坏心思。随着和他一天一天的接触,他话唠,我们几位也受了影响,话慢慢的多了,他喊一声,我们都想着法接他的话茬,他上车我们都愿意跟着上车,一天可把这装卸活干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