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非苍梧陆氏一员,但见到医馆之中又收容了诸多伤者,柳梦生便也自然而然地参与到救治伤患之中。本来陆香薷是想严令禁止的,但看见柳梦生处理伤处的手法并不生疏,遂也默默应允了。
曾久居医馆之内的柳梦生对于检查和处理伤处也是比较熟识的,毕竟陆香薷曾在自己身上演练过无数遍了,更不用说实在无聊的时候,柳梦生也会去观看陆辛夷和杜夫人是如何行医的。当然由于没有实际动手的经验,刚开始还是要向陆氏弟子仔细请教的。而对于用药方面,柳梦生就尚属陌生了,这种时候就只能交由陆氏弟子了。不过柳梦生也惊讶地发现,看似相似的伤处,陆氏弟子常常会根据伤患盈虚、伤处位置深浅乃至年龄体质施用不同的药物。柳梦生虽然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却也十分好奇,只不过这种好奇心很快就被繁重的救治工作磨灭了。
由于原先医馆遭受焚烧,陆氏弟子也不敢再用其安置伤患,于是学府便在附近清理出一片空旷的地方,又将可以寻到的营帐尽数抽调,先行搭建到医馆和苍梧陆氏学舍周围。但即便如此,仍有很多伤患无法收容,可见伤者之众。于是学府又搭建了诸多凉棚用以安置伤势较轻的人,唯有伤重到一定程度的人才有可能入住营帐之内。加之商河酆氏突然叛离时苍梧陆氏弟子也有不少伤亡,所以如今明显人手不足,甚至每日都会有陆氏弟子在医治伤患的过程中累倒。
因为经验尚浅的缘故,柳梦生被安排与几位陆氏弟子一起照顾伤情较轻的同道。虽然鲜有血肉被灼烧过的焦糊味,但是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也十分恼人,更不用说其中有些人伤势不重,却还是哭天喊地的,就是为了能尽早得到救治。不过,柳梦生发现其实苍梧陆氏弟子也能轻易分辨出伤患孰轻孰重,那些佯装伤势很重的人反而是最后才得到救治的。
此外,柳梦生还留意到此时的学府内驻扎了不少军士,也有不少军士参与到医馆的物资运送当中。
“如今就算军队驻扎进来也于事无补吧,”柳梦生细细回忆一番,先前须弥学府之中鲜有军队出入,即便庐江城里有军士巡逻,或是在附近把守,却也不会踏入学府之中。更何况,此番动乱是商河酆氏叛离所致,就算军士们再训练有素,面对玄门道法也多少是力不从心了。
“恩公有所不知,前几日学府祭酒夏大人当着各门各派的面念了一段话,此后这些军爷就浩浩荡荡地进到学府里来了,”一旁的杜夫人以为柳梦生是好奇那些军士是何时进驻学府的,便开口解释道。
“念了一段话?”柳梦生觉来这种时候夏敬峰在各门面前的宣讲应是事关紧要。
“是呀,孔道长说那是什么檄文,”杜夫人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回忆道。
“檄文?学府这是要征讨商河酆氏?”柳梦生心中一紧,拂云孤馆与画梅山庄已是决定不介入此番纷争之中,不知学府的这般举动会对穆柳两家产生何种影响。
“恩公,往这里,”杜夫人似乎没有听见柳梦生的喃喃自语,说着便停在了一顶帐篷前。
“杜夫人,陆大夫应是只允此身协助救治伤势较轻的同道,”柳梦生抬眼望去,见那帐篷似乎比多数的营帐还要干净宽敞,遂心中暗暗琢磨住在这等营帐之中的人不知道得伤成什么样子。
“恩公放心,他伤的不重,”杜夫人闻言一笑,随后掀开帘幕走了进去。
“伤的不重还住在营帐里?”柳梦生带着疑惑跟了去。
进到里面后,柳梦生惊讶地看到入口处摆了一道精美的屏风,而绕过屏风后,便发现这顶营帐之中并不像别处那般局促。偌大的营帐中并没有挤满伤患,反而有诸多圆桌木椅等精致的陈设,甚至那圆桌之上还摆放了几盘洗好的新鲜瓜果,而那圆桌旁正站着一个人。
柳梦生定睛看去见那人穿着一身道士服装,手里立着一杆幡旗,上书“卦不尽,道无常”六个大字,顿时身上的劳累与心底的疑惑尽数变化作了一股火气。
这个假道士,外面伤重同道众多,他却独占一顶这般优厚的营帐,正当柳梦生心中愤愤不平的时候,却忽然觉察到营帐内还有一股略显羸弱的气息。
“杜夫人来啦,”章未成听到身后有声响,便转来打招呼,只是在看到怒意方平的柳梦生时不由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之色。
“是啊,孔道长怎么样了?”杜夫人虽是一脸疲倦,但一进到营帐里来就忍不住一脸笑意。
“孔道长?”柳梦生推测杜夫人是在说这营帐中的伤患,遂一脸疑惑地转眼向那股羸弱的气息看去。
“唔,他啊,”章未成见柳梦生不再瞪来,神色便也舒缓了几分,“已经睡着了。”
“辛苦章道长了,”杜夫人绕到床榻前,“这孔道长也真是的,要不是非要赶去校场,伤势也不会加重了。”
“杜夫人,这疯…呃…这孔道长是缘何受的伤?”柳梦生不由奇怪,平日里也没见孔穷北展现过什么拳脚功夫,更不说是道法了,难不成他还能跟商河酆氏拼命去了?
“嗨,孔道长他呀,在那些用火的道士围攻丹房的时候,冒险将上方的铁窗子打开了,不然我们都得被浓烟闷死在里面,”杜夫人从袖子中抽出一方帕子,动作轻柔地擦拭孔穷北的额头面颊,而孔穷北此时睡得正酣,全然不觉。
“真是服了他了,敢冒着那么重的烟气去开窗子,还得劳烦贫道救他下来,”章未成一副抱怨的口吻说道。
“章道长也呛了那么多烟,要是晚下来一步都很危险的,”杜夫人和蔼地笑道。
没想到这个疯道士居然还有这般勇气,柳梦生觉得似乎应该重新审视这位王爷了,于是仔细打量躺在病榻上的孔穷北,而后意外地发现他居然还贴着那一副假胡子,遂心中暗道,算了吧,天知道这疯道士当时那般英勇的行径是不是有勇无谋呢。
“总,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章未成将脸转向一边。
站在一旁的柳梦生听来,心里觉得十分诧异,这两人平时没少打架,章未成居然肯舍命救搭救孔穷北,难不成真的不打不相识,还打出感情来了?还有这个章未成,在眉山的时候可尽顾着自己逃命了,怎么在酆氏围攻丹房时就顾及别人死活了?
然而还未等柳梦生多加思索,营帐外就传来几分喧闹,仔细听去似有人在争吵。只消听了几句,柳梦生便分辨出了陆香薷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不可!苍梧陆氏断不可去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