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师,您给云卿同学设定的时间到了噢,需要Eagle帮您提前把药汤预热吗?”
三天了,Eagle的提醒已经三天了。
而安澜也拒绝Eagle预热药汤的请求三天了。
看着夜里屋外下着的瓢泼大雨,阵阵的雷声穿透过墙壁轰隆着进入耳朵,安澜的心绪在春季的大雨里再次烦乱。
云卿在没有来到U计划之前就已经耽误了康复治疗的最好机会,恢复到原本神经反应能力的本就已经很吃力,如果再这样下去,到后面就连半数都没有可能了。
安澜记得,云卿最喜欢的是弹钢琴。
如果只有一只健全的手,怎么能弹钢琴呢?
所以后来不知怎么的,安澜已经自己走到药汤煎煮的房间,从配药厅里取出了云卿的药汤包。
大约一刻钟后,热好的药汤就已经被安澜放在了自动行驶的推车上。
输入到达地点的时候,虽然犹豫,但安澜还是打下了那几个字:武学院——云卿休息室。
成排的轮子稳稳的行驶在前往武学院的路上,安澜就在推车后面跟着,她自己也不知道一会要怎么跟云卿开口。
站在云卿的房间门前,在消音门前,安澜想要听到里面的声音,但又不知道想听到什么。
她犹豫着,轻敲了几下门。
安澜很希望,里面没有回应,希望云卿已经休息了。
可是没有如安澜所愿的是,云卿很快就把门打开了。而在见到安澜的一瞬间,云卿的脸色溢出藏不住的冷漠。
云卿看了看安澜身边的推车,看了看敷着保温膜的药汤,明白了安澜是来给自己做治疗的,退了几步拉开了门:“进来吧。”
安澜看见那冰冷的神色,冰冷的眼神,没有说什么,只能带着落寞的心绪无神的走了进去。
云卿走到窗旁的小桌,从水壶里给安澜倒了一杯水,摸了摸杯壁感受到温热的温度后,才转过身。
“你喝点水吧。”她对安澜说。
云卿走到安澜身边,在推车上空出的位置放下。不知是不是没有握住,杯子落下的时候,在安静的房间里响出不小的一声。
安澜抬眸,看着云卿放下的水,下意识的,她摆手拒绝了:“不了不了,我们直接开始就好。”
云卿不喜欢自己,她就不多留了。
而这样的拒绝,云卿会认为:安澜本身只把治疗当成一个任务。
如果不是这个任务,不是她的职责,安澜不会来找她的。
“好……”云卿把水拿走了,放回到原来的小桌。
利落的动作,安澜也映证了云卿不欢迎自己,她只能默默的感受着心里又再次传来的抽痛。
云卿拉了一张椅子在推车前坐下,掀开药汤上敷着的保温膜,把手猛地放进药汤里,溅起的药汤沾上了安澜的白大褂,有几滴还飞到了安澜的脸上。
等安澜闪躲之后睁开眼,看着云卿的手还放在药汤里,她赶紧把她的手拉了出来。
“烫……”安澜握着云卿滴着药汤的手腕。
云卿也抬起了眼,看向她,她的心也开始了不知名的抽痛。
安澜没有注意到云卿眼里漫在眼眶周围的泪水,拉着她小跑去了浴室。
安澜拉着云卿的手走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冲着云卿的手。
云卿白皙的肌肤已经可以看见明显的泛红,这些颜色让安澜本就不平静的脑海里更是一团乱麻。
她尽量不让云卿听出语气里的责备意味,压着嗓音问她:“你这是干嘛啊?”
云卿盯着安澜的脸,下了班之后,安澜的发丝总是从耳垂后回到脸颊旁,微微挡着她的脸。
云卿看不见她的眉眼,看不见她眼里的情感。
她把手从安澜的手里挣脱出来,动作之下,又甩了很多水在安澜身上,她看着水飞到安澜脸上,安澜只是闭上眼微微皱眉,没有躲开,这副求全的样子,云卿更加心烦。
“不用你管我。”云卿走出了浴室。
出于职业的判断,安澜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滚烫的药汤对于失去大半神经感知能力的云卿来说,是一种单向的伤害。
她不知道为什么云卿又生气了,好像云卿并不喜欢自己,并不喜欢自己这样的妈妈。
而自己如果上点心,就该把药汤放凉一些再来,而不是看着云卿赌气的把手放进去。
自责,漫过了安澜所有的情绪。
她只能看着那边云卿偷偷别过脸去抹掉眼泪的动作,暗下心疼。
安澜走出浴室,把推车上的恒温器温度设定调低,让机器自己用冷风把药汤烘凉。
她在云卿对面站着,云卿在她对面坐着。
热气在冷风作用下,在两人中间腾起阵阵热雾,像一道坚固的墙。
而不规则的雾气,又好像是两人漏洞百出的交流。
等恒温器到达设定的温度,响起一阵冗长的嘀声。
安澜把提醒声摁灭,而云卿也自觉的把手慢慢递了过来。
捧着那纤细的手浸入药汤中,安澜没有说话。
心思各付,但又交错着在某个地方连织。
命运般的丝线,缠着两个复杂的人,捆住她们想要逃脱的痕迹,裹住所有的此前。
明明两人都可以往前,但却又都没有往前……
于是,将近一小时的沉默按摩治疗下来,安澜的脚已经完全被灌麻,后脚跟传到跟腱的疼痛,跟她看着云卿的心疼一样清晰。
“谢谢。”
等安澜擦干云卿手上的药汤,云卿又说出了那句熟悉又陌生的谢谢。
安澜动了动脚步,缓解久站带来的麻木,赶忙答:“不……不用谢,那我明天……”
我明天还这个时间来。
“明天您不用来了。”云卿打断了安澜的话,打断了下一次的治疗。
安澜一慌,想要伸手挽留,却赶紧下意识把手收回自己身侧:“为什么呢?你的手……”
“安老师!”云卿又打断了她。
“如果您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想我们还是不用再见面了。”云卿冷冷的说话,把身子背过去,不再看着安澜。
“您这样,我不舒服,我不想见到这样的您……”
安澜听着她把话说完,没有出口去挽留云卿的回身,默默的把毛巾叠好放在推车上,在自动行驶到达点上输入了地点:药学院——配药间。
她很清楚,云卿想要她回答的是:“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您就是安澜?”这个问题。
在安澜准备无声退出云卿的房间的时候,云卿又说:“治疗不一定需要您,别人也可以的。”
安澜还是没有回答,走出了云卿的房间,帮她关上了门,然后自顾自地往前走。
“安老师?”有人在走廊电梯处叫了她。
安澜抬眼,是易临渊。他怀里拿着一个小盒子,正往自己的方向走,当然不是来找自己的。
他是来找云卿的。
别人,易临渊可能就是那个云卿口中的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