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恒月眨眨眼睛,期待着零下一步的解释。
等待了许久零都没有动静,恒月不禁感觉有些沉不住气,奇怪的在脑内询问了一声:“…你倒是继续说啊?”
「你不觉得你对于这边的适应能力,在某些方面来说甚至于有些惊人了么?明明我的来历看起来就很可疑,但却对我说的内容没有半分怀疑?」零犹豫的在终端上打出一行行字体,虽说指尖颤动着,但仍下定决心点击了发送。
“这么一说,我应该更加怀疑你一些才对?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恒月失笑,虽然对零突然的举动有些不解,但也并未对此太过在意。
事实上对于“零”所说的内容,恒月真实的内心里也未必有多么相信,但将心中的疑问立即揭露,只为满足一时的爽快,并挑破两人之间的矛盾分歧?凭空树敌不是恒月交友的风格,即使存在模糊的对立关系,但只要相互之间存在利益的往来,恒月就相信他能将对面忽悠成朋友。
恒月并不是那种内心单纯、未谙世事的学生,若是直接就那样挑破内心中对零的怀疑,才显得自己心里有鬼、容不得半分的欺骗与伤害。
「虽然我很感激你的信任,但你就这样突然笑起来……感觉莫名的有些诡异?」
“你的错觉。”恒月强行抬手揉揉,将在脸上愉悦得有些失控的表情给控制住。
那么情况就是这样,恒月的现状看似安全,但据相关徊景背景介绍了解当地正处于战争状态,小孩子外表为恒月所带来的优势有限,即使脸长得再嫩,也在这种限制下完全无法得到正常的发挥。
战争中可不管死的会是什么人,再加上恒月对当地语言一知半解,敌军入城后他能正常存活下来的概率很小,目前两人的首要目标,需要保持的就是恒月的安全。
零虽然没有透露什么有用的,例如关于‘系统’的知识或是其他帮助他回到帕萨特的信息,但却贴心的,将相关有利于现状生存的有用没用的资料给打包编目传到了光屏上,刚才在零与恒月赶路时的闲聊话谈中,零为他所解说普及的名为“徊景”的规律性知识,那些对于历史中曾出现过的战役与时间,也能够从中进行构造与映射复刻,这种知识还是令恒月感到十分新奇与震怖的。
在赶路时,恒月也曾侧步观察过城内的环境,先不提那些火场废墟间逃散的城市居民与流窜的暴徒,只是看一眼那些未损毁的建筑与居民的服饰风格,再与他所看过的各国文化史中,其中对于服装与建筑的描述做一下对比,便可以推测出其中恐怕有着北方大陆文明于蒸汽时代早期的些许痕迹。
最早的时间点,应该不会超过蒸汽机被大规模应用的时段。
那种未经过改良的大型蒸汽机被架设在如磨坊、选矿厂这样需要机械传动的大型设施动力区,木质的横杆与包裹着皮革的齿轮组,连同一连串控制杆控制着动力的转化与输出,盛满沸水的锅炉中燃烧着炽热的煤炭,管道中喷涌着高压的炽热蒸汽与冷却水,如同心脏泵动着整个原始工业系统…
仅仅只是想象,便让恒月的眼中闪烁起了十分不妙的光芒,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与探知欲。
能接触到活生生的异国历史,实在是令人有些大开眼界的感觉,恒月恨不得随手抓住个当地行人,即使冒着语言不通的尴尬也要蹩脚地勉力交流一番,虽然恒月有心找个人来‘交流’下状况,但他这套帕萨特风格的‘异国’服饰——特殊制式的学院礼服,放在这些普遍穿麻戴棉的人群与建筑间,也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这也是他尽量避开人群前进的原因,因为大部分城内居民身上穿的不是廉价的绿褐、灰黑色布料,就是亚麻布自带的本色,为了修补日常使用过程中带来的磨损,一多半在布料上还要缝上点线与补丁。
怎么就你一个人浑身洁净无暇,白衬衣与外衣间整齐无尘,肩上还披了件学院配发的淡蓝涤纶披风,全身不仅阔气、似乎还透着点高级风?
时不时的,就会吸引一些不妙的目光…
看着,就像是会走的钱袋子呢。
半途,他还因为此被不怀好意的匪徒盯上了一次,若不是零察觉到了周围环境气氛中的些许不对,恒月腿上的跑路功夫也称得上十分扎实……怕是还轻易甩不掉那些人。
什么?战斗?但那些歹徒可是拿着刀的?手头上没有武器,手无寸铁不得赶紧跑路么?
拿着地图寻路的恒月内心不甘叹了口气,突然,他的身影快速往着一侧的小巷内侧移了一下,轻巧避过了前方为搜查灾区而来的一小队城内士兵的视线。
小心翼翼的隐藏在房屋之间的视觉死角之中,等待士兵小队从路中央经过后,恒月这才紧张的吁了口气,为刚才分神的行为后怕不已。
「答应我,不要轻易分神。谁都存在一时松懈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可能提前计划与安排好所有的退路。」
零无声在光屏上打字提醒:「现在我除了和你聊天之外唯一能够做到的,恐怕就只有在敌军入城后可能发生的变故中,时刻为你做一下视觉死角的警戒了。」
“…抱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多想了。”恒月甩了甩头将脑内多余的念头甩开,笑了笑:“接下来,我会尝试着努力活下去的?”
「不要突然作出立旗般的战死发言啊,现在你还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需要发生战斗的情景还请尽量避免。」
零没好气的吐槽了一下,手中打字道:「再者,我对于刚才“异常数据侵入”的调查有了些方向,准确性无法得到保证。为了避免对你的行动产生误导,我会根据现状适当向你透漏一些信息,但目前你所需要准备的,也只有先行避开所有不怀好意的人形生物,另外还有——」
「避开上面所标识的这些影响区域。」
零在他面前展开了一片淡蓝色的光屏地图,上面还用粗细线条标注着许多恒月感到熟悉的区域,其中区域标识主要来源于零对他已探索区域的标注,但地图样本却是来自于恒月手边,那正悬浮着的名为『斯蒂芬的吸墨草纸与地图墨水』的道具。
只是粗略标注出路线墨痕的简单地图,在经过零号的艺术化加工后变得细致入微,甚至对于某些外观特殊的建筑,都强迫症似的做了特别的标示与处理,但这些还并不是最重要的。
地图上被各种颜色圈出了大大小小的分区,较常规地图只使用了从绿到红的渐变色,几乎囊括了大半个城郡的地图区域,这些渐变分区如同奶酪上的孔洞一般分布在整个地图,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赤色则擦过了他接入时所待的仓储区。
“零,地图上标注的范围分别代表着什么,现有信息能不能和我说明一下?”恒月小心踩着从水面上凸起的石砖,跳着跨越巷中积攒的污水与黄泥,身形轻巧无声的从水坑上方掠过。
“难道,还是和那场火灾的形成脱不开关系?”
「先前你已经了解过,我能够借用你某种名为‘心力’的能力…或是类似于能量一样的东西?而借助着‘心之书’的奇迹将情绪中蕴含的力量提取并具现化,显现为‘心力’的可供储存积累的异能量,我可以将它作为一部分可供延展的对外界讯息的模糊感官,而这种能力、或是能量本身对于其他生物外显的情绪十分敏感。」
“我也有办法可以尝试着使用么?”恒月好奇的询问道,对着能够时刻侦测生物情绪变化的能力有些感兴趣。
「因为本来就是你所拥有的能力,当然有办法尝试着去练习使用,但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侦测情绪变化的能力应该会削弱不少,用来远程感知相应生物的功能应该还是有的,但顶多就用来侦测一些恶意吧。」
零号推敲了下换人后可能会发生的变化,继续打字说明道:「话说回来,我刚才一直在外放心力收集着相关的数据。配合已经得到的部分资料与信息,暂时可以断定感觉存在着一些异常的就只有那几个被我标识出来的区域。」
「圈出的淡绿色区域比较安全,心力扩散时从中感知到的生物情绪较为平和,但从绿色偏向黄色的区域,部分时间内心力则开始吸附着不安。」
零的情绪变得有些严肃:「显然人们的情绪不太稳定,相较于安全考虑不适合前往,存在着发生暴乱的风险。至于地图上被圈为红色的,因为残留在区域中的情绪扰动太过于浓烈,绝望、哀伤、恶意……心力基本上是刚延展到那边就破灭了,我无法再侦测到区域内的更多信息。」
「地图上的这些颜色的覆盖范围,基本上都是统计了附近区域的情绪扰动后得出的,其中将区域安全性暂时定义为了三个等级:红色为危险地区,区域内的情况我无法确认,情绪扰动也最为严重。黄色为过渡地区,内部的情绪扰动不太稳定,若是敌军入城之类的消息传开,随时可能会发生一些暴乱之类的情景,十分危险。绿色区域为安全地区,内部的情绪表现最为平静,人数相对整个区域而言也是最少的。」
「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基本上可以在区域内自由行动。临时据点也可以选址在区域内。」
“…如果只是用情绪判定的话,不会太过于简陋了么?”恒月疑惑道:“如果其中人们的情绪因为影响而产生了变化…”
「当然不仅如此,我会时刻扩散心力监测据点附近的状况。」零的情绪平静:「在我找到更多的信息或是脱离这里的方法之前,会分出一部分注意力保持着对整个据点的监测,若是发生了什么,我会第一时间与你说明。」
「总之,做好迎接未知的心理准备。」
……
未知区域;红叶流涧:
“似乎每次来你这里,环境都会发生些奇怪的变化。”
身着长袍的青年抬手,撩开前方那朱玉串联构成的门帘,好奇的踏进了里面的隔间,看向了内里手中正操持着刻刀,细心雕刻着身前一座塑像的少年。
窗外的天色已呈薄暮,挥洒了墨迹的画卷在墙面上微微的摆动着,一支红叶从窗外探入室内,被夕阳映照得赤红如血。
“玉鸣,你是来取那东西?”
少年停下手中雕刻的动作开口道,黑色的短发随着微风莫名飘荡,他伸手拂去衬袍上逐渐积累的木屑,将刻刀放进工具箱收起,从坐垫上将手中的坐像随手放到一边。
而靠墙的桌案上,已经几近摆满一排已经完全成型的塑像,在刻刀的修饰下已经构成了基础的形体,只差最后的细化与打磨,身如走兽、腿似牛马、面若神魔,从不同角度视之则形态各异。
“我没打扰到你吧?”名为玉鸣的青年饶有兴致看着那些古怪的塑像,随口询问道。
“已经打扰到了。”少年叹了口气,调息一下起身。
玉鸣向起身的那少年看去,只见后者已经走到房间的画卷旁,双手在暗中微微操作了一下术式,便撩开画卷展出后方的一个小隔间,将其中存放的一个坛子样的东西取出,走了过来。
“拿着。”直裾深衣,外着红色鱼纹衬袍的少年捧着坛子往玉鸣面前一递,黑中微微带着些赤色的眼眸中,似乎不包含着任何属于人间的感情。
“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么?”玉鸣接过他手中的坛子,凑近打量了一下坛口已经泛黄的封符。
“滚。”
少年的面庞上显露出一抹疑惑,右手构建起蕴含着枫红色灵能的术式,下意识的微微朝着虚空一握,直到几秒钟后面前的人没事,还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的诡异笑容,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和前几次遇到这厮不同,现在那东西似乎已经被他放在了山涧的最深处,看到他和往常的装束上多少有些变化,这人是觉得自己又行了?
少年恍然的察觉了原因,右手中的术式随之轻巧一变,鱼纹衬袍都被那灵能于掌中压缩集聚时,带起的劲风吹得猎猎作响,在玉鸣察觉不妙抱着坛子向后逃跑时,少年瞬步一跃,手中凝聚灵能朝他拍出一掌。
莫名而来的雷声响彻山林间,惊走了无数潜藏的走兽。
……
「一起欢呼吧,一起沉醉于这真切的喜悦中吧…」
一具被燎灼得焦黑的骷髅自土层中破土而出,它的骸骨上还残留着尚未燃尽的衣物与血肉,大张着残缺的下颚,其空洞焦黑并无一丝血肉的骸骨,正随着旋律一并无声地歌唱着。
「生死的界限已然模糊,而我们就要从这血肉的牢笼中得寻自由…」
更多或是残缺、或是完整的尸体,自人类用于掩埋它们的浅薄土层中爬了出来,摇晃着已经枯朽的脑袋甩下粘着在躯体上的余土,空洞的眼眶混沌的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道持握着提灯的暗色人形,灰色的长袍中空洞无物,只余符文构成的暗金光影闪烁,如实体一般将长袍本身填充撑起。
一道形状如同人眼一般的扭曲裂隙自虚空之中绽裂,赤红的涟漪在人影后方不停挣扎闪烁着,似乎想要自行愈合,但因这重复抵抗而产生的波动,却被一道道贴合在裂隙上的符文串无声消泯。
无人能察觉,世界正在因为伤痛而不断哀鸣。
幽暗的提灯之中闪烁着星点一般的金色火光,若是凝神注视那道光芒,却可看到正有一道平淡的视线正于火焰当中透出,正在火焰产生的光中平静地往外窥视。
而那吟唱声却正是来源于正静谧焚燃的火焰之中,从提灯之中空灵的回荡,放大至整个中心区域,蛊惑性的心灵之语逐渐深入人们的心灵…
祂诡异的低笑着,眼中怀有某种灼热的憧憬与崇敬,向着眼前尚且幸存的人们,举起了祂手中的提灯。
灯火的倒影在人们眼中摇晃,一时间,仿佛他们的眼中也燃起了同样的火光,深邃而空洞的火焰,只在一瞬便已经剥离了他们不多的心灵意志,仅剩余一股被引导的强烈执念,如油般在他们心中狂热的引燃。
「请随我一并燃起那心之灯,照亮通往‘愿望’的道路吧…」
借助这股执念的力量,人形身后那如眼一般的裂隙骤然被卷蚀着再次撕裂,一道混杂着血色的幽泉自裂隙之中涌流而出。
这泉水在灰袍人形的引导下化为浓雾,被术式凝练为滴滴蕴含着不详之力与浓烈怨气的灵能,在与术式中央封镇物的逐渐共鸣中,缓慢将一个遍布全城的大型领域术式展开,冰凉的雨滴开始淅沥沥的在城内落下。
「让我们一同,沐浴在这光辉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