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具身体被处理过的记忆与人格，在『理性』概念的侵蚀下短暂还原了部分，她身旁的灵能也如同将要溃散一般紊乱闪烁，波动着青黑的光辉。
这逐渐暴走的力量，甚至在少女的身躯上割裂出道道绽裂的血痕，构成警告出错的提示字符在眼中浮现，提示着她自身的逻辑链与控制锁，出现了未知的运行错误。
以往身为活人偶的少女，在接收到警告信息的时候，如果玉鸣的投影仍在徊景内，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向他的投影进行求助。
但先前，为何她会将自己认成是另一个人…？
那些改造是怎么一回事？在那之后，他究竟对自己的家人做了什么？
既然‘玉鸣’算是另一个人，那么她…‘我’究竟又是什么？
一连串质问般的幻痛向脑中袭来，少女强行咬了下舌头将精神提起，她的意志抑制约束着身旁那愈加狂躁的青黑色灵能，只为不让这些无意识在身旁聚集的灵能爆破开，将她连同眼前的‘钥匙’一并撕碎。
疑惑、怀疑、还有恐惧的思绪一时间笼罩了少女的心，玉鸣留下的控制锁，利用她这些意识间的破绽，在刹那恢复了对意识的主导，绝望的情绪促使着灵目愤恨的抬头，看向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恒月。
而后者抱着一堆东西，正拼命用剑砸窗，眼看着半只右脚，已经朝窗框上迈了出去。
“你…你竟敢…”
灵目眼中青黑色的光芒闪烁着，向恒月勉力的抬起手，崩坏性的灵能构建着，就要穿刺出一道流光，尝试将眼前的那人连同这具身体，一并抹除为尘烬。
“抱歉，下次还敢。”
恒月回头看着似是短暂已经被牵制住的灵目，经过‘系统’与心之书的探测与贴心翻译，解析出了对方正处于某种异常状态，顿时感觉心情大好，抓住逃跑的时机，不顾跳楼可能会发生的后果，咬咬牙向着外界黑暗中的空间跃去。
她眼中却骤然闪烁过一道痛楚与迷茫，那道半形成的湮灭术式，因为少女意志的反抗而在构建中途溃散，看到往窗外投入黑暗之中的恒月，她眼中迷茫的神色闪过，意识间突然一滞，本能的就想要跟随着逻辑链的指引向前追寻。
只是那身影，却已然消失在了外界的雨幕之中。
……
恒月不辨方向在雨幕间穿行着，心力细微的调整着肢体中的肌肉，使其发力时能够灵活的从建筑间攀越，不时用心力侦测着，向身边躲过一两道往他射击的奇术光辉。
在他的后方，正紧随着数道于屋舍间腾跃的身影。
即使在雨中如野兽般跑跳腾挪，那特殊的长袍质地也不显得吸水拖沓，牙齿如同鲨鱼一般短而密集，没有正常五官的头部，只长着一张咧开直至耳根的大嘴，正在无声的‘微笑’着，被雨水浸湿的那几颗光头上，也不时散射着从空中闪过的雷光。
即使‘灵目’的分体意志，已经因为程序冲突而丧失了战斗力，连带其本体的投影，也在艾薇拉的算计下死了一遍。
但是这些在他降临后制造的，忠实的人偶‘信徒’们，仍会执行着玉鸣最后下达的命令：将眼前的散发着‘钥匙’波动的个体，以失能奇术冻结并尝试着捕获。
彼世中历史型徊景的制造与构成，其原理与技术自从降临纪后，就一直被掌握在‘系统’的手中，无论是本质偏向于封闭或开放的徊景体系，都没有系统掌握下的这般入侵困难，被它的封闭体系与正常的徊景区域所隔绝。
故而正常情况下，除了系统所属的探索者与签订了契约的徊梦灵以外，一般人无法通过彼世的信息流动作为通道，以进入到系统掌控下的历史徊景之内。
为了突破系统隔离相应徊景的区域封闭体系，他们在很长时间内才找到了这么一次机会，一旦错过，可能就要再次沉寂十余年的时间，以等待下一次进入的时机。
因此，必须将踏入‘那个地方’的钥匙撺入掌中。
只是苦了前方逃命的恒月。
“为什么追我！？”
能量转化奇术带着寒气擦过恒月，在建筑上蔓延出一大片霜冻的痕迹，散溢的冰冷能量差点冻麻了他半边身子，恒月只能回过头来，和对面的信徒挥剑对拼一记，带着心力光辉的剑芒掠过，将它足有两三寸长的利爪斩断。
心力涌入手上的戒指『造品玖』之中，转化出一股带着炽热性质的破坏性能量，顺着恒月右手咒痕对于对于能量的引导塑造，刹那幻构出数道散发着炽燃炭火光芒的心力锁链，于半空中缠绕上信徒那人形的四肢。
‘锁住了。’
暂时将敌人拘束了行动，恒月的眼中闪烁过一道光辉，前挥一剑将敌人的头颅斩下，随即暴退几步，向后躲过其他信徒朝他挥出的奇术，计算着已经接近危险阈值的心力，他咬着牙转身继续逃命。
在恒月身后，那失去了锁链束缚的尸体就那么倒在了地上，那张大咧着笑容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而那些人偶们却看也不看它一眼，便蹦跳着直接朝着恒月的方向追去。
三具‘信徒’中，已然减员为最后两名。
「说起来，这些怪物的毅力……也实在是坚强呐。」
当恒月暂时脱离正面战斗，重新在建筑间纵越着开始逃杀后，零才从一旁冒了出来，担忧道：「这已经追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了？从几十具减员到现在最后两具，它们简直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执着，而诱杀的难度，虽然是有随着减员在减小没错…」
「但是，恒月你的体能还能撑得住么？」
隔着终端看着恒月有些气喘吁吁的苍白面色，就连眼神似乎都快崩坏掉黑化的面容，零不禁为他的心理状态而感觉有些担忧。
“没事，不就是…跑了半小时而已嘛…小事而已…
…等我攒够能量…呼，我就试着给它们…同时来个大的尝尝…呼啊——！？”
恒月险之又险的避过了从后方射来的两道冻结术式，却因为暴雨潮湿而脚下一滑，差点在雨中侧滑着坠下屋顶。
他咬牙强行调整着重心，控制着那因为疲惫而有些失控的身体，心力从戒指中转化出一道温暖的涌流，滋润着恒月那因为淋雨失温，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肌肉。
头发都在环境散发的寒气中变得有些结霜，他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口中吐着不明所以的信息：“啊，话说这实在是太有趣了…嘶…好冷…”
「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么…？
也罢，对符文的解析差不多也完成了。」
零神色冷淡的透过终端，看向那两只从后方向恒月扑来的‘信徒’，悄无声息的将恒月剩余量的心力接管，算上刚才动态恢复的心力单位，约莫是常规状态下总量的四分之一。
「接下来，将善后的工作交给我就好。」
‘界定、集中。’
控制着恒月微微抬起右臂，零将约三分之一量的剩余心力散出体外，幻化为自手中旋转的符文光球，不一的符文在他的掌心中相互共鸣着，身边离散的蓝荧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一般。
‘凝造、展开。’
在追赶上来的人偶前扑之际，零流转着淡蓝的眸子一闪，将构建着术式的手往前方一挥，如同颜料一般将符文在虚空中抹开一条痕迹，从中仿佛泛着微微的波纹与水光。
「现在，为你们的愚钝而付出代价吧。」
数百道荧蓝的心力光辉自那道痕迹中骤然涌出，吸收着雨水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条条半透明的链与钩，将方圆半径五十米内化为了水链的牢笼。
它们分别穿刺着缠绕上了眼前‘信徒’的四肢与脑袋，将它们限制的动弹不得，缓慢的，凝造的水之锁链开始用力向四周拉扯…
…
“喂，你还活着么？如果还活着的话，那就试着睁开眼睛…？”
一个显得很是苦恼的声音，似在他的耳边回荡。
好痒，恒月的眼皮颤了颤，意识呼唤着就要睁开眼睛。
感觉中，刚才有某种东西轻轻地刮了一下他的脸，那是一种像是叶片或是灌木一般的触感，在他的脸上试探性的揉了揉。
“喂，别这样搞…”
小女孩的声音有些游移不定，一时间内感觉有些前后飘忽，正和什么莫名的东西小声细语地密谈，仿佛在低声训斥着什么。
一只小手撩开恒月的衣领，试探着抚上恒月的脖颈，似乎是想要仔细测量下他的脉搏与体温，但只是轻微触及他皮肤上那片雨水浸过的冰冷，小女孩就如同触电似的将手给收了回去。
“脖颈都凉了，啊——看来早就已经死掉了呢。”
仿佛那幅皮肤失温的冰冷样子，就是可用于判定他已死亡的铁证一般，小女孩理所当然似的棒读道，声音中似乎还包含着某种庆幸与窃喜。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拖起来丢远点吧。”
恒月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睛，侧头看向了身边那强行判定他已死亡的小女孩，后者正有些慌乱的将像是花盆一样的物件给藏在身后，身边还放着一个盛满物件的小篮子。
…
墙面上贴着一些莫名的文字贴报与广告画，恒月只是扫了一眼后就略过，除了配色选材与常规广告相对较为古典与绚丽之外，这些招贴画在他眼中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巷子的两边则静谧点燃着根根白色的蜡烛，这让环境中的氛围显得有些古怪，明亮的烛光似乎一直延展进小巷的深处，似有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影在光辉下行走着。
外界落下的暴雨，似乎也被巷子高处虚无延展的管道与雨棚遮挡并引流，小巷内部更是偶然才会有几滴被溅起的雨点落下，让环境显得很是干爽。
有古怪。
恒月暗暗提起警惕心，手撑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感知了一下身体的状态，体表的水分连同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烘干，应该是零控制着已转化过一遍的心力操作的。
不然现在，恒月绝对已经感冒了，甚至会没有力气，凭借自己的能力从地上爬起。
清点了一下包裹，那一堆他逃跑时用斗篷从藏身处打包出来的道具及家当，基本也都还在：心之书、吸墨草纸与地图墨水、造品玖、片手剑、充当包裹的绸布斗篷、还有这身用来蔽体的衣服…
都是一些对他求生极端重要的贵重物品。
恒月庆幸的吁了一口气，眼神不禁幽深了片刻，如果不是零最后出手控制着身体，将那两具‘信徒’解决，恐怕…他已经惨遭不幸。
身体虽然还疲惫难忍，但恒月失温的症状，终于已经是缓解过来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醒了，但零怎么还没有出现呢？
“你好？”
小女孩神色尴尬的，朝他乖巧地甜甜一笑，眼中莫名地闪烁着一丝微光，似乎看到了她营业额可能的增长希望。
恒月也被她从思绪中打断，从中回过神来，侧视着瞄了她一眼。
好像，刚才说要将他拖起来丢远点的，就是这货吧？
小女孩表情还未从尴尬中缓解过来，她小心调整了一下头上的红白花环，端正了下作为摆渡人的态度，试探着询问眼前的少年道：“既然你醒了，那要不要试着——在我这买点有趣的东西呢？例如买点蜡烛…”
“不要。”
恒月脑中思考着零突然沉寂的原因，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推断，一边语气简短的拒绝她道。
这大雨天里找他卖蜡烛，一看就有古怪。
而且环境中的氛围也有些怪异，恒月没有多想，甩了甩手就从地上爬起，准备先行从小巷口冒雨离开这里。
“…呃，等下！你先别忙着就这样拒绝嘛！”
虽然小女孩在语气上很是坚定，神色却不太自信地，低头看着自家的商品，尝试着解说道：“其实，我这里除了普通蜡烛，还有其他蜡烛……像是香薰蜡烛，之类的？”
看到竹篮中堆着满满当当的各色蜡烛，小女孩的语气逐渐有些衰弱下去，但随即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现在买的话，还送火柴！”
她单手果断的将篮子递出，闭着眼睛将头歪向一边，仿佛违背了经营理念，很是心痛的样子。
“我没钱。”
如果是当前地区的货币，恒月身上确实连一分钱都没有，就连这个时代中看似可以卖一笔的学院服，也在灵目的突袭中被迫丢弃在藏身处了。
有刚才的逃杀经历为鉴，恒月回去基本上是自寻死路，还不如先自行在城区间探索一下，看看能不能尝试搜刮一下相应的求生物或是雨具，再尝试着离开这里。
“我这里，甚至还可以赊账！”小女孩仍不死心。
“我不需要。”
“那么，寻路引你要不要…？在领域覆盖区域内，你一直再这么没脑袋的乱走下去，也是完全出不去的吧？”
她的声音骤然软了下来，显然对自己的尝试有些丧气。
“…领域？你…对此知道些什么？”
恒月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听到了有些陌生的名词，有些好奇的回过头，语气疑惑的询问她道。
零也提到过相似的概念，认为北区似乎被人用某种足矣改变天象的大型术式笼罩，才会在环境中出现一系列相对于正常而言，完全无法解释的异常。
“当然…！那么，你要尝试着买点蜡烛么？”
小女孩的心情突然有点紧张：“只要买三…不，只要你买上一根，我就…我就将我知道的，一次性全都告诉你！”
“买一根，另外还赠送两根。还有免费的火柴，和关于‘领域’的情报。…怎么样？”
小女孩甜甜的笑着，下定决心，感觉自己似乎拿捏住了恒月的软肋，情绪莫名的突然有些振奋。
“不要。”恒月拒绝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