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夫人正要端详缓缓抬起头的女子时,却不想那女子竟抬眼看到客座上的谭臻,于是,自顾不得宾主之礼,慌忙跪走几步上前,恭恭敬敬地伏在谭臻脚下,双目含泪、气滞凝喉,许久呜咽了一声:老爷......随后便泣怜怜的伏倒在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谭臻见状,只得扭过头无奈地向她喝道:“现坐着堂上两位救命的‘菩萨'不拜,反来拜我却是何故?倘若今日楚家开恩,也是你这女子几世修来的造化。我只盼你经今往后莫再连累耀祖,我便受了你这一拜!还不快去!”
顺儿听了这话,反而住了啼哭,只仰头向谭臻求道:“顺儿自幼没有娘亲,蒙老爷夫人不弃,收在身边伺候,这便是顺儿这辈子最大的造化!今日顺儿不求能活着出去,只求老爷让我到夫人坟前好好地哭一场拜一拜,满了顺儿这桩压在心头多年的心事,即便是死,顺儿也无憾了!”
“唉!”谭臻拂袖叹道:“冤孽!”
此情此景,楚老夫人和楚云轩端坐一旁,碍于情面正不知如何开口相劝,只听后堂‘吱呀吱呀'的轮椅一阵响动,妙溪推着念诚从堂后的幕帘中走了出来。
“念诚,这里没你的事,还不快回去!”楚老夫人立刻冷冷地命令道。
念诚不说话,只拿求救的目光瞟向忙向楚云轩。
“无妨!”知女莫若父,楚云轩立刻领会并向楚母岔开话题道:“母亲,您看这事如何处置呢?”
楚母见楚云轩如此行事,顿生不悦,冷着脸怪气道:“我什么时候当得了你的家?”遂转头对谭臻道:“时辰不早了,谭老板代我问您家老太爷的安好,改日梨春园上筠老板的《盗仙草》可得邀老太爷一起去瞧呐!”于是道了声失陪便带着费婆婆离了大堂。
楚云轩送走楚母,忙向谭臻解释道:“家母乏了还望见谅!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只是这女子......”
“楚老爷!”谭臻拱手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这丫头如何,您只管发落便是。”遂向谭耀祖令道:“耀祖,还不谢楚老爷不罚之恩?”
“反正我要带顺儿走!”谭耀祖仍是不忿道。
“逆子!你是成心要气死我吗?”谭臻瞬间暴怒。
两下里正争执不下的时候,只听念诚道:“父亲,谭伯父,你们切莫动气,凡事总有商量。近来偶感不适,全劳妙溪一人操持,颇有些力不从心,正想寻个伶俐的人来帮衬。我看这丫头的性子甚好,深得我意,不如就让她到我房里来应侍,一来她身负差事,替父还债分忧,全了她尽孝得功德;二来她得容身之所,正安谭少爷忧虑之心;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谭臻自不言语,倒是楚云轩竟踌躇起来:“好是好,只是你谭伯父刚刚提到那和尚的话......”
“父亲!”念诚莞尔劝道:“端端地倒念起佛来!哪有那些有的没的?无非是故弄玄虚哄人的把戏罢了!人来世上走这一遭,只要行事磊落,无愧于心便好,但凭是谁也无妨!”
楚云轩听了这话,不再多说。倒是谭臻,看向念诚的眼神里充满赞誉和欣赏,向楚云轩道:“楚兄好福气哇!令媛气度雍容,见解不凡,可是巾帼翘楚啊!不俗!不俗!”
楚云轩谦笑道:“谭兄过奖!”于是向谭耀祖戏谑地问道:“谭公子,小女如此安排可衬你心意?”
“衬得衬得......如此甚好!”谭耀祖激动地吞吞吐吐连话也说不清了,一时竟忘掉了身上的伤痛:“都听妹妹的。”
“善生,今日之事自不怪你,但进入楚家禁地不得不罚。下个月是中元节,我曾发愿捐抄《盂兰盆经》千遍赠予慈云寺超度旁道众生,还有一百未竟之数,这点福德就交由你来完成,务必在下月十五之前抄完见我!”楚云轩严肃地向我令道。
我听此言,不敢怠慢,忙慌不迭地应承下来。
谭耀祖嬉皮道:“楚伯伯,此事因我而起,不如将这福德也分我沾些,我愿与善生一起捐抄谢罪,莫让人笑我连累朋友,传出去被人看轻可不折我面皮?还望楚伯伯恩准!”
听了这话,我心稍慰,暗暗盘算着:虽说被这俗货所累,可难得他对我有此心肠。故而顿解对他的怨怼之心,只相顾一笑,和好如初。
“难为你还有这份心!”楚伯伯赞道:“依你!”
一夜酣眠,精神焕发。茗芝与红莲依然你侬我侬,恩爱如初。每次看到他俩打情骂俏的快活,难免使我惆怅寡欢。
我郁郁地向前堂走去用早饭。刚拐过角门,只听得一阵清脆刺耳的碗碟杯盏被摔碎的声音,正疑惑间,只听得婆婆厉声教训着:“好个知羞知耻的大家闺秀!”
只听得这一句,我心中大惊,不由得暗暗叫苦:“不好!”
刚要冲过去,却被后面来人一把拽住,我回头去看,却见红莲满面焦急地向我摇头示意说道:“千万别过去!想是老夫人又在为难小姐了,越是有人劝,老夫人反而越生气,快去找老爷回来才好!”
正说着,只听婆婆继续骂道:“你当我和你爹是死了吗?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当家作主抛头露面?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敢夜半擅见外客,廉耻何在?楚家颜面何在?......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顶嘴?费妈妈,给我教教她什么是三从四德!”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音传出来,像是打在我的心上。
随后只听堂屋里“噗通”似是重物打翻在地的闷盾之声,我挣脱红莲,忙慌不迭地跑过去。只见地上杯盏茶碟碎骨狼藉,念诚头发散落、嘴角挂着血渍混着泪水一起淌下来,她咬着牙任由泪水肆虐,却还在倔强地用力向门外爬去。
“念诚!”我心中一阵抽搐,扑过去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念诚四肢柔软无力,脸色苍白如纸,她将头轻伏在我的胸口,许久吐出倔强的几个字:“带我走!”
“站住!”婆婆厉声喝道:“善生,你还不去学堂,莫不怕师傅的板子?”
“师傅落下的板子虽然打在身上,可道理却是讲到了心坎里!而婆婆的板子呢?举起来是为了爱,落下去也是为了爱,可事实确实绑架着爱的板子伤了人心!”此情此景,我已然失去理智,顾不得长幼尊卑,只恨恨地向婆婆怨怼着一腔怒火。
(未完待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