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代汉语心理动词构式的认识情态研究
- 冯军伟
- 2241字
- 2021-10-15 20:28:20
前言
心理动词是现代汉语动词的重要下位分类之一,学术界围绕着心理动词的词类地位、判定标准、范围类别和组合功能展开了广泛的研究,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近年来,关于心理动词的认识情态表达研究逐渐成为心理动词研究的热点之一。心理动词的原型意义是表达人的某种心理活动或心理状态,当心理动词与第一人称“我”或者“我们”形成固定化的结构式,并关涉谓词性宾语或者小句宾语时,往往不再表达人的心理活动或心理状态,而是表达说话人关于谓词性宾语或小句宾语所表达命题的认识或判断,具有了认识情态意义的表达功能。从表达人的心理活动或心理状态到表达说话人的认识情态意义,体现了从物理世界(physical world)到意图和计划世界(world of intentions and planning)的投射过程(Sweetser,1990),在这个过程中,隐喻起到了关键作用。
根据Goldberg(1995;2006)的构式语法理论,我们把由第一人称主语和心理动词组构而成的结构式“我(们)+心理动词”看作认识情态表达的原型构式之一,把“我(们)+感觉类心理动词”构式、“我(们)+怀疑类心理动词”构式、“我(们)+评估类心理动词”构式、“我(们)+猜想类心理动词”构式、“我(们)+预料类/推理类心理动词”构式、“我(们)+强断言类判断心理动词”构式、“我(们)+误断言类判断心理动词”构式、“我(们)+认知类心理动词”构式、“我(们)+情感类心理状态动词”构式和“我(们)+不+心理动词”构式看作原型构式“我(们)+心理动词”的十个扩展构式。这些扩展构式通过实例(instance)联结形成一个认识情态构式的构式网络系统(epistemic construction system)。
本书主要研究“我(们)+心理动词”十个扩展构式的认识情态表达功能,具体来说:
①“我(们)+感觉类心理动词”构式,主要表达说话人关于命题内容的弱断言认识(weak assertion),表达认识上的某种不确定性(epistemic uncertainty);
②“我(们)+怀疑类心理动词”构式,主要表达说话人关于命题判断认识上的某种怀疑性(epistemic doubt);
③“我(们)+评估类心理动词”构式,主要表达说话人关于命题内容的评估性认识(evaluation),涉及到认识上的较大可能(epistemic likelihood)和认识上的必要性(epistemic necessity);
④“我(们)+猜想类心理动词”构式,主要表达说话人关于命题内容的弱断言认识(weak assertion),表达认识上的较低确定性(epistemic uncertainty);
⑤“我(们)+预料类/推理类心理动词”构式,主要表达说话人关于命题判断的很大可能性(epistemic probability);
⑥“我(们)+强断言类判断心理动词”构式,主要表达说话人关于命题判断的确定性(epistemic certainty);
⑦“我(们)+误断言类判断心理动词”构式,主要表达说话人关于命题内容的错误断言,表达说话人认识上的不可能(epistemic impossibility);
⑧“我(们)+认知类心理动词”构式,主要表达说话人关于命题判断的确定性(epistemic certainty)以及说话人拥有的某种知识(knowledge)或信仰(belief);
⑨“我(们)+情感类心理状态动词”构式,主要表达说话人关于命题判断的可能性(epistemic possibility)。
⑩“我(们)+不+心理动词”构式,主要表达说话人关于命题为假的断言认识,表达说话人认识上的不太可能(unlikelihood)。
“我(们)+心理动词”构式的上述十大扩展构式反映了说话人关于命题判断的不同认识程度:知识(knowledge)/认识上的确定性(epistemic certainty)(构式⑧)>认识上的确定性(epistemic certainty)(构式⑥)>认识上的必要性(epistemic necessity)/认识上的很大可能(epistemic probability)(构式⑤)>认识上的较大可能(epistemic likelihood)(构式③)>认识上的不确定(epistemic uncertainty)(构式①和构式④)>认识上的可能性(epistemic possibility)(构式⑨)>认识上的怀疑性(epistemic doubt)(构式②)>认识上的不太可能(unlikelihood)(构式⑩)>认识上的不可能(epistemic impossibility)(构式⑦)。“我(们)+心理动词”十大扩展构式所反映的不同认识程度完整地反映了人类认识尺度从肯定(positive)到否定(negative)之间的全部量级。
“我(们)+心理动词”构式作为认识情态范畴的典型表达构式,可以出现在句首位置、句中位置和句末位置。一般来说,句中位置和句末位置的“我(们)+心理动词”构式是由句首位置的“我(们)+心理动词”构式经历语法化演变而来的,存在着“‘我(们)+心理动词’(句首)>‘我(们)+心理动词’(句中或句末)”的语法化演变路径(Du Bois,1987;Holmes,1990;Thompson and Mulac,1991;Aijmer,1997;Ramat and Ricca,1998;Simon Vandenber,2000;Jan Nuyts,2001;Kärkkäinen,2003)。
“我(们)+心理动词”构式的语法功能相当于情态副词,当“我(们)+心理动词”构式不出现在句首位置时(即出现在句中位置或句末位置时),具有副词的性质,处于从词汇范畴向语法范畴语法化过程中较高程度的阶段(Thompson and Mulac,1991)。语法化不仅仅包括词汇范畴向语法范畴的演化过程,还应该包括从话语模式向语法结构模式的演变过程(Du Bois,1987),所以,“我(们)+心理动词”构式实际上应该是正处于话语模式(discourse pattern)向语法结构模式(structural pattern)的语法化过程之中。因为“我(们)+心理动词”构式具有较强的主观性质,随着语言的发展演化,结构中的第一人称代词将慢慢“蚀化”(eroded),最终将演化成一个话语算子(a discourse particle)(Traugott,1995)。“我(们)+心理动词”构式的这种演变规律并不是孤立的,欧洲语言中有很多皮钦语(Pidgins)都有从认知短语发展出副词用法的经历(Thompson and Mulac,1991;Ramat and Ricca,1998),所以,认识情态构式“我(们)+心理动词”是从心理动词到情态副词演化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环,是语法化早期的词汇化和结构化的环节。
总而言之,认识情态构式“我(们)+心理动词”是现代汉语中认识情态范畴的典型语言表达构式之一,体现了人类对客观世界或事件的认知方式,是人类表达主观化认识的理想化认知模型。因此,本书的研究将不仅有助于深化心理动词的研究,还将有助于丰富现代汉语认识情态范畴的表达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