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葫芦河畔已多年,对那片水土的感情或许可以用语言、文字轻描淡写,也可以放在心里沉默寡言,但绝不可能不是藕断丝连、心心相印、伴随一生的,这,就是乡愁。
和我一起在葫芦河畔长大的一个朋友,离家千里之外打拼,为了让家中的老爷子跟着自己享享清福,就把老人家接到了自己的身边。生活条件是不错,可老人总是郁郁寡欢。
去年的时候,有一天老人突然说要回家。如此突然的决定,确实是个难题,路途遥远不说,不安顿好家里的事情怎么能行。可老人不管这些,只是天天唠叨着要回家。朋友只能天天哄着说等把假请上了就开车送他回去。
就这样,一拖就又拖了两三个月。临近国庆节的时候,老人哭着闹着要自己走回去,他就想吃一碗家里地地道道的浆水面。朋友告诉他父亲要不国庆节让家里亲戚来游玩,顺便给他做浆水面吃可以不,老人拒绝了。
实在留不住了,朋友就趁着国庆假期开车千里奔袭,带着老人回到了老家。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看他父亲。早早就得知老人想吃一口家里的浆水面,朋友的小婶婶从老人一进门,就开始忙活了起来。浆水是从她家端过来,韭菜是从地里刚割的,刀口都还没有萎缩,面更新鲜,是朋友的小婶婶现擀的,切得细细的长面,匀称有致。大家各司其职一阵忙活之后,韭菜炒成的盐菜香味、已经烧开散发淡淡清香的浆水味、还有在锅里翻滚的手擀面,全都在给老人呈现着家乡的味道。
而下饭的,就是擦成丝的胡萝卜。这一顿浆水面,朋友的父亲吃的满脸老泪纵横,朋友说,那也是他吃的最难忘的一顿浆水面。
七天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临走的时候,朋友父亲面对着给他送行的亲朋好友,嘴里轻轻念叨着,我就是回来辞个路啊。
一个七天的假期,往返近三千公里,朋友满足了父亲的愿望,吃上了那碗他心心念念的浆水面。回来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老人因为晚上熟睡中突然心梗与世长辞,没有遭罪,走的很安详、坦然。
在收拾的老人遗物的时候,朋友在老人的手机里听到最多的就是秦腔,当他打开再听时,仿佛就被粗犷豪放的声音带回了生他养他的黄土高原。他好像看到了韭菜炒的盐菜、老案板上整齐的手擀面以及老家屋前屋后的一切,还有淡淡的乡愁。
毋庸置疑,味觉是忠于故乡的。我也喜欢吃浆水面,夏天的时候,一连能吃两三碗,家里的小姑娘也随我,最喜欢吃的面就是浆水面,跟我一样,连浆水都会喝的不剩一点。
远离故乡的人,吃到故乡的一蔬一饭,哪怕就是远在千里之外,能看见熟悉的乡味都是好的。这可能就是当年《舌尖上的中国》爆红的原因吧,很多人眼里看着的是熟悉的家乡菜,心里却是挥之不去或浓或浅的乡愁。
你有没有在某个瞬间,看到一个和故乡相似的场景,就好像回到了老家,熟悉的路口,院子里自由自在的鸡在晃荡着、飞檐走壁的猫偶尔停住注视着你。这时候你就会想到在那个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仿佛你已经回去了。然而用不了多久,就又会从这样的白日梦中惊醒。
我高中的时候,镇上开始兴建新农村,把周边山旮旯里能搬迁的村子全都通过政策搬迁了。我有个同学家,就是从很远的山上搬下来的。虽然都是一个镇上,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觉得自己的老家,就在那大山深处。
他告诉我,有个确定的老家可以想、可以回,是多么的幸福。搬到镇上,虽然住上了宽大、明亮、结实的平房,条件也比在山里好多了,可是没了大山的怀抱,喝不了那从山顶流下来的泉水,没了烧柴的灶台,总觉得缺的不只是这些东西。所以他每次回家,都要再翻山越岭去山里的家里看看,常年不住人早已破败不堪的房子,让他心里不是个滋味。
生活越来越好了,逐渐消失的村子的也越来越多,消失的是村子,增添的是无处安放的乡愁。
这种紧紧绑着我们和故乡的纽带,不声不响,却在内心轰然,时而恬淡,时而强烈,每个人身在其中,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