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仍然宣泄在邺城中,到处都是废墟和血水。
北宫珩呛了一口,慢慢睁开双眼,虽然腹部还是剧痛,但起码证明他还活着。同时北宫珩发觉怀中有什么东西硌得慌,纠扯一番后掏出了细水之椟,它正像呼吸一样发出幽暗蓝光,看来是长流之珠的巨大能量激活了细水之椟的缓冲功能。
环顾四周,除了废墟和瓦砾什么也看不到,杨坚派人将邺城烧毁后便强行将民众迁出,并将邺城彻底摧毁。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了躺在不远处的南宫薰,随后匍匐到她的身边,但对方已经没了气息。
北宫珩怔了一会,他已经悲痛得麻木了,只是任由倾盆大雨淋落全身,随后艰难起身,缓缓抱起南宫薰,颤颤巍巍地走在烧成废墟的邺城大道上。北宫珩脑子一片混沌,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走几步停几步,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废墟。
恍惚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后慢慢转身,一步步来到邺城郊野的密林中,这正是当初他们相遇的地方。北宫珩四处寻找,最终找到一簇娇弱的白芷花。
北宫珩将她放在一旁,随后拿细水慢慢刨地,一下一下,即使被雨水浇透全身,血水和雨水融为一体也没有察觉。不知刨了多久才完事,随后将南宫薰安息在这里,将那一簇白芷花放在坟头。
做完这一切的北宫珩在坟头呆楞了好久,不知多久过去,他才悻悻起身,踉跄着离开。自此人间蒸发一般,没人再见过他。
当此之时,长安内外亦是风雨飘摇。
在得到长流之珠后,大周境内的兵气者多数投靠了杨坚,其余没有选择顺从的兵气者悉数被庚桑明等人斩杀。而选择投靠杨坚的兵气者也在暗中或胁迫下被褫夺了兵气力量。此后除了杨坚身边的兵气者外,再无人敢练习兵气,兵气力量也不断淡化出人们的视线。
势力日渐兴盛的杨坚依靠自身强大实力剿灭宇文部诸王、荡平一切反抗势力并控制朝野大权。见到时机成熟,在韦孝宽等人的劝说下,杨坚最终在大象二年篡位,不久后杀害年仅八岁的北周静帝宇文阐,改国号为隋。
隋朝代周、宇文招等人被害等消息不久后便传到突厥草原,宇文盈望着远处的落日发愣,好久都没有反应,但瞳孔极度放大,眼神中透出寒冷和恨意。
宇文盈发誓,日后必定要亲手报仇。
此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距离杨坚篡权已过去五年,宇文忻联合梁士彦和刘昉等人作乱,但很快被庚桑明反击至死,并顺势屠戮宇文忻的王府。
“庚桑明……你真是狠毒的心。”宇文忻吐着血恨恨道。
“我早就说过,不需要存在这么多兵气者。”庚桑明冷冷道。
“你终有一天会下地狱的……”
宇文忻还未说完,便被庚桑明一刀砍断脖颈。
“杞国公宇文忻叛乱未遂,现已被我部剿灭,诸位清楚了么?”庚桑明说道。
“部下明白。”众人应声道。
随后庚桑明相继镇压梁士彦和刘昉,将天下兵气者剿灭殆尽,又利用长流之珠剥夺了效忠隋朝的宇文部族人的兵气能力。现在能够操纵兵气力量的兵气者,只剩下庚桑明和把控长流之珠的杨坚。
尽管篡位过程较为顺利,但随后的问题接踵而来。隋朝建立不久时,杨坚忙于清洗内部势力,从而忽视北方突厥的威胁,致使宇文盈利用沙钵略可汗的势力南下攻隋,连续攻下天水和延安等地,震动长安朝野。因此杨坚不得不认真考虑与突厥的关系,在讨论中采取长孙晟的建议,即利用突厥各部落之间的紧张关系实施离间计,以此牵制住沙钵略可汗的兵力。
计划一经实施,确实让沙钵略处于南北夹击的状态。看着腹背受敌的局面,宇文盈反复思考后,决定暂时忍气吞声与杨坚议和,借隋朝作为后盾保住沙钵略的可汗地位。杨坚也同意议和,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北方,为将来南下攻陈做准备。
如此一来,突厥和隋议和成功,千金公主宇文盈被杨坚改封为大义公主,意图宇文盈能归附隋朝,但宇文盈对此并不感冒,甚至有些反感,但迫于形势只能憋在心里。不过好在两方战事就此停歇,边境相安无事且恢复了贸易往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杨坚二子杨勇和杨广已快要进行成人之礼,杨丽华的女儿宇文娥英生得可爱妩媚,也快到婚配年龄,她时常与独孤伽罗一起讨论长安中诸位王公贵族公子,为将来的择婿之事做准备。
时下正是阳春,阳光和暖,细水汩汩,万物焕发生机,杨丽华在宫里坐久了,便起身在御花园中散心,不知不觉间来到一棵木芙蓉树下,同时发现树下有一个熟悉的倩影,正是受邀来到长安的宇文盈。
“阿盈?”杨丽华上前道,“没想到你也来了。”
“原来是乐平公主。”宇文盈回应道。
乐平公主是杨坚给予杨丽华的封号,尽管杨丽华并不怎么喜欢。不知怎么,杨丽华听到她称呼自己“乐平公主”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阿盈今日也来宫中散心么?”杨丽华问道。
“我来长安出席典礼,顺便来宫中看一眼。”宇文盈说道,“故地重游,心境总归不太一样。”
杨丽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陷入一小会的沉默。
“阿盈近来身体可好?”杨丽华重新挑起话题。
“还好吧,北方苦寒,即使身为可敦,也不如生活在长安好。”宇文盈说道。
“北塞较之关陇还是豪气几分。”
“都是敷衍话,身处困厄时,身边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
“那倒也是……”
杨丽花知道宇文招乃杨坚所杀,宇文盈如此沉闷也能够理解,何况长安宫曾经是她的家,而如今再次来到这里却变成了客人,着实令人感到世态炎凉。宇文盈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走到木芙蓉树面前打量起来,虽然此时正值初春,但木芙蓉仍然没有发芽的迹象。
“原先种在这里的花草都消失了,有的移植到大内,有的彻底枯死。”宇文盈说道,“唯独这棵半死的木芙蓉留在此处。”
“阿盈……”杨丽华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木芙蓉的身子已经半死,即使经历春风也不会发芽。”宇文盈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说道,“尽管如此,但它的根永远不死,一旦有机会就会冒出头来。”
宇文盈转身看了眼杨丽华,随即笑靥如花,面对她的笑容,杨丽华感到有些战栗。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屏障挡在她们面前,现在的宇文盈,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伶俐活泼的千金公主宇文盈了,她只是一个对此处怀着怨念的草原可敦。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要事,就先行告退了,乐平公主。”宇文盈拜后离开。
“我差人送送。”杨丽华叫住旁边的侍卫,“阿荇,护送可敦出宫。”
站在一旁的侍卫立刻领命,随后跟在宇文盈的身后出宫。宇文盈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却又说不出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只是由着他送自己到宫门外。
“不必如此小题大做。”宇文盈说道。
“乐平公主担忧可敦的安全,派在下护送也在情理之中。”
阿荇的嗓音沙哑,自称嗓子从前受过伤,致使声音如此。脸上带着蓝白面具,他在被选中为侍卫时就戴着面具,没人见过他的真容。据说他年轻时得过疫病,脸上溃烂留了瘢痕,因此用面具遮盖自己的面容,以免吓到旁人。
“阿荇侍卫不必如此谨慎。”宇文盈说道。
“小心些总归有益处。”阿荇说道。
“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朋友。”宇文盈打量道,“他也像阿荇侍卫一样言语谨慎,行为小心,同样也是一位侍卫。”
“可敦的朋友皆身处富贵,能与他们相似,在下很荣幸。”
“你倒挺能说会道的。”
不一会,马车便停在了宫前,后面跟着好几个侍卫。虽然名义上是为了保护宇文盈的安危,但实际上她也清除,这是在监视自己在长安的一举一动。毕竟她和杨坚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对自己有所提防也在所难免。
“行了,不必再送,宫外车仗已经预备好了。”宇文盈说道。
“祝可敦顺风。”阿荇作揖道,随后转身离开。
宇文盈刚要吩咐车仗离开,却在一瞬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气息,尽管非常微弱,但却十分沁人心脾,似乎像是白芷花的气息。
“可敦,我们走吗?陛下还在典礼上等着我们。”车夫问道。
“出发吧。”宇文盈吩咐道,“想必是我产生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