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远去

本以为吞并北齐后,一切都会进入好转局面,施展宏图大业的范围也愈发广大,也可以有机会解开长流之珠的封印,将它归于长安,庇佑子孙。

宇文邕也是这么打算,在灭亡北齐时,北方的突厥屡次来犯,多次在幽州烧杀抢掠,令宇文邕愤慨。于是他暂且搁下长流之珠,分兵五道北上讨伐突厥,御驾亲征。起初战事进展顺利,很快就将突厥赶回草原,就在宇文邕想要继续深入,彻底将突厥赶出草原时,却突然病情加重,几乎不能行走。

万般无奈之下,宇文邕只得班师回京,本以为只需要好好调理便能够回转,然而病情却不断恶化,最终在御医的说明中,接受了自己不久于人世的现实。

宇文邕沉闷许久,随后命何泉拿出帛书,再召宇文宪、韦孝宽等人前来,当面立下遗嘱,将皇位继承给太子宇文赟,太子之后再是皇孙宇文衍,皇后阿史那氏在自己死后立为皇太后,随后又叮嘱了部分朝堂后宫事宜。

宇文邕写完后躺在榻上,让众人都离开,自己想单独呆一会。沉吟片刻后,他派何泉诏令北宫珩入宫。

等到北宫珩赶到榻前时,宇文邕已经十分憔悴,但依然保持肃穆。

“近来可好?”宇文邕寒暄道。

“有劳陛下关怀,臣子无恙。”北宫珩说道。

“你们确实无恙,只是朕不久就要离开人世了,一想到还有许多未竟的事业急待完成,真是心中焦急又无奈。”

“陛下洪福齐天,必能挺过此次难关。”

“挺不住了,若是能挺住,就不会召你前来了。”宇文邕叹息道,“你在先孝闵帝时,就已留在组织中担任兵气刺客,无论资历还是本领都信得过去,故临终前,不知能否托付你一件事。”

“臣子不敢,虽肝脑涂地,难报陛下知遇之恩。陛下尽管吩咐,臣子必万死不辞。”北宫珩跪拜道。

“不必如此,朕也明白,你跟在朕身边多年,功苦劳高,受赏寥寥,朕对此有愧。只是朕希望你能够尽你我二人最后的君臣情分,与驻守邺城的尉迟迥一起保全长流之珠,避免落入他人之手。此外,朕本想在讨伐突厥后再处置杨坚,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如若将来杨坚有反心,你一定要阻止他。

“臣子必当尽犬马之劳。”北宫珩再次叩首。

“朕曾观察过你,你有贵人之相,只是未来……还需勉励。”宇文邕说着合上双眼,“先出去吧,朕独自平静一下。”

北宫珩领命告退,临走前他再次回首时,宫门已经关闭。

当日夜晚,宇文邕便溘然长逝。

宇文邕死后,谥号为“武”,即北周武帝。太子宇文赟登基,即后来的北周宣帝,杨丽华也成为大周天元皇后,文武百官的职位都有所调动。

不久前由于北周北伐,致使草原混乱,突厥部落内部冲突四起,其中一位草原可汗沙钵略为了赢得草原主动权,便派使者借联姻之名来到北周寻求后盾。在挑选和亲公主时,宇文赟挑中了堂妹千金公主宇文盈。

得知这条消息后,宇文盈十分震惊,紧随其后的就是不理解、不情愿,她不肯离开北周去又苦又冷的突厥草原,更何况这是自己的婚姻大事,结果就草率地被当成政治联姻的工具,意识到这点后她更加愤慨。然而皇命难违,宇文赟也十分固执,即使宇文招和杨丽华不停劝谏,宇文赟也不动摇自己的决定,并搬出了“事关大周安危”的理由驳回宇文招和杨丽华的请求。

昔日匍匐于脚下的突厥,如今却在面前跳脚,着实令人讽刺。纵使万般无奈,宇文招也不得不将女儿作为和亲公主嫁去突厥,宇文盈因此整日消沉,时而痛哭流涕。母亲早已去世,父亲无能为力,她陷入深深的绝望。

嫁去突厥的日子定在二月份,临走前一晚,宇文盈坐在宫中的木芙蓉树下,心中百感交集,面如死灰。暮冬晚风吹刮着早已干枯的木芙蓉,不觉生出几分悲凉。宇文盈环顾四周,昔日与伙伴们玩耍的场景历历在目,只是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光,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伙伴。

倏忽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北宫珩,他正在殿前巡逻。

“北宫侍卫。”宇文盈叫住他。

“给公主请安。”北宫珩回应道,“公主唤在下,可有事情?”

“没什么,过来陪我坐一会吧。”

“在下还要公务在身,着实不便。”

“没关系,起码在明天早晨之前,我在宫里还是有话语权的,不用担心别人过问什么。”

既然话都到这份上,北宫珩也就坐了过去,同她相互寒暄。

“我本以为能在长安待一辈子,没想到明天就要去距离长安万里之远的突厥草原,真是恍如做梦。”宇文盈自嘲道。

“人生无常,未来的事情是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北宫珩说道。

“曾经我以为自己身为公主,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和前途,但现在来看……我也只是一个工具,或许这也是公主们生下来就背上的命吧。”

“但公主也得到了很多常人不曾有的快乐,不是么?”

“这说的倒也是……只是这一切的享受、富贵和幸福,在无形中已经预兆了未来的坎坷。”宇文盈叹息道,“说到底,吃穿不愁,再加上平凡人家的简单快乐,这些就已经非常自在了吧。”

“然而世界上极难存在这类人,高位者不禁寒,下层人贫贱命,又有谁能做到真正的享受生活呢?”

“哈哈,没想到北宫侍卫这么会说话,真是可惜没有早认识你一步,光顾着和小珺子一块玩了。”

“能和公主搭上话,也是在下荣幸。”

“哈哈,你说得太抬举我了,别忘了你还救过我一命呢。将来有缘再见时,我会偿还给你,到时候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多谢公主惦记。”

夜色已深,更鼓回音,该回去了,不然赶不上明早的接亲队伍了。一想到这里,宇文盈略微有些哽咽,但还是忍住了泪水。

“后会有期吧,北宫侍卫。”宇文盈挥手告别,“希望你的未来能够平顺。”

“谢公主祝愿。”北宫珩起身长拜道。

再抬起头时,宇文盈已经消失,只剩北宫珩一人独自在原地。

宇文盈走后,朝野局势变化十分微妙,此时皇帝宇文赟因过度饮酒卧病在床,长孙晟护送千金公主和亲滞留突厥,尉迟靖已经病逝,司马消难与尉迟迥远在邺城,候莫陈芮被派去岭南,杨丽华也已有了自己的孩子。

本以为局势会逐渐回稳,但随着宇文宪被宇文赟以谋逆之罪诛杀,众多朝臣也相继被杨坚诬陷杀害,北周朝堂马上就要变天。

此时隋国公府的桌子上,正摊开一张地图,图上标出了邺宫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