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苍穹之上(1)

秋天是凄惨而寂寞的,大人们都去收麦子去了,只留下空荡的庭院和村子,寂寞的陪伴着枯黄的山峦。

一个小孩站在家门口,望着那同村的孩子们在枯树下,看着他们沙地上拿着树枝画田字,一个个玩的不亦乐乎。

小孩看了一会,站累了就坐在地上,也开始学着那群孩子。从栅栏上掰下一根小树枝,拿着树枝在地上涂涂改改,他认真的在地上画着每一笔,虽然是不知道想画什么,甚至是自己画的是什么,但却是像一位匠人在进行工艺品制作一样,一笔一画的,投入且深情,甚至没注意到手上的树枝居然吐露了极嫩的新芽。

村里的大人很快,就披着晚霞回到了村里,响亮而利落的山歌,老远就能听见。

“麦子割完往回走咯……!大人小孩笑呵呵哎……!今年又是丰收哟……喂…阿~~秋收过冬冬不愁哟……喂!”

那群树下的小孩子们纷纷奔向自己的父母,然后接下他们手中的麦秆,手拉着手高高兴兴地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那个孩子,他依旧坐在地上,很疑惑的望着大家,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孩子会这么高兴,转过头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坐的那块地方,地上已经莫名其妙长出了草,和幼嫩的小花。

“阿蛮呐!回屋啦!”一声有些沙哑的呼唤立刻吸引了小孩的注意,小孩拍拍身上的沙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老人。

“哎哟我的老腰欸!阿蛮帮我拿进后屋去吧!”老爷子捶着背,将麦秆放在了地上。

阿蛮拿着麦杆,慢慢的走向后屋,将麦秆堆在屋后的栅栏旁,从后门走进了屋里。

“今天回来晚了点,你饿不饿呀?”

阿蛮点点头,老人家从那筲箕下拿出早上就准备好的馒头,吹了吹馒头上的灰,递给阿蛮。

阿蛮拿着就吃,也不说一句话,老爷子叹了口气:“唉!这娃子还是这么薄凉!”

阿蛮吃完了,也不说吃饱了,也不说饿,就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阿蛮今年已经八岁了,他的父母是在山上认识的,那时候阿蛮的父亲去采药,遇到了树妖,也就是阿蛮的母亲,但两人一见钟情,但不幸的是,两人在世时,却是村子里唾弃的对象。

“你看看这阿楠,居然和树妖成亲,真是大逆不道,夭寿啊,要遭天谴的!”

阿楠也时常反驳村民们:“泊如不是其他那样乌七八糟的妖怪,她是香草化形的,是蕙蘘(一种高洁的香草)”

“妖就是妖!人妖殊途。”

也是因为村民嫌弃他们的原因,泊如生下阿蛮时并没有人来帮忙,甚至阿楠去找人,也没有人理他,觉得帮他忙就是祸害自己。

这个根本原因,导致泊如和阿楠由于经验不足,导致生产方法错误,使得泊如最后几乎疼得脱力了,半途晕过去好几次,最后因为大出血,不幸离开了曾经与她亲密无间的爱人,也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幸运的是,最终阿蛮还是成功的出生了,那是在泊如临死的那一瞬间,靠着最后一口气,把阿蛮生了下来。至少给阿楠留下了一个念想。

阿楠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眼前离去,顿时悲从心头喷涌而出,趴在泊如冰冷的身体上嚎啕大哭,他恨自己没用,恨村民冷血,更恨这个偏见的世界。

于是在阿蛮五岁那年,积忧成疾的阿楠,历经仅剩不多的时日,为儿子找到了可以脱离这迂腐世界的办法,避免儿子在同龄人异样的眼光中长大,给儿子留了一封家书,将阿蛮和信一起放在善良的老村长那里,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大概意思是让阿蛮在八岁那年的仲秋,去往一个叫齐楚的地方………

而明天就是启程的日子!

老爷子看着凳子上的阿蛮,心中满是感慨,他看着阿蛮,眼中居然流露出一丝不舍。

老村长是当年唯一一个不对阿楠,用异样眼光看待的人。并不是他很同意人和妖成亲,老村长仅仅是为了照顾好每一个村民,不愿看他们被同村人指责和谩骂,作为一村之长,在他看来,每个人想法不同,不应该用自己的思想来约束别人。

于是老村长很自然的,在阿楠死后,开始帮他抚养儿子。碍于村长颜面,大家也不再讥讽阿蛮,只是远远地避让着他,连孩子们也是如此。

阿蛮也就这样,在孤独中,慢慢长大,到了现在。

“阿蛮。”老村长亲切地呼唤着。

阿蛮转过身来,看老村长,并没有讲话。

老村长搬着小凳子坐到阿蛮面前,告诉了阿蛮他父亲的事,以及那封信的内容。他已经做好了阿蛮可能会愤怒的准备,甚至想象得出阿蛮跑出去样子,毕竟谁的家人被同村人只言片语伤害,甚至英年早逝,都会愤怒,会想要报仇,跟何况是听什么信什么的孩子。

阿蛮听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村长很诧异,他一直知道阿蛮不怎么说话,性情也很凉薄,但却没想到,听完这件事阿蛮依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在惊愕中看着阿蛮“哦”了一声,然后从凳子上站起来,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往门外走去……

老村长急忙叫住阿蛮。

“你大半夜往外面跑啊!东西也不拿,,一会山都没出就把你饿死了!!”

阿蛮又走了回来,老村长以为阿蛮是听他的话回来了,于是松了口气。

阿蛮拿住老村长的手,让他把手掌摊开。老村长也照做了,紧接着弯下腰,在地上在捧起一手土,老村长看着阿蛮在自己手上撒上一小把。

接着老村长的手心那捧土,开始长出嫩芽,很快就开了花,那花在乳白色的光晕中慢慢生长,很快吐露出比刚刚更洁白无瑕的花瓣,然后漏出淡黄色的花蕊。

阿蛮吹开那捧土,一株亭亭玉立的蕙蘘就立在老村长手中,然后在村长惊讶的眼神中,看着阿蛮再次离去。

“真的不用留在这里过夜吗?这里晚上很危险!”

阿蛮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爷爷,我走了…花—你留着。我,走了,以后收成…就要靠你们自己了——麦子要…快收,要下雨了……”阿蛮说得很结巴,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说话的缘故。

老村长这才恍然大悟,这几年的好收成,居然是阿蛮在保佑村庄。他细细想来,似乎确实是阿蛮满月的那年秋天,开始又了年年的好收成……

“你不带点东西吗?”

阿蛮摇摇头,依旧是自顾自地说话:“爷,爷…快去,带大…家把剩下……的麦子收完……水要来了。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们…再不去…就要饿肚子了。”

村长爷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拿起两张饼放在阿蛮怀里,然后抹了一把老泪,看着阿蛮远去,自己疯了一样跑去各家各户,敲门砸窗让大家起床,大家虽然都很不情愿,有的甚至从床上爬下来,但毕竟是村里的领导人,大家还是很听老村长的话,连夜去地里把所有的麦子收了回来,堆在地窖里。

“老村长,你是不是搞错了,这天上星星多的数不清,又多又亮咋会下雨咧……”

“别废话,不想饿肚子就把全家人带着一起来收……”

清晨,一场暴雨突然来袭,洪水淹没了地势较低的田地,将田地盖的严严实实,一直浸泡了将近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