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汉堡

盛夏，蝉鸣声声，街市喧闹。

夏晴和往常一样在知名的炸鸡快餐店麦当当上班。

现在的麦当当基本都是全程扫码点餐，她们的工作任务都集中在配餐和叫号上，和之前相比提升了不少工作效率，但工作本身的强度倒没有多少降低。

今天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

与往常相比，店内多了许多刚毕业的小年轻们，他们在店内欢声笑语，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再过三年，咱们家雾雨也要像他们一样啦……

夏晴欣喜地期待了一小会儿，转而陷入对妹妹学业的忧虑中——

前提是，她能顺利读完这三年的话……

就在这时，店内走进了一名衣着邋遢的少年。

他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白色的T恤和裤子上破了好几个明显的大洞，头发也汗涔涔湿答答地黏在一起，脸上也有些脏污。

少年进店后向周围扫视了一圈，而后便在角落的一个座位上坐下，而坐在他旁边的一对父母连忙拎着孩子到更远的位置。

此时，几个店员议论纷纷起来。而夏晴在这些店员里最资历最高，这些员工大多都会听她的意见。

“晴姐，那个流浪汉好像不打算走了！现在店长不在，你说，咱们要不要报警啊？”

“他现在也没有影响其它顾客，只要不影响营业就不管他。”

夏晴轻声道，“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去商场那边喊一下保安帮忙就行了。”

“嗯嗯好呀！”

“有客人来了，准备配餐吧。”

作为面向低消费群体客人的快餐店，麦当当和肯打鸡偶尔都会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前来光顾。

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过来蹭蹭空调，或者去捡一些顾客吃剩的东西，也有试图在这里借宿的。

简单来说，只要不影响营业，员工们就没有赶人的理由。

实际上随着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逐步推进，出现流浪汉的几率也已经越来越低了。

他应该和雾雨差不多大，本应是在家享受父母关爱和照顾的年纪呀……

少年一直呆坐在麦当当的店内角落，他不时望向一旁远处餐桌上的食物，不时又观望者，但一旦有人目光望过来，他就很害怕一般地低下了头。

一直到傍晚时分，少年还是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

夏晴配餐时总是不自觉地望向少年那边，她发现他正抬着头，有些茫然地注视着玻璃幕墙后，那绚烂的都市霓虹景象。

华灯初上，夜色斑斓。

这万家灯火，可有一盏是为了他点亮……

下班后，她自己掏钱点了一份汉堡，接着又打了一杯免费冰水和纸巾，端着餐盘来到少年的面前，试着和他打招呼：

“在这坐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

少年还是低着头的，不过他的视线已经被餐盘里的东西所吸引。

“先吃点东西吧，我请你。”

夏晴把餐盘递到少年面前，“吃完可要早点回家。”

希望你至少有个栖身之所……

在满足了自己的照顾欲望后，夏晴正准备离开，回头瞧了一眼，却发现少年拿起纸包的汉堡，似乎打算就着纸袋直接吞进去！

“等、等等等等！”

夏晴呼喊着制止少年，接着便在少年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接了过去，而后询问道：

“你是第一次吃这个吗？嗯……这个叫做汉堡，首先，要先把这个撕开……”

她小心翼翼地将汉堡从包装纸里取出，放在餐盘上摆着，“喏，现在就可以拆开来吃了，吃吧吃吧。”

少年在夏晴的指导下下拿起汉堡，稍微犹豫了一阵后，他便在香味的诱惑下，一口将汉堡塞进嘴里。

夏晴给他点的麦香鸡汉堡是麦当当分量最小的汉堡，但即便如此，要一口气吞掉它也未免也有些夸张了……

“你慢点吃呀！别噎着了！来……先喝口水。”

这倒不是夏晴第一次做类似的事情，但像少年这么狼吞虎咽的夸张吃相，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凑近了看夏晴才注意到，这孩子似乎……

长得还挺秀气的？

至少五官看上去很精致，鼻梁高高的，脸虽然有点脏但可以看出皮肤很光滑白皙，有种电视剧里小奶狗的那种感觉，呆萌呆萌的。

“一个汉堡够不够呀，要不你再……”

夏晴话说到一半忽然闭了嘴，察觉到她的异状，少年微微抬头，夏晴冲他微微笑了笑，同时也起身退开，不再打扰少年的进食。

等转过身时，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自己家的妹妹们都照顾不过来，我怎么还有心思对别人这么好呢……

不过，这孩子连汉堡都不知道怎么吃，这已经不是缺乏常识的问题了……

结合他刚才和自己对话时的表现，恐怕真的是……精神方面也出了点问题？

那我就这样丢下他，他会不会就露宿街头，被车撞死、被野狗咬死，或者……

啊啊！！！我手也伸得太长了吧！我哪里顾得过来啊……

夏晴拍了拍脸颊，决意不去再去想少年的事情。

换下工作服，与同事们道别以后，夏晴拎着包，准备从餐厅的前门离开。

而这时少年已经不在原本的座位上了。

夏晴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然而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微微怅然。

不过，她的怅然之心在踏出餐厅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因为，少年就靠在餐厅外的墙边，等夏晴一出门，他也立马凑了过来，跟在夏晴后面。

“……啊，那个，”夏晴察觉到自己一直在被对方跟着，接着便回头询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不答，只是张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注视着她。

不过，跟之前呆呆的表情比起来，他对夏晴的目光则显得更为热络一些，感觉十分欢喜。

他的目光闪烁着星星般的亮色，夏晴的脑海里当即冒出她平时遇到流浪狗流浪猫的画面——

夏晴对于小动物有着近乎强迫症般的执念，只要身上带着吃的就会忍不住投喂。

大部分猫猫都只顾着埋头吃食，吃完就走，完全是一副“吃你东西是给你脸”了的态度，碰都不给碰，更别说撸了；

但是流浪狗的话则会不一样，它会在食儿吃完甚至还没吃完之前就抬头冲夏晴疯狂摇尾巴，并且不停地蹭来蹭去。

而在夏晴看来，眼前这个少年简直就是小狗狗的化身，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此刻一定摇得比谁都欢。

当然，流浪狗倒是可以考虑带回家养，毕竟只是打疫苗割几几的问题；

但如果是流浪汉的话……

还是算了。

夏晴下决心不再搭理眼前的少年，快步走向前方的公交站台，少年也在后面跟上；夏晴停下来，少年也停下来。

虽然是跟着，但他也很把握分寸，他不会贴得太近，这让夏晴倒也不好去指责他。

不一会儿夏晴等的公交到了，她掏出手机匆匆忙忙地刷了公交码，而后便快步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少年并没有跟夏晴一起上公交车，他只是在公交站台边上，注视着坐在窗边的夏晴。

夏晴和他的目光对上，立刻心虚地躲避开来。

啧……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养不起你啊……

公交车的车门关闭，车子缓缓启动，夏晴余光里的少年似乎朝着某个方向追了过去。

尽管视线里已不再有少年的身影，但他那热络而期待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脑海里萦绕，久久挥之不去。

而就在这时，夏晴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收到了妹妹雾雨发来的消息。

【还没下班吗？路上没什么事吧。】

【在公交上，一会儿就回……你去幼儿园接到晚桃了吧？】

【接到了，她今天在幼儿园跟小朋友们玩泥巴，老师也不管。】

夏晴给雾雨发了一个【哈哈哈】的卖萌表情包。

【还笑……今天你帮她洗澡啊！我可不管了。】

【OKOK！交给我就好啦！】

夏晴给雾雨发了个肌肉的表情包，接着又把手机合上，慢慢闭上眼睛。

母亲病逝后，夏晴便从大学辍学，同外公一起肩负起两个妹妹的抚养义务，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三年。

为了给妈妈治病，家里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务，也就是靠着外公拉面店的生意和夏晴的薪水，才只能算是勉强度日。

明明自家的日子都过不好，居然会对一个小流浪汉心心念念……

有这个工夫，还不如趁着暑假，找找看有没有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家教兼职才对……

疲惫的夏晴被席卷的倦意侵袭，接着在车上打了会儿盹，醒来后公交刚好到达了目的站。

夏晴揉着惺忪的睡眼下了车，这里是远离市中心的郊区地段，街上并没有几个人在。

但前面站着那孩子夏晴倒是挺眼熟的。

那不是……

夏晴揉了揉眼睛，再反复确认了几眼。

那不就是那个流浪汉少年吗！

他居然跟着我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