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汉赵列传·乔智明（族豫）赵染王彰张实傅虎靳准（从弟康女）

●乔智明，字元达，本为丘林氏，（匈奴）前部人也。初为晋成都王颍折冲将军、参丞相前锋军事。惠帝之伐颍，智明劝颖奉迎乘舆，颖大怒曰：“卿名晓事，投身事孤。主上为群小所逼，将加非罪于孤，卿奈何欲使孤束手就刑邪！共事之义，正若此乎？“智明乃止。后归汉，元海以为冠军大将军、领单于右辅、司隶校尉。从刘曜攻长安，战没。

（族）豫，仕曜为侍中。时曜既起酆明观，又将于霸陵西南营寿陵。豫与侍中和苞上疏谏曰：“臣闻人主之兴作也，必仰准乾象，俯顺人时，是以卫文承乱亡之后，宗庙社稷流漂无所，而犹上候营室以构楚宫。彼其急也犹尚若兹，故能兴康叔、武公之迹，以延九百之庆也。奉诏书将营酆明观，市道刍荛咸以非之，曰一观之功可以平凉州矣。又奉敕旨复欲拟阿房而建西宫，模琼台而起陵霄，此则费万酆明，功亿前役也。以此功费，亦可以吞吴蜀，翦齐魏矣。陛下何为于中兴之日而踪亡国之事！自古圣王，人谁无过！陛下此役，实为过举。过贵在能改，终之实难。又伏闻敕旨将营建寿陵，周回四里，下深二十五丈，以铜为棺椁，黄金饰之，恐此功费非国内所能办也。且臣闻尧葬谷林，市不改肆；颛顼葬广阳，下不及泉。圣王之于终也如是。秦皇下锢三泉，周轮七里，身亡之后，毁不旋踵，暗主之于终也如此。向魋石椁，孔子以为不如速朽；王孙倮葬，识者嘉其矫世。自古无有不亡之国，不掘之墓，故圣王知厚葬之招害也，故不为之。臣子之于君父，陵墓岂不欲高广如山岳哉！但以保全始终，安固万世为优耳。兴亡奢俭，冏然于前，惟陛下览之。“曜大悦，下书曰：“二侍中恳恳有古人之风烈矣，可谓社稷之臣也。非二君，朕安闻此言乎！以孝明于承平之世，四海无虞之日，尚纳钟离一言而罢北宫之役，况朕之暗眇，当今极弊，而可不敬从明诲乎！今敕悉停寿陵制度，一遵霸陵之法。《诗》不云乎：'无言不酬，无德不报。'其封豫安昌子，苞平舆子，并领谏议大夫。可敷告天下，使知区区之朝思闻过也。自今政法有不便于时，不利社稷者，其诣阙极言，勿有所讳。“省酆水囿以与贫户。

●赵染，晋南阳王模牙门将，守蒲坂。染求冯翊太守不得，怒，遂降于汉，拜安西将军，使率众还袭长安，克之。拜染平西大将军。

复从中山王曜攻长安，败晋大都督麹允于黄白城。允据城自固，染谓曜曰：“麹允率大众在外，长安可袭而取之。得长安，黄白城自服。愿大王以重众守此，染请轻骑袭之。“曜乃承制加染前锋大都督、安南大将军，以精骑五千配之而进。败晋兵于渭阳，斩其将王广。染夜入长安外城，晋愍帝奔射雁楼，染焚烧龙尾及诸军营，杀掠千余人，旦退屯逍遥园。麹允率众袭败曜，染与曜俱归平阳。

又从中山王曜攻长安。愍帝使索綝自长安东拒染，染狃于累捷，有轻綝之色。长史鲁徽曰：“今司马邺君臣自以逼僣王畿，雄劣不同，必致死距我，将军宜整阵案兵以击之，弗可轻也。困兽犹斗，况于国乎！“染曰：“以司马模之强，吾取之如拉朽。索綝小竖，岂能污吾马蹄刀刃邪！要擒之而后食。“晨率精骑数百，驰出逆之，战于城西，败绩而归，悔曰：“吾不用鲁徽之言，以至于此，何面见之！“于是斩徽。徽临刑谓染曰：“将军愎谏（即坚持己见，不听规劝）违谋，戆而取败，而复忌前害胜，诛戮忠良，以逞愚忿，亦何颜面瞬息世间哉！袁绍为之于前，将军踵之于后，覆亡败丧，亦当相寻，所恨不得一见大司马而死。死者无知则已；若其有知，下见田丰为徒，要当诉将军于黄泉，使将军不得服床枕而死。“叱刑者曰：“令吾面东向。“大司马曜闻之曰：“蹄涔（cen二声，积水）不容尺鲤，染之谓也。“

染复攻北地，梦鲁徽大怒，引弓射之，染惊悸而寤。旦将攻城，中弩而死。

●王彰，刘聪中军大将军。女为贵人。

聪游猎无度，常晨出暮归，观渔于汾水，以烛继昼。彰谏曰：“今大难未夷，余晋假息，陛下不惧白龙鱼服之祸，而昏夜忘归。陛下当思先帝创业之艰难，嗣承之不易，鸿业已尔，四海属情，何可坠之于垂成，隳（毁）之于将就！比窃观陛下所为，臣实痛心疾首有日矣。且愚人系汉之心未专，而思晋之怀犹盛，刘琨去此咫尺之间，狂狷刺客息顷而至。帝王轻出，一夫敌耳。愿陛下改往修来，则忆兆幸甚。“聪大怒，命斩之。上夫人王氏叩头乞哀，乃囚之诏狱。

聪母以聪刑怒过差，三日不食，弟乂、子粲并与切谏。聪怒曰：“吾岂桀、纣、幽、厉乎，而汝等生来哭人！“太宰刘延年及诸公卿列侯百有余人，皆免冠涕泣固谏曰：“光文皇帝以圣武膺期，创建鸿祚，而六合未一，夙世升遐。陛下睿德自天，龙飞绍统，东平洛邑，南定长安，真可谓功高周成，德超夏启。往也唐虞，今则陛下，历观书记，未有此比。而顷频以小务不供而斩王公，直言忤旨，便囚大将，游猎无度，机管不修，臣等窃所未解，臣等所以破肝糜胃忘寝与食者也。“聪慨然曰：“朕昨大醉，非其本心，微公等言之，朕不闻过。“各赐帛百匹，使侍中持节赦彰曰：“先帝赖君如左右手，君著勋再世，朕敢忘之！此段之过，希君荡然。君能尽怀忧国，朕所望也。今进君骠骑将军、定襄郡公，后有不逮，幸数匡之！“迁太尉。卒，谥曰忠穆公。

●张实，元海皇后张氏之兄子也。及聪立，为辅汉将军。聪又奉张氏之意，纳实二女徽光、丽光为贵人。会张氏卒，久之，张氏之侍婢樊氏，聪又立为皇后。

●傅虎，刘聪讨虏将军。从始安王曜伐并州。会曜为索头鲜卑所败，虎以马授曜，曜曰：“当今危亡之极，人各思免。吾创已重，自分死此矣。“虎泣曰：“虎小人，蒙大王识拔，以至于是，常思效命，今其时矣。且皇室始基，大难未弭，天下何可一日无大王也。“于是扶曜乘马，驱令渡汾，回而战死。赠幽州刺史。

●靳准，本须卜氏也，与兰氏俱为匈奴右姓。准仕刘聪为中护军。聪如准第，纳其二女为左右贵嫔，大曰月光，小曰月华，皆国色也。数月，立月光为皇后，迁上皇后，以月华为右皇后。时中常侍王沈等权倾内外，准合宗内外谄以事之。后月光被废而死，聪或又纳一女为皇后。

及太子粲嗣位，准将有异谋，私于粲曰：“如闻诸公将欲行伊尹、霍光之事，谋先诛太保（呼延晏）及臣，以大司马（即刘曜）统万机。陛下若不先之，臣恐祸之来也不晨则夕。“粲弗纳。准惧其言之不从，谓二靳氏曰：“今诸公侯欲废帝，立济南王（骥），恐吾家无复种矣。盍（he二声，为什么不）言之于帝。“二靳承间言之。粲乃诛太宰景等。

粲以准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军国之事一决于准。准矫粲命，以从弟明为车骑将军，康卫将军。准勒兵入宫，升光极前殿，下使甲士执粲，数而杀之。刘氏男女无少长皆斩于东市。发掘元海、聪墓，焚烧其宗庙。

准自号大将军、汉天王，置百官，遣使称藩于晋。谓尚书令安定胡嵩（崧）曰：“自古无胡人为天子者，今以传国玺付汝，还如晋家。“崧不受，与尚书北宫纯招集晋人，保于东宫，靳康攻灭之。

既而中山王曜、石勒来攻，准不能抗，遣侍中卜泰降于勒，勒囚泰，送之曜。曜谓泰曰：“先帝末年，实乱大伦，群阉挠政，诛灭忠良，诚是义士匡讨之秋。司空执心忠烈，行伊霍之权，拯济涂炭，使朕及此，勋高古人，德格天地。朕方宁济大艰，终不以非命及君子贤人。司空若执忠诚，早迎大驾者，政由靳氏，祭则寡人，以朕此意布之司空，宣之朝士。“泰还平***宣曜旨。准自以杀曜母兄，沈吟未从。

俄而乔泰、王腾、靳康、马忠等杀准，推尚书令靳明为盟主，遣卜泰奉传国六玺降于曜。石勒闻之，怒甚，增兵攻之。明战累败，遣使求救于曜，曜使刘雅、刘策等迎之。明率平阳士女万五千归于曜，曜命诛明，靳氏男女无少长皆杀之。

康女美姿容，有志操。曜之诛其族，将纳靳氏为妾，曰：“陛下既灭其父母兄弟，复何用妾为！妾闻逆人之诛也，尚污宫伐树，而况其子女乎！“因号泣请死，曜哀之，免康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