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成汉纪·李寿李势

寿字武考，太傅骧之子也。敏而好学，雅量豁然，少尚礼容，异于李氏诸子。武帝奇其才，以为足荷重任，拜前将军、督巴西军事，迁征东将军。时年十九，聘处士谯秀以为宾客，尽其谠言，在巴西威惠甚著。骧死，迁大将军、大都督、侍中，封扶风公，录尚书事。征宁州，攻围百余日，悉平诸郡，武帝大悦，封建宁王。帝崩，受遗辅政。期立，改封汉王，食梁州五郡，领梁州刺史。

寿威名远振，深为李越、景骞等所惮，寿深忧之。代李玝屯涪，每应期朝觐，常自陈边疆寇警，不可旷镇，故得不朝。寿又见期、越兄弟十余人年方壮大，而并有强兵，惧不自全，乃数聘礼巴西龚壮。纳壮言，阴与长史略阳罗恒、巴西解思明共谋据成都，称藩归晋。乃誓文武，得数千人，袭成都，克之，纵兵虏掠，至乃奸略武帝女及李氏诸妇，多所残害，数日乃定。

恒与思明及李奕、王利等劝寿称镇西将军、益州牧、成都王，称藩于晋，而任调与司马蔡兴、侍中李艳及张烈等劝寿自立。寿命筮之，占者曰：“可数年天子。“调喜曰：“一日尚为足，而况数年乎！“思明曰：“数年天子，孰与百世诸侯！“寿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任侯之言，策之上也。“遂以即帝位，大赦境内，改元为汉兴。追尊父骧为献帝，母昝氏为太后，立妻阎氏为皇后，世子势为太子。以董皎为相国，罗恒为尚书令，解思明为广汉太守，任调为镇北将军、梁州刺史，李弈为西夷校尉，从子权为宁州刺史，聘龚壮为太师。拔擢幽滞，处之显列。

邛都公期叹曰：“天下主乃当为小县公，不如死也！“汉兴元（338）年五月，自缢而死，时年二十五。谥曰幽公。及葬，赐鸾辂九旒，余如王礼。

秋七月，徙广汉太守李乾为汉嘉太守；以李闳为荆州刺史，镇巴郡。

八月，境内久雨，百姓饥疫，帝命群臣极言得失。龚壮上封事称：“陛下起兵之初，上指星辰，昭告天地，歃血盟众，举国称藩，天应人悦，大功克集。而论者未谕，权宜称制。今淫雨百日，饥疫并臻，天其或者将以监示陛下故也。愚谓宜遵前盟，推奉建康，彼必不爱高爵重位以报大功；虽降阶一等，而子孙无穷，永保福祚，不亦休哉！论者或言二州附晋则荣，六郡人事之不便。昔公孙述在蜀，羁客用事，刘备在蜀，楚士多贵。及吴、邓西伐，举国屠灭，宁分客主！论者不达安固之基，苟惜名位，以为刘氏守令方仕州郡；曾不知彼乃国亡主易，岂同今日义举，主荣臣显哉！论者又谓臣当为法正。臣蒙陛下大恩，恣臣所安；至于荣禄，无问汉、晋，臣皆不处，复何为效法正乎！“帝省书内惭，秘而不宣。

九月，仆射任颜谋反，诛。颜，任太后之弟也。帝因尽诛武帝诸子。

二（339）年春三月乙丑，邓岳将兵击宁州，建宁太守孟彦执刺史霍彪降之。

晋征西大将军庾翼遣其将李松攻巴郡、江阳。夏四月，执李闳及巴郡太守黄植送于建康。复以李弈为镇东将军，代闳守巴郡。

冬十二月，李弈攻陷巴东，斩晋守将劳杨。

先是，赵主季龙遗帝书，欲连横入晋，约分天下。帝大悦，三（340）年春三月，遣散骑常侍王嘏（gu三声）、中常侍王广聘于季龙。乃大修船舰，严兵缮甲，吏卒皆备候粮。秋九月，以尚书令马当为六军都督，假节钺，营东场大阅，军士七万余人，舟师溯江而上。过成都，鼓噪盈江，帝登城观之。群臣咸曰：“我国小众寡，吴、会险远，图之未易。“解思明又切谏恳至，帝于是命群臣陈其利害。龚壮谏曰：“陛下与胡通，孰如与晋通？胡，豺狼国也。晋既灭，不得不北面事之。若与之争天下，则强弱势异。此虞、虢之成范，已然之明戒，愿陛下熟虑之。“群臣以壮之言为然，叩头泣谏，帝乃止，士众咸称万岁。

是岁，遣镇东大将军李奕征牂柯，太守谢恕保城距守者积日，不拔。会奕粮尽，引还。

四（341）年冬十二月，以太子势领大将军、录尚书事。初，帝承武帝宽俭，新行篡夺，因循其政，未逞其志欲。会李闳、王嘏从邺还，盛称季龙威强，宫观美丽，邺中殷实。帝又闻季龙虐用刑法，王逊亦以杀罚御下，并能控制邦域，心欣慕之，人有小过，辄杀以立威。又以郊甸（城邑外百里及二百里之内。泛指郊畿）未实，都邑空虚，工匠器械，事未充盈，乃徙旁郡户三丁已上以实成都，兴尚方御府，发州郡工巧以充之，广修宫室，引水入城，务于奢侈。又广太学，起宴殿。百姓疲于使役，呼嗟满道，思乱者十室而九矣。左仆射蔡兴切谏，帝以为诽谤，诛之。右仆射李嶷数以直言忏旨，帝积忿非一，托以他罪，下狱杀之。

六（343）年秋七月，帝疾笃，常见李期、蔡兴为祟。遂崩，时年四十四，在位五年。谥曰昭文帝，庙曰中宗，墓曰安昌陵。帝初为王，好学爱士，庶几善道，每览良将贤相建功立事者，未尝不反覆诵之，故能征伐四克，辟国千里。武帝既垂心于上，帝亦尽诚于下，号为贤相。及即位之后，改立宗庙，以父骧为汉始祖庙，景帝、武帝为大成庙，又下书言与期、越别族，凡诸制度，皆有改易。公卿以下，率用己之僚佐，武帝时旧臣及六郡士人，皆见废黜。帝初病，思明等复议奉晋室，帝不从。李演自越巂上书，劝归正返本，释帝称王，帝怒杀之，以威龚壮、思明等。壮作诗七篇，托言应璩以讽帝。帝报曰：“省诗知意，若今人所作，贤哲之话言也。古人所作，死鬼之常辞耳！“动慕汉武、魏明之所为，耻闻父兄时事，上书者不得言先世政化，自以己胜之也。

太子势即位，大赦。势字子仁，文帝长子也。初，文帝妻阎氏无子，太傅骧杀李凤，为文帝纳凤女，生势。幽公爱势姿貌，拜翊军将军、汉王世子。势身长七尺九寸，腰带十四围，善于俯仰，时人异之。

太和元（344）年春正月，改元，尊母阎氏为皇太后，立妻李氏为皇后。

夏，太史令韩皓上言：“荧惑守心，乃宗庙不修之谴。“帝命群臣议之。相国董皎、侍中王嘏以为：“景、武创业，献、文承基，至亲不远，无宜疏绝。“乃更命祀始祖、太宗，皆谓之汉。

二（345）年秋，诛大将军李广及马当、解思明等。

三（346）年冬十月，太保李弈自晋寿反，帝诛之。大赦境内，改年。

嘉宁元（346）年十一月辛未，晋大司马桓温率众来伐。

二（347）年春二月，桓温军至青衣（水）。帝大发军距守，又遣（弟）李福与昝（zan三声）坚等数千人从山阳趣（趋）合水距温。谓温从步道而上，诸将皆欲设伏于江南（西）以待晋师，昝坚不从，率诸军从江北（东）鸳鸯碕（即曲折的堤岸）渡向犍为，而温从山阳出江南，三月，坚到犍为，方知与温异道，乃回从沙头津北渡。及坚至，温已造成都之十里陌（泛指道路），坚众自溃。温至城下，纵火烧大城诸门。蜀众惶惧，无复固志，中书监王嘏、散骑常侍常璩（qu二声）等劝帝降。帝以问侍中冯孚，孚言：“昔吴汉征蜀，尽诛公孙氏。今晋下书，不赦诸李，虽降，恐无全理。“帝乃夜出东门，与昝坚走至晋寿，然后送降文于温曰：“伪嘉宁二年三月十七日，略阳李势叩头死罪。伏惟大将军节下，先人播流（即流亡迁徙），恃险因衅（叛），窃自汶、蜀。势以暗弱，复统未绪，偷安荏苒，未能改图。猥烦朱轩，践冒险阻。将士狂愚，干犯天威。仰惭俯愧，精魂飞散，甘受斧锧，以衅军鼓。伏惟大晋，天网恢弘，泽及四海，恩过阳***迫仓卒，自投草野。即日到白水城，谨遣私署散骑常侍王幼奉笺以闻，并敕州郡投戈释杖。穷池之鱼，待命漏刻。“势寻舆榇面缚军门，温解其缚，焚其榇，迁势及弟福、从兄权亲族十余人于健康，封势归义侯。

初，蜀土无獠，及势杀李奕，始从山而出，北至犍为，梓潼，布在山谷，十余万落，不可禁制，大为百姓之患。势既骄吝，而性爱财色，常杀人而取其妻，荒淫不恤国事。夷獠叛乱，军守离缺，境宇日蹙。加之荒俭，性多忌害，诛残大臣，刑狱滥加，人怀危惧。斥外父祖臣佐，亲任左右小人，群小因行威福。又常居内，少见公卿。史官屡陈灾谴，乃加董皎太师，以名位优之，实欲与分灾眚（sheng三声）。及桓温来伐，其国遂灭焉。

势以晋升平五（361）年，死于建康。在位五年而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