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前秦纪·苻登

登字文高，宣帝之族孙也。父敞，明帝世为太尉司马、陇东太守、建节将军，后为厉王所杀。宣帝即位，追赠右将军、凉州刺史，以登兄同成嗣。毛兴之镇上邽，以为长史。登少而雄勇，有壮气，粗险不修细行，故帝弗之奇也。长而折节谨厚，颇览书传。拜殿上将军，稍迁羽林监、扬武将军、长安令，坐事黜为狄道长。及关中乱，去县归毛兴。同成言于兴，请以登为司马，常在营部。登度量不群，好为奇略，同成常谓之曰：“汝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无数干时，将为博识者不许。吾非疾汝，恐或不喜人妄豫耳，自是可止。汝后得政，自可专意。“时人闻同成言，多以为疾登而抑蔽之。登乃屏迹不妄交游。兴有事则召之，戏谓之曰：“小司马可坐评事（谓评议事情）。“登出言辄析理中，兴内服焉，然敬惮而不能委任。姚苌作乱，遣其弟硕德率众伐毛兴，相持久之。兴将死，告同成曰：“与卿累年共击逆羌，事终不克，何恨之深！可以后事付卿小弟司马，殄硕德者，必此人也。卿可换摄司马事。“后代卫平，遂专统征伐。

至此，登请立渤海王懿为主，众咸曰：“渤海王虽先帝之子，然年在幼冲，未堪多难。国乱而立长君，《春秋》之义也。三虏跨僣，寇旅殷强，豺狼枭镜，举目而是，自厄运之极，莫甚于斯。大王挺剑西州，凤翔秦、陇，偏师暂接，姚苌奔溃，一战之功，可谓光格天地。宜龙骧武奋，拯拔旧京，以社稷宗庙为先，不可顾曹臧、吴札一介微节，以失图运之机，不建中兴之业也。“登于是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

太初元（386）年十二月，吕光自号大将军、凉州牧、酒泉公。遂据▲凉州。史称后凉。

帝立世祖神主于军中，载以辎軿（ping二声），羽葆青盖，车建黄旗，武贲之士三百人以卫之，将战必告，凡欲所为，启主而后行。缮甲纂兵，将引师而东，乃告世祖神主曰：“维曾孙皇帝臣登，以太皇帝之灵恭践宝位。昔五将之难，贼羌肆害于圣躬，实登之罪也。今合义旅，▲众余五万，精甲劲兵，足以立功，年谷丰穰，足以资赡。即日星言电迈，直造贼庭，奋不顾命，陨越为期，庶上报皇帝酷冤，下雪臣子大耻。惟帝之灵，降监厥诚。“因觑欷流涕。将士莫不悲恸，皆刻鉾（同矛）铠为“死休“字，示以战死为志。每战以长槊钩刃为方圆大阵，知有厚薄，从中分配，故人自为战，所向无前。

初，世祖之弃长安也，中垒徐嵩、屯骑校尉胡空各聚众五千，据险筑堡以自固，而受姚苌官爵。及苌之害世祖，嵩等以王礼葬于二堡之间。至是，各率众诣帝降。拜嵩镇军将军、雍州刺史，空辅国将军、京兆尹。复改葬世祖以天子之礼。

二（387）年春正月，立妻毛氏为皇后，弟懿为皇太弟。遣使拜东海王纂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领大司马，进封鲁王，纂弟师奴为抚军大将军、并州牧、朔方公。

三月，以卫将军窦冲为车骑大将军、南秦州牧，▲镇滋川；骠骑将军杨定为大将军、益州牧，▲镇武都；征南将军杨璧为司空、梁州牧，▲镇下辩；乞伏国仁为大将军、大单于、苑川王，▲镇勇士。

夏四月，大将军杨定与鲁王纂合击姚硕德于泾阳，大败之。姚苌自阴密救硕德，纂退屯敷陆。

车骑大将军窦冲攻苌▲汧、雍二城，克之，斩其将姚元平、张略等。又与苌战于汧东，为苌所败。

五月，以兄同成为司徒、守尚书令，封颍川王；弟广为中书监，封安成王；子崇为尚书左仆射，封东平王。

秋七月，帝军于▲瓦亭（又称东瓦亭关，即今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东南瓦亭，东汉置）。姚苌攻陷彭沛谷堡，沛谷奔▲杏城。

八月，冯翊太守兰犊与鲁王纂谋攻长安，纂寻为朔方公师奴所杀。九月，姚苌军于泥源，讨师奴，大破之，屠各董成等皆降于苌。

帝进据▲胡空堡，戎夏归之者十有余万。

冬十一月，姚苌攻兰犊，十二月，擒之，遂如▲杏城。

苌将姚方成攻陷▲徐嵩堡，嵩死之。苌掘世祖尸，鞭挞无数，剥衣倮形，荐之以棘，坎土而埋之。

三（388）年春二月，帝率众下陇入朝那，姚苌据武都以拒之，累战互有胜负。

夏五月，太弟懿卒，谥曰献哀。六月，苑川王乞伏国仁死，弟乾归立，自号河南王。

帝军中大饥，收葚（shen四声）以供兵士。秋八月，立子崇为皇太子，弁（bian四声）为南安王，尚为北海王。

冬十月，姚苌退还安定。帝就食▲新平，留大军于胡空堡，率骑万余围苌营，四面大哭，哀声动人。苌恶之，乃命三军哭以应帝，帝乃引退。十二月，以颍川王同成为太尉。

四（389）年春，苌以帝频战辄胜，谓世祖有神验，亦于军中立世祖神主，请曰：“往年新平之祸，非苌之罪。臣兄襄从陕北渡，假路求西，狐死首丘，欲暂见乡里。陛下与苻眉要路距击，不遂而没。襄敕臣行杀，非臣之罪。苻登陛下末族，尚欲复雠，臣为兄报耻，于情理何负！昔陛下假臣龙骧之号，谓臣曰：'朕以龙骧建业，卿其勉之！'明诏昭然，言犹在耳。陛下虽过世为神，岂假手于苻登而图臣，忘前征时言邪！今为陛下立神象，可归休于此，勿计臣过，听臣至诚。“

帝进师攻苌，既而升楼谓苌曰：“自古及今，安有杀君而反立神象请福，望有益乎！“大呼曰：“杀君贼姚苌出来，吾与汝决之，何为枉害无辜！“苌惮而不应。苌自立世祖神象，战未有利，军中每夜惊恐，乃严鼓斩象首以送帝。

以河南王乾归为大将军、大单于、金城王。

二月，帝留辎重于▲大界（当在今陕西彬县、甘肃泾川县之间），自将轻骑万馀攻安定羌密造保（堡？），克之。

将军窦洛、窦于等谋反发觉，出奔于苌。帝进讨▲彭池不克，攻弥姐营及繁川诸堡，皆克之。

夏五月，苌遣其中军姚崇袭▲大界，帝引师要之，大败崇于安丘，俘斩二万五千级。秋七月，进攻苌将吴忠、唐匡于▲平凉，克之，以尚书苻硕原为前禁将军、灭羌校尉，戍平凉。

八月，帝进据苟（狗？）头原▲以逼安定。苌率骑三万夜袭大界营，陷之，杀毛氏及南安王弁、北海王尚，擒名将数十人，驱掠男女五万余口而去。帝收合余兵，退据▲胡空堡，

九月，苌使姚硕德置秦州守宰，大将军杨定复攻陷秦州诸郡，定自称秦州牧、陇西王。（此谓杨定据有秦州，定败后，复有天水姜乳据秦州）

冬十月，遣使赍书加窦冲大司马、骠骑将军、前锋大都督、都督陇东诸军事、雍州牧；杨定左丞相、上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秦梁二州牧；杨璧大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南秦益二州牧。约期共攻苌。又约都督河西诸军事并州刺史河东杨政、都督河东诸军事冀州刺史河东杨楷各帅其众会长安。

遣窦冲率见众为先驱，自繁川趣长安。帝率众从新平迳据新丰之千户固。使杨定率陇上诸军为其（窦冲）后继，杨璧留守仇池。又命杨政、杨楷率所统大会长安。

苌遣其将王破虏略地秦州，置守宰，杨定及破虏战于清水之▲格奴坂，大败之。帝攻张龙世于▲鸯泉堡，苌救之，帝引退。帝既西归，政、楷收集流民数万户，政据河西，楷据湖、陕之间，遣使请命，帝因而授之。

十二月，苌密遣其将任瓫（pen二声）、宗度诈为内应，遣使招帝，许开门纳之。帝不应。征东雷恶地奔于苌，苌拜镇东将军。以安成王广为司徒。

是岁，杨楷率众降于晋雍州刺史朱序。

五（390）年春三月，苌攻陷▲新罗堡，抚风太守齐益男奔还，将军路柴、强武等并以众降于苌。帝攻苌将张业生于▲陇东，苌救之，帝引退。

夏四月，镇东魏褐飞攻姚当成于▲杏城，为苌所杀。

秋七月，冯翊人郭质起兵广乡以应帝，三辅垒壁皆应之。帝以质为平东将军、冯翊太守。冬十二月，质为苌雍州刺史苟曜所败，奔洛阳。

六（391）年春三月，帝自雍攻苌将金温（荣）于▲范氏堡，克之，遂渡渭水，攻苌京兆太守韦范于▲段氏堡，不克，进据曲牢（在杜县东北）。

夏四月，苟曜据▲逆方堡，密应帝，帝去曲牢向繁川，次于▲马头愿（原）。五月，苌率骑来距，大战败之，斩其尚书吴忠。苌复率众来攻，帝退屯▲郿。兖州刺史▲金槌据新平降于苌。

秋七月，帝进攻▲新平，苌率众救之，帝引退。骠骑没弈于与金城王乾归共击鲜卑大兜于▲鸣蝉堡，克之。没弈于谋袭乾归，八月，为乾归所败，奔他楼城。

冬十二月，帝复攻▲安定，为苌败于安定城东，退据▲路承堡。

七（392）年春正月，立昭仪陇西李氏为皇后。二月，骠骑没弈于帅众降于苌。

是时苌疾病，见世祖为祟。秋七月，帝闻之，秣马厉兵，告世祖神主曰：“曾孙登自受任执戈，几将一纪，未尝不上天锡祐，皇鉴垂矜，所在必克，贼旅冰摧。今太皇帝之灵降灾疢（chen四声，热病）于逆羌，以形类推之，丑虏必将不振。登当因其陨毙，顺行天诛，拯复梓宫，谢罪清庙。“于是大赦境内，百僚进位二等。

与苌将姚崇争麦于清水，累为崇所败。进逼▲安定，去城九十余里。八月，苌疾小瘳，率众来拒，帝去营逆苌，苌遣其将姚熙隆别攻帝营，帝惧，退还。苌夜引军过帝营三十余里以蹑帝后。旦而候人告曰：“贼诸营已空，不知所向。“帝惊曰：“此为何人，去令我不知，来令我不觉，谓其将死，忽然复来，朕与此羌同世，何其厄哉！“遂罢师还▲雍。苌亦还安定。

冬十月，以大司马窦冲为右丞相，屯于华阴。晋雍州刺史郗恢遣将杨佺期击冲，冲退。

八（393）年夏六月，右丞相窦冲叛，冲自称秦王，改元元光。秋七月，帝攻之于▲野人堡，冲请救于苌，苌遣其太子兴攻▲胡空堡以救之。帝引兵还。

冬十二月，苌死，苌太子兴自称大将军。

九（394）年春正月，帝闻苌死，喜曰：“姚兴小儿，吾将折杖以笞之。“于是大赦，尽众而东，留司徒安成王广守▲雍，太子崇守▲胡空堡；遣使拜金城王乾归为左丞相、河南王，领秦、梁、益、凉、沙五州牧，加九锡。二月，攻屠各▲姚奴、帛蒲二堡，克之，自甘泉向关中。

夏四月，兴追帝不及数十里，帝从六陌趣废桥，兴将尹纬据桥以待之。帝争水不得，众渴死者十二三。与纬大战，王师败绩，其夜众溃，帝单马奔▲雍。广、崇闻帝败，出奔，众散。帝至，无所归，遂奔平凉，收集遗众入▲马毛山。

兴率众攻之，六月，帝遣子汝阴王宗质于河南王乾归，结婚请援，乾归遣骑二万赴救。秋七月，帝引军出迎，与兴战于山南，为兴所败，遂崩。在位九年，时年五十二。崇奔于▲湟中，复称尊号，改元延初。谥帝曰高皇帝，庙号太宗。崇为乾归所逐，与杨定还击乾归，败绩，皆死之。前秦遂亡。

自高祖称尊号于关中，至太宗五世，凡四十有四岁（即4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