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晋荆州纪·王敦（下）

太兴元（318）年，晋王即帝位。夏四月，加敦江州牧；冬十一月，又加荆州牧；进陶侃位为平南将军、交广二州都督，其余如故。

二（319）年夏五月甲子，周访击杜曾于武当，获之，并获第五猗、胡混、挚瞻等，送于敦。

六月，进周访位安南将军、持节，都督、刺史如故。

初，敦务自矫厉，雅尚清谈，口不言财色。既素有重名，又立大功于江左，专任阃（kui三声）外，手控强兵，群从贵显，威权莫贰，遂欲专制朝廷，有问鼎之心。帝畏而恶之，遂引刘隗、刁协等以为心膂。敦益不能平，于是嫌隙始构矣。每酒后辄咏魏武帝乐府歌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为节，壶边尽缺。

三（320）年秋八月辛未，周访卒。帝以甘卓为安南将军、梁州刺史，镇襄阳。敦上宣城内史沈充为梁州刺史，帝不从；敦复上从事中郎陈颁为湘州，帝又不从，更以谯王承为督湘州诸军事、南中郎将、湘州刺史。

帝加敦羽葆鼓吹，增从事中郎、掾属、舍人各二人。又以刘隗为镇北将军，戴若思为征西将军，悉发扬州奴为兵，外以讨胡，实御敦也。

冬十月，敦杀武陵内史向硕。

永昌元（321）年戊辰，敦举兵于武昌，攻建康，以诛刘隗为名，龙骧将军沈充率众应之，自宣城攻吴国。敦至石头，欲攻刘隗，杜弘曰：“刘隗死士众多，未易可克，不如攻石头。周札少恩，兵不为用，攻之必败。札败，则隗自走。“敦从之。札果开城门纳弘。诸将与敦战，王师败绩。既入石头，拥兵不朝，放肆兵士劫掠内外。官省奔散，惟有侍中二人侍帝。帝脱戎衣，著朝服，顾而言曰：“欲得我处，但当早道，我自还琅邪，何至困百姓如此！“以刘隗、戴若思皆帝党羽，并杀之。沈充攻陷吴国，杀内史张茂；魏乂攻陷湘州，杀刺史谯王承。

以敦为丞相、江州牧，进爵武昌郡公，邑万户，使太常荀崧就拜，又加羽葆鼓吹，并伪让不受。敦还屯武昌。

夏五月壬申，敦以太保、西阳王羕为太宰，加司空王导尚书令。乙亥，襄阳太守周虑承敦旨杀梁州刺史甘卓，敦更以义阳太守任愔为督河北诸军事、南中郎将、梁州刺史，镇襄阳。成将张龙寇巴东，建平太守柳纯击走之。

六月，旱。秋七月，敦加兖州刺史郗鉴为安北将军，镇邹山。后赵攻陷泰山，执太守徐龛。郗鉴自邹山退守合肥。

八月，敦以兄含为卫将军，自领宁、益二州都督。琅邪太守孙默叛，降于后赵。

冬十月，大疫，死者十二三。己丑，荆州刺史王暠卒。以弟舒为领南蛮校尉、荆州刺史，镇江陵。辛卯，以从弟下邳内史邃为征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徐州刺史，镇淮阴；从弟彬为江州刺史，镇武昌。京师大雾，黑气蔽天，日月无光。后赵攻豫州，刺史祖约退据寿春。

十一月，以司徒荀组为太尉。己酉，太尉荀组薨。罢司徒，并丞相。闰月己丑，元帝崩，庚寅，太子即皇帝位，大赦。是为明帝。

二（323）年春正月癸巳，黄雾四塞，京师火。二月，葬元帝于建平陵。以特进华恒为骠骑将军、都督石头水陆军事。乙丑，黄雾四塞。丙寅，陨霜。壬申，又陨霜，杀谷。三月戊寅朔，改元。后赵攻陷下邳，徐州刺史卞敦自淮阴退保盱眙。

敦献皇帝信玺一纽，并讽朝廷徵己，帝乃手诏徵之。使兼太常应詹拜授加黄钺，班剑武贲二十人，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覆（履）上殿。敦移镇姑孰，帝使侍中阮孚赍牛酒犒劳，敦称疾不见，使主簿受诏。

太宁元（323）年夏四月，敦下屯于湖，转司空王导为司徒，自领扬州牧。敦杀巴东监军柳纯。以尚书陈眕为都督幽平二州诸军事、幽州刺史。

敦以沈充、钱凤为谋主，诸葛瑶、邓岳、周抚、李恒、谢雍为爪牙。充等并凶险骄恣，共相驱扇，杀戮自己；又大起营府，侵人田宅，发掘古墓，剽掠市道，士庶解体，咸知其祸败焉。

六月，进广州刺史陶侃位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八月，以安北将军、兖州刺史郗鉴为尚书令；临淮内史刘遐为北中郎将、兖州刺史，镇彭城。

敦既得志，暴慢愈甚，四方贡献多入己府，将相岳牧悉出其门。冬十一月，徙兄征南大将军含为征东大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以军事饥乏，调刺史以下米各有差。

二（324）年春二月，后赵寇兖州，刺史刘遐自彭城退保（淮阴之）泗口。三月，前赵寇魏兴、南阳。

夏五月，敦病甚，矫诏拜子应为武卫将军，兄含为骠骑大将军。杀周札而尽灭其族。帝所亲信常从督公乘雄、冉曾并为敦所害。迁含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含子瑜散骑常侍。以温峤为丹阳尹，欲使觇伺朝廷。峤至，具言敦逆谋。帝欲讨之，知其为物情（谓人情）所畏服，乃伪言敦死。

六月，敦病转笃，不能御众，使钱凤、邓岳、周抚等率众三万向建康。含谓敦曰：“此家事，吾便当行。“于是以含为元帅。凤等问敦曰：“事克之日，天子云何？“敦曰：“尚未南郊，何得称天子！便尽卿兵势，保护东海王及裴妃而已。“乃上疏罪状温峤，以诛奸臣为名。沈充亦起兵于宣城。

含至江西，司徒导遗含书，含不答。帝遣中军司马曹浑等击含于越城（即越台），含军败，敦闻，怒曰：“我兄老婢耳，门户衰矣！兄弟才兼文武者，世将（名廙yi四声）、处季（名棱？）皆早死，今世事去矣。“语参军吕宝曰：“我当力行。“因作势而起，困乏复卧。

凤等至建康，屯于水南。帝亲率六军以御凤，频战破之。敦谓羊鉴及子应曰：“我亡后，应便即位，先立朝廷百官，然后乃营葬事。“初，敦始病，梦白犬自天而下啮之，又见刁协乘轺车导从，瞋目令左右执之。俄而敦死，时年五十九。

含字处弘，凶顽刚暴，时所不齿，以敦贵重，故历显位。敦死，应秘不发丧，裹尸以席，蜡涂其外，埋于厅事中，与诸葛瑶等恒纵酒淫乐。

沈充自吴率众万余人至，与含等合。含复率众渡淮（水），苏峻等（于南塘）逆击，大败之，充亦烧营而退。

周光捕钱凤、吴儒捕沈充，皆斩之；周抚、邓岳奔西阳，西阳蛮纳之；充故司马顾扬反于武康，攻烧城邑，州县讨斩之。

有司议曰：“王敦滔天作逆，有无君之心，宜依崔杼、王浚故事，剖棺戮尸，以彰元恶。“于是发瘗（yi四声）出尸，焚其衣冠，跽（ji四声）而刑之。敦、充首同日悬于南桁（heng二声），观者莫不称庆。敦首既悬，莫敢收葬者。尚书令郗鉴言于帝曰：“昔王莽漆头以輗（ni二声）车，董卓然腹以照市，王凌儭（chen四声）土，徐馥焚首。前朝诛杨骏等，皆先极官刑，后听私殡。然《春秋》许齐襄之葬纪侯，魏武义王修之哭袁谭。由斯言之，王诛加于上，私义行于下。臣以为可听私葬，于义为弘。“昭许之，于是敦家收葬焉。含父子乘单船奔荆州，刺史王舒使人沈之于江，余党悉平。

敦眉目疏朗，性简脱，有鉴裁，学通《左氏》，口不言财利，尤好清谈，时人莫知，惟族兄戎异之。经略指麾，千里之外肃然，而麾下扰而不能整。武帝尝召时贤共言伎艺之事，人人皆有所说，惟敦都无所关，意色殊恶。自言知击鼓，因振袖扬枹，音节谐韵，神气自得，傍若无人，举坐叹其雄爽。石崇以奢豪矜物，厕上常有十余婢侍列，皆有容色，置甲煎粉、沈香汁，有如厕者，皆易新衣而出。客多羞脱衣，而敦脱故著新，意色无怍（即惭愧）。群婢相谓曰：“此客必能作贼。“又尝荒恣于色，体为之弊，左右谏之，敦曰：“此甚易耳。“乃开后阁，驱诸婢妾数十人并放之，时人叹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