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南燕列传·韩卓(兄范)

●韩卓,仕德为车骑别驾。时魏军攻邺,遣南安王青等击败之。青等请追击之,卓进曰:“古人先决胜庙堂,然后攻战。今魏不可击者四,燕不宜动者三。魏悬军远入,利在野战,一不可击也。深入近畿,顿兵死地,二不可击也。前锋既败,后阵方固,三不可击也。彼众我寡,四不可击也。官军自战其地,一不宜动。动而不胜,众心难固,二不宜动。城郭未修,敌来无备,三不宜动。此皆兵家所忌,不如深沟高垒,以逸待劳。彼千里馈粮,野无所掠,久则三军靡资,攻则众旅多毙,师老衅生,详而图之,可以捷矣。“德曰:“韩别驾之言,良、平之策也。“于是召青还师。迁尚书。

时德既据青州,优迁徙之民,使之长复不役;民缘此迭相荫冒,或百室合户,或千丁共籍,以避课役。卓上疏曰:“二寇逋诛,国耻未雪,关西为豺锒之薮,杨越为鸱鸮之林,三京社稷,鞠为丘墟,四祖园陵,芜而不守,岂非义夫愤叹之日,烈士忘身之秋。而皇室多难,威略未振,是使长蛇弗翦,封豕假息。人怀愤慨,常谓一日之安不可以永久,终朝之逸无卒岁之忧。陛下中兴大业,务在遵养,矜迁萌之失土,假长复而不役,愍黎庶之息肩,贵因循而不扰。斯可以保宁于营丘,难以经措于秦、越。今群凶僣逆,实繁有徒,据我三方,伺国瑕衅。深宜审量虚实,大校成败,养兵厉甲,广农积粮,进为雪耻讨寇之资,退为山河万全之固。而百姓因秦、晋之弊,迭相阴宪,或百室合户,或千丁共籍,依托城社,不惧燻烧,公避课役,擅为奸宄,损风毁宪,法所不容,但检今未宣,弗可加戮。今宜隐实黎萌,正其编贯,庶上增皇朝理物之明,下益军国兵资之用。若蒙采纳,冀裨山海,虽遇商鞅之刑,悦绾之害,所不辞也。“德纳之,遣车骑桂林王镇率骑三千,缘边严防,备百姓逃窜。以卓为使持节、散骑常侍、行台尚书,巡郡县隐实,得荫户五万八千。卓公廉正直,所在野次,人不扰焉。迁领军将军。

及超将掠吴人男女。卓谏曰:“先帝以旧京倾没,辑翼三齐,苟时运未可,上智辍谋。今陛下嗣守成规,宜闭关养士,以待赋衅,不可结怨南邻,广树仇隙。“超曰:“我计已定,不与卿言。“于是遣兵寇略。

及超困于刘裕,与夫人相对而泣,卓谏曰:“陛下遭百六之会,正是勉强之秋,而反对女子悲泣,何其鄙也!“超拭目谢之。

兄范。

时德出讨苻广,而魏人乘虚入滑台。德以将士家悉在城内,将攻之,范言于德曰:“魏师已入城,据国成资,客主之势,翻然复异,人情既危,不可以战。宜先据一方,为关中之基,然后畜力而图之,计之上也。“德乃止。后拜中书侍郎。

德因宴其群臣,酒酣,笑而言曰:“朕虽寡薄,恭己南面而朝诸侯,在上不骄,夕惕(ti四声)于位,可方自古何等主也?“青州刺史麹仲曰:“陛下中兴之圣后,少康、光武之俦也。“德顾命左右赐仲帛千匹。仲以赐多为让,德曰:“卿知调朕,朕不知调卿乎!卿饰对非实,故亦以虚言相赏,赏不谬加,何足谢也!“范进曰:“臣闻天子无戏言,忠臣无妄对。今日之论,上下相欺,可谓君臣俱失。“德大悦,赐范绢五十匹。自是昌言竞进,朝多直士矣。

时桓玄乱晋,高雅之等来奔,雅之表德请伐桓玄曰:“纵未能廓清吴、会,亦可收江北之地。“范上疏曰:“夫帝王之道,必崇经略。有其时无其人,则弘济之功阙;有其人无其时,则英武之志不申。至于能成王业者,惟人时合也。自晋国内难,七载于兹。桓玄逆篡,虐逾董卓,神怒人怨,其殃积矣。可乘之机,莫过此也。以陛下之神武,经而纬之,驱乐奋之卒,接厌乱之机,譬犹声发响应,形动影随,未足比其易也。且江、淮南北户口未几,公私戎马不过数百,守备之事盖亦微矣。若以步骑一万,建雷霆之举,卷甲长驱,指临江、会,必望旗草偃,壶浆属路。跨地数千,众逾十万,可以西并强秦,北抗大魏。夫欲拓境开疆,保宁社稷,无过今也。如使后机失会,豪桀复起,枭除桓玄,布惟新之化,遐迩既宁,物无异望,非但建邺难屠,江北亦不可冀。机过患生,忧必至矣。天与不取,悔将及焉。惟陛下览之。“德曰:“自顷数缠百六,宏纲暂弛,遂令奸逆乱华,旧京墟秽,每寻否运,愤慨兼怀。昔少康以一旅之众,复夏配天,况朕据三齐之地,藉五州之众,教之以军旅,训之以礼让,上下知义,人思自奋,缮甲待衅,为日久矣。但欲先定中原,扫除逋孽,然后宣布淳风,经理九服,饮马长江,悬旌陇坂。此志未遂,且韬戈耳。今者之事,王公其详议之。“咸以桓玄新得志,未可图,乃止。

会北地王钟反,遣范讨之,克梁父,钟奔于魏。迁中书令。超母妻既在长安,为后秦所拘,责超称藩,求太乐诸伎,若不可,使送吴口千人。超以范与后秦主兴昔俱为苻氏太子舍人,遣范聘于秦,称蕃奉表。

及至长安,兴谓范曰:“封恺前来,燕王与朕抗礼。及卿至也,款然而附。为依春秋以小事大之义?为当专以孝敬为母屈也?“范曰:“周爵五等,公侯异品,小大之礼,因而生焉。今陛下命世龙兴,光宅西秦,本朝主上承祖宗遗烈,定鼎东齐,中分天曜,南面并帝。通聘结好,义尚廉冲,便至矜诞,苟折行人,殊似吴、晋争盟,滕、薛竞长,恐伤大秦堂堂之盛,有损皇燕巍巍之美,彼我俱失,窃未安之。“兴怒曰:“若如卿言,便是非为大小而来。“范曰:“虽由大小之义,亦缘寡君纯孝过于重华,愿陛下体敬亲之道,霈(pei四声)然垂愍。“兴曰:“吾久不见贾生,自谓过之,今不及矣。“于是为范设旧交之礼,申叙平生,谓范曰:“燕王在此,朕亦见之,风表乃可,于机辩未也。“范曰:“大辩若讷,圣人美之,况尔日龙潜凤戢,和光同尘,若使负日月而行,则无继天之业矣。“兴笑曰:“可谓使乎延誉者也。“范承间逞说,姚兴大悦,赐范千金,许以超母妻还之。拜尚书令。

刘裕既围广固,超以范为燕、秦所重,遣乞师于秦。秦遣卫将军姚强帅步骑一万,随范往就姚绍于洛阳,并兵以救,及大夏伐秦,追强兵还长安。范叹曰:“天灭燕矣!“

尚书张俊自长安还,降于刘裕,因说裕曰:“燕人所恃者,谓韩范必能致秦师也,今得范以示之,燕必降矣。“裕乃表范为散骑常侍,且以书招之,长水校尉王蒲劝范归秦,范曰:“刘裕起布衣,灭桓玄,复晋室;今兴师伐燕,所向崩溃,此殆天授,非人力也。燕亡,则秦为之次矣,吾不可以再辱。“遂降于裕。裕谓范曰:“卿欲立申包胥之功,何以虚还也?“范曰:“自亡祖司空世荷燕宠,故泣血秦庭,冀匡祸难。属西朝多故,丹诚无效,可谓天丧弊邑而赞明公。智者见机而作,敢不至乎!“翌日,裕将范循城,由是人情离骇,无复固志,裕谓范曰:“卿宜至城下,告以祸福。“范曰:“虽蒙殊宠,犹未忍谋燕。“裕嘉而不强,左右劝超诛范家,以止后叛。超知败在旦夕,又弟卓尽忠无贰,故不罪焉。

裕既克广固,忿城久不下,欲尽坑之,以妻女赏将士。范谏曰:“晋室南迁,中原鼎沸,士民无援,强则附之,既为君臣,必须为之尽力。彼皆衣冠旧族,先帝遗民;今王师吊伐而尽坑之,使安所归乎!窃恐西北之人无复来苏之望矣。“裕改容谢之,然犹斩王公以下三千人,没入家口万馀,夷其城隍。

裕得诏书知卢循为叛,以范为都督八郡军事、燕郡太守,封融为勃海太守。久之,刘穆之称范、融谋反,皆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