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花的世界,唯有专心地做事才是心安之所在。这种专注的特质,大家都说是优点,但金鱼花自己觉得也是缺陷,因为她无法分心旁骛,无法像那些聪明的人儿,自由游走在多个任务之间。
从她接触瑜伽,就为瑜伽倾倒。她是个敏锐的人,比起同龄人,她是早熟的。父亲的离世,让她很早就知道了生命的无常。每每深究父亲离开的那一刻,她都感觉生命若时间里的浮萍,随风飘摇。她看了好多书,各种各样的书,书中关于死亡的描述,她最愿意相信的,就是死去的人在另外一个世界永生,他们或者化为星辰雨露,化为阳光月亮,永伴至亲之人。而在无常的人生里,她还找到了一个力量,就是锻炼自己,从跑步到瑜伽,她在运动中不仅仅收获健康的躯体,还排解了人生无数的孤独、彷徨、愤怒、无助……这些玄妙的感受,她深有体会。
所以做这份关于瑜伽的案子,她有种虔诚的心理。在没有具体方向之前,她选择每天上一堂瑜伽课,她需要去接触、聆听些东西。
顾晚走进会所,她着一身法国丝旗袍,发髻一丝不苟,高跟鞋敲着地面很有韵律。从教室后门,她看见金鱼花正跟着老师在上课。金鱼花运动装束,扎了高高的丸子头,正挺身站立、双手合十、吸气、向前弯身……一套拜日式完成的行云流水。看着这个年轻人,她心里升起喜欢的感觉,这姑娘从在咖啡馆见面,那种执著、专注的气质非常吸引人。这个姑娘策划的“流星之夜”,顾晚和薛老板都去了。那个夜晚,她终于放生了自己,不再天天去咖啡屋看薛老板,只是偶尔过去坐坐。而薛老板也变了,不再躲着她,可以神色如常得嘘寒问暖两句。他们之间那难解的“情结”,似乎被满天的星光抚平了。她对金鱼花,从心里有了很深的信任。
“金鱼花,下课啦,进来一下。”看见金鱼花下课了,顾晚叫住了她,等她坐定了,问,“怎么样,方案有方向了吗?”
金鱼花回答:“顾姐,我跟着老师们上了几天课,对于方案是有些感觉了,但,有个很重要的灵魂还没抓住,所以暂时未下笔啦。”
顾晚听金鱼花说得抽象又浪漫,突然有了想法,“金鱼花,你知道我是做化妆品的吧?”
金鱼花点点头。
顾晚细细道来:“我做化妆品,主要靠的是社群,我有好几个社群,人数极多,其中有几个VIP群,都是特别优质的客户。说白了,我就是个微商总代理。我代理的这家产品品质不错,所以口碑还好。微商的竞争也是非常激烈,我担心我掌握的这些社群,因为供应商品的单一,慢慢沉寂下去。搞这个瑜伽馆,其实就是想在线下也有个实体,希望开拓更宽的赚钱路。你考虑方案的时候,也可以把我的这些资源考虑进去。”
“好的。”金鱼花听得很认真,做了记录。这个方案,她觉得可以用更宽的思路来考虑。
下班,金鱼花又接受了文森特的邀请,虽然害怕他母亲的威慑,但与这个小伙子一起,她心情愉悦。自从文森特表白后,金鱼花对于他的警报系统就失灵了,她,不再害怕靠近他。
文森特是个有趣的人,可以一起看电影、看画展、一起看小说、谈论小说,甚至他还加入到了金鱼花的晨跑中。对着金鱼花这扇紧闭的门,文森特像突然得到了眷顾的人,有了钥匙。那里面的世界,对他来说,真是美好的不像这个现实的世界。
文森特是如何得了这锦囊,要从他送玫瑰的第二天说起。那天月亮鱼没有跟金鱼花去上班,看见金鱼花回家抱了一把鲜艳的玫瑰,花映红了她的脸庞。
“鱼鱼,今天寂寞吗?”金鱼花一个人在家,可以自由和月亮鱼对话了。
“我闻到一丝丝,甜甜的气息哦。”月亮鱼一看花,就觉得有情况。
“文森特送的。”金鱼花觉得需要梳理一下。
“他终于表白啦?”
“嗯。”
“你喜欢他吗?”
“你知道的,这几个月,我没空想这些。”
“你还怕他妈妈吗?”
“怕。”
“如果你喜欢他,你还怕吗?”
“若喜欢,自然不怕。在我看来,就是两个人的事。”
“你还为小王难过吗?”
金鱼花听到这个问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想了想,“不为他难过,只为那段好时光难过。”
月亮鱼听了,吐了个泡泡。
“你心里是愿意尝试和文森特接触的吧,愿意的吧,要不你不会收花。”
“嗯,因为一起工作后,我甚至有点,崇拜他。”
“那好啦,安心睡觉吧,说不定他会进你梦里呢。”月亮鱼这种神奇的存在,对于金鱼花来说,真是越来越依赖,她觉得所有的烦恼到了鱼儿这里,都不再是问题。她想若能一直陪伴,该多好。
那个夜里,金鱼花和文森特都做了个梦。
金鱼花梦到文森特掉入水中,他惊慌失措地水中乱抓,然后水面没有了声息。而她难过、焦急、悲伤地坐在河边,久久哭泣。她是哭着醒来的,醒来就觉得非常挂念文森特,她给他发了信息:“平安吗?我做了噩梦,很担心。”信息没有秒回,很久都没有回,她看一眼时间,才凌晨四点。
那边文森特也做了梦,一个好梦。梦里金鱼花在跑步,转过头,微笑的跟他说,“一起跑步吧。”他于是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路并肩,时不时金鱼花就微笑看过来。那笑容美好的如花如露,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跑完步,金鱼花拿出本书,说:“一起看书吧。”他自然答应。他挨着她,一起阅读那本书,好像是泰戈尔的诗集,他记得他们一起轻轻诵读:“我的这支歌将抚摸着你的前额,犹如那祝福的亲吻。”他感到她的发丝撩过他的脸庞,他闻到她香甜的气息。他在春梦中醒来,脸颊发烫,心里充盈。天已大亮,他久久不愿离开梦境,直到手机“叮咚”了一声。
他看见了金鱼花半夜的信息,自责不已,赶紧拨打了金鱼花的电话。
“喂。”金鱼花的声音朝气不足,有些暗哑。
“金鱼花,你还好吗?”
“还好。”
“我没事,梦都是反的,不怕啊。”
他们之间的对话,从前那些刻意的礼貌都自然瓦解,仿佛他们一直如此熟悉。
他们那天下班又见了面,月亮鱼也在。
当文森特又傻傻看着金鱼花,不知道如何表达的时候,他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说:“忘记你的梦啦?!就那样靠近她啊,你真的很傻诶。”他吃了一惊,这声音正如他心中所想,怎么会被说出来,难道是我在跟自己对话,我疯啦?
“唉……”文森特又听得一声叹气。
“要怎么教你才行,你都没有追过女孩子的吗?”那声音继续钻入他耳朵。
“请她去看电影、看展览、看书、跑步,这些她都喜欢。”那声音继续开导他。
他环顾左右,除了对面的金鱼花并无熟人,难道是有高人指点,他横下心来,就试试吧。
“看看有没有好看的电影,一起去怎样?”文森特提议。
“好啊,我喜欢电影。”
于是文森特发现,他照着那个声音提示的去做,真的就走近了金鱼花。
越走近,越喜欢;越看清,越紧密……
他就像拿到钥匙的王子,悄悄地启开了公主的心门。
这种愉快的见面,文森特每天都期盼着,金鱼花也期盼着,终于金鱼花心中,工作归于工作,那些机械的日子,没有心的日子似乎结束了。她的心像展开了翅膀,她可以自由地飞。
文森特的工作忙到飞起,但每天下午五点雷打不动就走人,与之前的勤奋形成鲜明对比。下属心里想,这才做出一点成绩就不努力啦!而且他还经常无故发笑,不过虽然他满面春风,工作的细致严苛也没有变化。另外两组活动都如期举行,“星际新城”这个楼盘,经过这一波高热度的营销,在城中完全有了高知名度,销售持续看好。
下周整个创意比赛即将落幕,最后的大奖即将评出。文森特交代了文宣跟进各种数据的搜集、对比。他可希望着金鱼花赢得最高奖,那她就可以获得公司职位,金鱼花一定很开心。这些天的日子已经甜度很足,他却还不满足,不见时就想念,见了还想念。文森特倒像是情窦初开,第一次发现原来爱上一个人,是如此疼痛又甜蜜。文森宇看着自己兄弟那时而如痴似醉的状态,就知道他一腔感情有了着落,也是心喜。短短人世间,有机会体验自然而然的两情相悦,才会知道有些情感,有些关系,不过是将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