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如草芥

凌晨3点21分,酒吧舞池的人渐渐少了。

38岁的林晓秋准备去赶第四份工,扫大街。

听到有人推门进女厕,她连忙避让。

只见进来一男一女,女人哇地一声....

酒水混淆着溶解的宵夜合成的酸臭味吐了林晓秋一身。

林晓秋连忙退后,躬身说了一句:“对不起,需要热毛巾吗?”

“老太婆你眼瞎啊?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好恶心!又臭又脏!别碰我!”

男人满眼鄙夷:“老婆娘你好恶俗!死远点!”

“我们去男厕,那边没人...”

林晓秋很想骂他们狗男女,但理智不允许,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这20年来,她不分白天黑夜,玩命挣钱给家人盖房子、娶媳妇、生孩子。

她还指望他们在她动不了的时候,能给她养老送终,葬入祖坟,不做孤魂野鬼。

匆忙洗好工服,林晓秋看着镜子里满是沟壑,显老不止二十岁的自己,摇头叹息。

年轻时候她也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

如果那时候不攀高枝,没有坏名声,现在也会有男人和孩子,不会嫁不出去吧?

赶到大街,搜找完垃圾桶里的塑料瓶,纸板,还捡到两份品相不错的食物,明天的温饱有了着落,能省一块钱。

她努力挥舞扫帚时,眼前忽然天旋地转,晕天黑地。

一辆急速而来的黑色汽车,从她身上碾压而过,血水四溅,不忍直视...

车上的人驾车逃逸,绝尘而去。

吸血鬼家人们并没有守约将她葬入祖坟。

他们把林晓秋的尸体停摆在她扫大街的单位40天,换来两万丧葬费后弃尸而逃。

林晓秋的尸体被暴雨席卷过,被响雷袭击过,被烈阳暴晒过。

命如草芥,毫无尊严,惨不忍睹。

最终,林晓秋的骨灰被掺进粪水成为浇灌花草的肥料。

无人问她生与死,苦与悲,喜和乐。

盛夏七月的杭市,天亮的早,晨光温暖而和煦。

林晓秋醒来时,满身是汗。

“晓秋,你快收拾一下,赶不上厂里早点了,她们也没叫咱们。

我先去给你带两个包子,糖心馅的?”

说话的人是方芳,她咋跟年轻时候一样?

林晓秋有些愣神,做梦吗?

“发什么呆?快起来!快点!”方芳临走扯了一把上铺的凉席。

林晓秋摇头晃脑,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

不是做梦,难道没死吗?

她一咕噜滑下铁床,走到宿舍里高高挂起的红色小圆镜前,左看右看,是年轻的时候!

林晓秋两眼焦急地左右观察,宿舍全屋都是白色的蚊帐,墙壁到处发霉,长桌上还有蜡烛和煤油灯。

墙上的裂纹和斑驳的墙皮让她最终确认,这是她十八岁进羊毛加工厂住的宿舍!

林晓秋无比欣喜,迅速地换装梳洗,不到五分钟,她飞奔到职工食堂。

当她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他们都还那么年轻,那么充满朝气。

她再次确认,她重活了。

“晓秋,我拿了两个大馒头,糖心包子没了,我们一人一个?”方芳有些失落。

厂里每天吃早点的人多,来晚了就得饿肚子。

有些自私的人起床都不带声响。

她们俩的工作又累又苦,起晚是常事,饿肚子也是常事。

林晓秋给了方芳一个热烈又激动地拥抱,这种感觉真是无比幸福。

上一世,方芳对她极其失望,后来因为两人吵架怄气,失去联系。

后来,听说她嫁了一个卖猪肉的,好不容易做生意挣的钱也被人骗光了,日子过得很辛苦。

但,即使这样,方芳还是给她打电话宽慰她,劝她一起去远方打工,重头再来,她没有听进去。

当初,林晓秋像着了魔一样死活要和渣男在一起,方芳怎么劝都不听。

“抱我做什么?听说今天到的羊毛多,午饭指不定几点能吃上。老规矩,一会你要找准机会溜出来给我带一份饭,我在车间等你。”

“方芳,我们一定能吃上午饭,我都听你的。”林晓秋激动地语无伦次。

“我看你是疯魔了,以前你怎么不听我的话?我让你不要跟厂长的外孙处对象你不听,他什么身份,咱们什么身份?”

林晓秋看着她静静地不说话。

“我说错了,你虽然高中毕业,考上了好大学没去,那也是农村出来的,以后你们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要我说,不如早点跟他断了。”

林晓秋挽上方芳的右手摇晃:“断,我见了他就断!我保证!”

“你真的要跟他断?”方芳怀疑自己听错了,声音高了起来。

林晓秋长得十分水灵、好看。

她仗着自己是高中生,还考上了好大学,奈何家里死活不继续供她,才没去成。

所以,她有几分心高气傲也正常,平时厂里的男孩子跟她说话,她都不搭理。

好不容易攀上厂长外孙的高枝,她能放弃?

方芳不相信。

“断!说断就断!咱们先去上工。”

方芳何止是惊讶,她还有好多话想问,但林晓秋竖着食指抵在唇瓣,让她别说话,她只能住嘴。

人多嘴杂,确实不好在食堂说私事。

林晓秋落在王芳身后半步,狡黠一笑。

上辈子她没活明白,一辈子为了父母,兄弟,侄子累死累活,最后也没个好下场。

这辈子她只想踏踏实实,稳稳当当地为自己重活一次。

至于上辈子抛弃她的男人,害她背上一辈子臭名声的那些人,她怎么可能放过?

他们甚至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两人啃着包谷面的馒头走到车间,正好赶上早班时间。

她们俩刚进厂两个月,属于新人,在羊毛厂的工作是分拣刚采购来的羊毛。

这些羊毛都是刚从绵羊身上剔剪下来,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程序。

羊毛混杂着羊膻味和屎臭味,臭气熏天的,干上一天能把人熏得没食欲。

她们每天要靠眼睛根据绒毛质地分拣出三种等级的羊毛。

她们面前放三个大黑桶,分拣完等级后,把羊毛倒入各个机器搅拌,清洗,上色。

这工作又累又脏又臭,通常只有新人干这活。

林晓秋戴上厚厚的口罩和又黑又臭的手套,系上蓝色围裙,从抽屉里取出大剪刀,准备投入工作。

“哎呀,洗羊毛的机器坏了,你们分拣羊毛的女工停一下,先别动啊!”

负责羊毛清洗机器的柳工声音很大,喊了好几声。

方芳还没戴口罩,听到这话笑着轻声拍了一下巴掌:“运气真好,又能休息。”

林晓秋有些狐疑,根据上一世的记忆,这机器不是刚修过,怎么就坏了?

上一世,她也和方芳一样听到机器坏了就手舞足蹈。

但现在她不会,她需要迫切的挣钱。

她们分拣羊毛是按斤称,一斤羊毛是一角钱,耽搁时间是拿不到钱的。

听到喊声,她朝前走,想去看看机器是哪里出问题。

方芳低喊一声:“去哪?咱们去逛街啊!”

林晓秋转身对她说:“不想继续分拣羊毛,就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