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死不见

凤渝认定宸渊为了神界所弃她,根本不愿和他多言,未魍剑直接祭出,上神之力使出了八分。

宸渊手中的墨渊剑出鞘迎敌,和未魍剑缠斗在一起。

谁都不知道,未魍剑是靠着妗暮给凤渝护身神力大杀四方,而墨渊剑从始至终都只是凭着剑身的神力在战斗。

两方神器激战正酣之时,一缕黑烟躲过聚神凝战的众人,悄然出现在曦晨身后。

曦晨几乎是在黑烟出现的一瞬便绷紧了身躯,他目光沉得厉害,面色却不改分毫。

“宸渊和凤渝都在,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曦晨心底的声音咆哮而出,惊骇万分。

“放心,我舍了本体而来,他们两人激战,发现不了我。”阴诡的声音自黑烟中响起,赫然便是池渊的声音。

“你要做什么?”

“他们两人有情,谁都不会真正置对方于死地,这么下去,神魔两族可打不起来。”

“你想怎么样……?”

“不死一个,两族怎么会不死不休?”鬼魅的笑声响起。

“你说,死谁好呢?”黑烟中的目光望向那一白一红两道身影,露出恶毒的寒光:“就让宸渊死在这儿!曦晨陛下,借你身体一用,得罪了!”

黑烟话音落定,猛地蹿进了曦晨的身体里,曦晨脸上露出一抹狰狞和不愿。但一息一瞬间,曦晨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恢复了平静。

曦晨这些年虽潜心修复破碎的内丹,实力更早已达至上君巅峰,但还是无法抵抗化神的池渊控制神智。

被控制的曦晨望向空中尚在战斗的两人,嘴角微勾,袭上了一抹更森冷的寒意。他猛地跃上半空,孔雀鞭挥向墨渊剑后的凤渝。

“凤渝,本王今日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鬼域!否则我神族颜面何存!血仇何报!”

“哼,区区孔雀王,也敢叫嚣本君!”

他骤然发难,凤渝却未放在眼底,并未收回和墨渊剑斗法的未魍剑,反而冷哼一声执掌上前。

孔雀鞭和凤渝的掌力在半空相遇,凤渝明显不敌,被曦晨一掌挥开,她后退之际,孔雀鞭脱手而出,朝身后扔去,那方向正是墨渊剑和未魍剑的斗法之处。

两方法器本就在宸渊不远处,若是墨渊剑稍有偏颇,未魍剑免不得要和宸渊正面对上。

奈何两大神器正斗得酣,神魔两方亦是屏息关注神器战局,根本无暇多顾孔雀王那脱手的孔雀鞭。

眼见着孔雀鞭就要落在墨渊剑上,曦晨急速后退,眼底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得意。

只要墨渊剑被孔雀鞭撞飞,未魍剑必能伤了宸渊,到时他再暗中出手,宸渊定能死在此处!

众人还未回过神,未魍剑一剑斩下,竟将斗法的两方神器生生撞开。

未魍剑这一击后剑身暗淡下来,重重落在地上

凤渝看到曦晨的孔雀鞭要撞向两方神器,她来不及细想,凭最后一丝神力将孔雀鞭撞飞,更耗着自身仅剩的一点儿神力劈开了相斗的墨渊剑和未魍剑。

“凤渝!”宸渊皆是一惊,宸渊毫不迟疑朝地上而去,却被墨渊剑拦住。

“神君!不可!”墨渊剑急促地在他身前转了一圈,隐秘地劝诫他。

谁都不知道宸渊的神力出了问题,如今他能力抗凤渝,全然是因为墨渊剑在他身边,一旦他离开墨渊剑十尺,神力受损的秘密便再也瞒不住,凤渝攻破鬼域便再也没了忌惮。

可墨渊剑为了制衡未魍剑,又不能离开空中。

凤渝的脸色惨白得不像样,宸渊只当她是被墨渊剑和未魍剑的神力所伤,根本不知道她是受了六道天雷拖着半条命在这跟他斗法。

凤渝把涌到喉中的血吞了回去,摇摇头,她的目光在孔雀鞭和曦晨身上扫过,露出一抹疑惑。

曦晨猜到凤渝怕是看出了端倪才撞飞孔雀鞭,他怕宸渊心生戒心,在所有人回过神前上前一步神色冷沉喝道:“凤渝女君,你在神界放走暮灼也就罢了,如今还逃出还真是对暮灼情深义重,如此不顾神族,枉为神族!”

众神本就对暮灼和凤渝的关系心生疑虑,如今凤渝出现在鬼域地和宸渊斗法,怎么瞧着都是为了保护暮灼而来,曦晨这一说后,众神看凤渝的目光更是不善。

“宸渊,不是这样。”凤渝看向宸渊,目光里露出一抹恳切。

“那你为何起兵,兵临鬼域?”见凤渝倒地,宸渊目中露出一抹异样,沉声道:“你不好好待在凤栩宫,来鬼域干什么?”

“担心神界安危……”

“荒谬!若你真关心神界安危,当初就不会放走暮灼,埋下如此大祸!”曦晨冷声道:“就不会举兵犯乱,更害死几位上神,凤渝女君,今日种种,皆是你当日之祸。”

曦晨转身朝宸渊弓腰执礼,一派沉重:“宸渊神君,我神界累累人命葬于此,今日决不可姑息祸首,还请神君手刃暮灼,重惩凤渝女君以正我神族君纲,祭我神人之魂!”

话音落定,一众上神义愤填膺,纷纷点头,大有今日将诛杀凤渝在此的势头。

宸渊唇角紧抿,目光沉沉,看向一众上神:“本君说过,凤渝受过七道九天玄雷,所犯之罪再无需提起,从今而后入凤栩宫,和三界再无干系。”

“神君!你怎可因一己私情,袒护于她……你这般做,如何让两位上神和上尊瞑目?”曦晨眼中暗光一闪,不依不饶,他恼怒凤渝坏了她的好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借着众神对凤渝的怒意削弱宸渊在神界的威望。

凤渝见将祸水引到宸渊身上,吞下的血差点涌了出来。

若宸渊今日还回护于她,怕是在神界再无威望。

凤渝回头,看向曦晨,待她开口之时已是神力入音,她清朗肃冷之声响彻在鬼域上空。

“陛下,凤渝纵有错,但是一己之错,纵有罪,亦会一力承担,还请陛下慎言,休要再辱凤栩宫!否则凤渝纵拼一死,也要护我凤栩宫一世清白!”

“你!”抬首望来的少女目光如灼日般锐利,曦晨身体中的暮灼亦被这目光扫得一惊,竟一时之间难再辩驳半句。

一众上神听得凤渝此言,愤懑的面容露出些许后悔,悔不该刚才因一时气愤,附和孔雀王所言。

这个凤渝说得在理,她纵有错,凤栩宫造福三界,却也不能被随意小觑和侮辱。

凤渝不再理会曦晨,她一步一步走向宸渊的方向,立在他数步之远的地方,静静地望向他。

素衣少女的眼澄净如溪,明明是如朝霞般灿烂的年纪,却好似一夕间湮灭了所有光明。

宸渊猛地发现,少女望向他的那双眼,和很多年前凤凰破壳而出睁开眼的那一日一般澄澈漂亮。

可里面,却再没有了当初那份独一无二的信赖。

凤渝,无论如何,我会护你。

宸渊心中默念一句,正欲开口,凤渝的声音已然响起。

“宸渊神君,凤渝当日助九婴逃出神界,,兵临神界造成今日鬼域之乱,凤渝有罪,愿一力承担所犯过错。当日神君降下神罚,今日鬼域之上,请宸渊神君降下天雷,剥凤渝神骨,除凤渝神籍。”

满界上神前,凤渝朝宸渊的方向缓缓跪下:“自此以后,凤渝再非神族,前尘旧事对对错错,再也不牵连神君殿下。”

见凤渝跪下,宸渊掩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嘴抿成沉默的弧线,眼中目光深沉难辨。

他那么娇娇贵贵捧在手心养大的孩子,他心心念念着要照顾一世的人,就这么被满界神祇逼着跪在他面前,像一个罪人一样求他剔她神骨,除她神籍。

若是可以,他纵涤荡八荒亦会护下她。她的错,他来受,她的罪,他来担。可如今……他已经护不了她了,除她神籍,让她从三界纷扰中抽离、留在凤栩宫里是他唯一还能为她做的事。

眼中的不忍和痛楚被深埋在眼底,宸渊抬首,俯瞰凤渝开口:“你当真要在鬼域受九天玄雷之刑?”

宸渊并不知凤渝在天宫受过青妩六道天雷,如今凭着未魍剑撞开孔雀鞭,已然只剩最后一口神气吊着命。

在他看来,凤渝当初服了时笙炼制的化神丹后,已跃为上神巅峰,七道玄雷受下,即便剥除神骨,她也只是损了一半修为而已,于性命并无大碍。

“是。请神君降下神罚,凤渝之错,愿一力承担。”凤渝埋首,不再去看宸渊。

她说完起身,手中未魍剑出窍在半空划下一道神障,将神魔两军隔开的意味不言而喻。

凤渝一步步朝神障走去,转身之间,眼底的悲凉再也藏不住。

她知道她和宸渊回不到过去了,从她在三重天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无论凤渝在三重天做下的一切是不是本心,终究是她的一念之仁害得神界满山皆殁。

神界数百条人命,那些活生生的性命和满地的尸骨……她连回想都不敢,她知道宸渊想保住她一条命,把她留在凤栩宫永远不受三界纷扰,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若她今日之错再害得柏临背上骂名,今后百年、千年,她有何颜面面对。

宸渊,那年凤池山,你说有一天带我去看比凤鸾更好看的月亮,这个诺言,我怕是不能陪你实现了。

我曾经付出一切努力想活着陪你,如今才知,人活着,才是最难。

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山河不能倒转,日月不能轮回,死去的人再也活不过来。

凤渝走进神障,眼底一切惊涛骇浪全数藏住,再也不留一丝波澜。半空神障上方的神剑落下,似是有所感,立在她身旁,发出清脆而悲鸣的声音。

她回转身,向宸渊行下古礼,目中再也没有一丝情绪:“罪神凤渝,请神君降下神罚。”

白色神障中,素衣女君望向一界神祇,独身而立,明明戴罪之身,却耀如灼日。

她自请神罚,让刚才还义愤填膺满口不屑的上神们齐齐噤了声。

半空,宸渊沉默地望向凤渝,始终未言,直到一界上神被他的沉默压抑得心有惴惴时,宸渊缓缓开口。

“好,今日本君就亲手降下九天玄雷,剥你神骨,除你神籍,从此神界女君凤渝,再不属三界之列,禁于凤池山!九州八荒,无归期。墨渊剑!”

众神尚未听明白宸渊话中深意,宸渊手中的墨渊剑已直奔天际,浩瀚的神力将凤渝上空笼罩,九天玄雷骤然降临,缠绕在墨渊剑顶端。

“七道天雷,皆付你身,从今以后,你再无罪!去!”

宸渊话音落定,墨渊剑带着七道九天玄雷的力量朝神障中的凤渝而去,恰在此时,一道惊怒的声音自远方响起,带着惊骇和悲痛。

“神君!不可!”远处孔雀扇着碧色的羽翼如闪电般飞来,却没能快过墨渊剑顶端之上的玄雷。

青姒化为人形,眼睁睁看着那道毁天灭地的玄雷劈在了凤渝身上,她张了张嘴,巨大的悲恸下怔怔地看向被她惊住的宸渊,极艰难,才缓缓开口:“神君,凤渝已经受了青妩六道天雷,你这道九天玄雷,要的是她的命啊。”

青姒声音落定的同时,青妩终于抵达了鬼域,她听见了青姒的话,几乎一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慌乱地朝宸渊看去,却微微怔住。

那位古往今来九州八荒里最珍贵的神君,这时就像是死了一般,脸上寻不出一丝颜色,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几乎是恐慌地望向了神障的方向。

青妩循着宸渊的目光看去,望见了神障中立着的凤渝。即便是她,也被那一瞬间的惨烈所惊住。

神障中,九天玄雷缓缓消散,那少女仍是立在那里。

只是她身上那件素衣,却几乎染成了血红,血一样的红。

大口的鲜血从她嘴边涌出,落在那素色衣裙上,溅落成触目惊心的花蕊。

墨渊剑也被这一幕惊住,它迟疑地靠近凤渝的身边,轻轻地呜咽了两声,说不出的愧疚。

凤渝似是被墨渊剑的声音唤回了神魄,她用尽力气,轻轻触了触墨渊剑的剑身。

“不怪你,是我、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一说话,嘴中的血涌得更加厉害,墨渊剑微微颤抖,全然无措。

凤渝面前的墨渊剑猛地回过神,朝宸渊的方向发出了急促的鸣叫。

宸渊被墨渊剑的鸣叫惊醒,毫无血色地朝神障冲来,却在神障之外,凤渝三步之处,再也难进一寸。

凤渝那把支离破碎的神剑,脆弱又颤抖地立在他面前,拦住了他。

他不敢动,不是越不过这把神剑,他只是知道,这是凤渝的意愿。

“凤渝……”他开口唤她,极低极低,生怕惊住了凤渝,惊住面前已经成了血人却依旧立得顶天立地的她。

他看见凤渝染血的指尖慢慢变得透明,只这么一瞬,他连恐慌都忘记了。

“别怕,我会、我会……”救你。

宸渊的最后两个字终是没有说出口,凤渝那湮灭沉寂的目光向他望来,却又仿佛是透过他,望向更遥远的地方。

只这么一眼,宸渊便知道,她望的是凤栩宫的方向。

“不用了。我的罪我受了,神君,凤栩宫没有了,我也不在了,以后的路,我不能再陪你了。你好好……”

凤渝破碎的声音响起,谁也听不出这短短的一句里含着的深情和遗憾,悲凉和不舍,她藏起了一切情深,只留下了最后两个字随风飘散。

“保重。”

那两个字落下的一瞬。

宸渊看着他此生最爱的人,在他一尺之距的地方,一寸寸化为飞灰。

缘起缘灭,缘终缘散。

他从来没想到,他穷尽所有来护她,这一世,竟是她走在了他的前面。

百年、千年、万年、万万年,凤渝,你不在,这条路我怎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