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宠妾灭妻风波起

孙家大宅内,气氛紧张。

秋黄落叶,悄悄着地。生怕声音大了,惊着了宅内的人。

孙家正堂灯火通明,太师椅上,大老爷正襟危坐,嘴抿得紧紧的,堂下跪着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穿红紫相间纱裙的正瑟瑟发抖着。

另一个穿淡黄色纱裙,上衣花色也极其素雅,背挺得笔直,一脸淡然,一副清者自清的神态。

大老爷姓孙,名允良,刚升任江宁府知州,眼下正值新官上任三把火,府衙事务已是忙的不可开交。

不想内宅歹人,竟然趁着大娘子产期临近,身体不适,生出乱子来,幸而早上大小姐撞见,及时阻止了这场灾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孙允良拳头紧握,后背凉飕飕的。

“老太太来了”,老管家附耳对允良道。孙知州赶紧起身,迎到门口。

远远看见假山后面,两个丫头提着照明灯笼,蹑足前行,林妈妈扶着老太太在后头,刚走到门口,看到孙允良一脸官司,便怒道:“已经是一府知州了,还这般沉不住气!”

孙允良后退几步,赶紧跪下:“儿子有罪,内宅不宁,劳动母亲大晚上还要起床来处理内宅事务,只是——”孙大人自知理亏,不知该如何回复此事缘由。

“你也不必说了,此事林妈妈已经跟我说过了,原是内宅妇人之事,里面的歪歪绕绕你一个大男人如何审得清!”

“原本我也懒得再管,但此时你大娘子产期临近,不便处理,此事又累及你官声,于我们家未来大有干系,我也少不得要讨你嫌,替你审一审。”

孙大人脸露愧色,“母亲说的哪里话,是儿子宠妾过度,才有如今之事,母亲说这话,儿子愧不敢当。”

孙母面色稍霁,压低声音摆手道:“这事情原本不宜伸张,你倒摆出衙门断案的架势来,快提辛氏和她丫头来我房内,其他人一概不许跟来。”

孙大人羞惭道:“那些都是签了死契的下人,也是孙府的老人了,儿子想着事情还尚未发生,便……”

老太太似懒怠再说,让林妈妈扶着便要回房。

孙大人亦步亦趋,待进入老夫人内堂,林妈妈便叫下人全都出去。

老太太规矩极严,各人皆是缓缓鱼贯而出,更皆老太太礼佛,需要清净,丫鬟仆妇环佩全无,走路无声响。

彼时,屋内只剩下孙允良、林妈妈、辛氏与其丫头夏至。

孙允良扶老太太坐好,自己站在旁边。

老太太缓缓道:“辛氏,你好手段,你打量你的事瞒得滴水不漏吗?还不快从实招来!”

辛氏现时正低着头,心道好厉害的老太太,现下一点证据和端倪都没查出来,还能这样淡定。

她主意既定,便抬头道:“老太太,此事我实在是冤枉,夏至背后定是有别人指使,谋害大娘子,再污蔑我,此乃一箭双雕,诛心之计啊!”

红紫纱裙的丫头顿时抖得更厉害了,瑟缩道:“没有人指使奴婢,此事乃奴婢一人所为,我记恨大娘子因厌恶辛姨娘而总是无端责罚奴婢,所以……”

“你这个丫头还在说谎,此事若无上千两银子,那大夫能替你办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况你这丫头平时行事最是和平,人家要你顶抗杀头之罪呢,你还替她瞒着!”老太太怒道。

夏至原本胆子便小,此时听老太太这般讲,更是吓得哭了。但仍是闭紧了嘴,不敢说话。

老太太转头对辛氏道:“我本着上天有好生之道,再给你一个机会。”

“你自己说出原委,赶紧拿出解药,救下云哥,我还可饶你一命。”

辛氏顿时泪如雨下,辩道:“老太太明鉴,云哥和泊哥一块儿上学,一块儿吃饭。”

“如果我在学堂的饭菜里下毒,这不是也害了我的泊哥儿吗?”

原来临近子时,辛姨娘的丫鬟夏至在走廊边左顾右盼,偷偷摸摸地往前走。

太太嫡出的大小姐孙宁因照顾母亲晚了,回自己院子里经过看到了,便觉有古怪。

于是偷偷跟着她,只见夏至到了孙府后院的墙角边,拨开草丛,露出狗洞,居然伸出一只手来,手心放着个小布包。

夏至拿到鼻子边闻了一下,接着从腰间掏出一包黄色的布袋,准备放到那只手上。

孙宁即刻冲出去,抓住夏至的手,夏至一声呼喊,那只手立马缩回去了,待孙宁着人去外围墙捉人,那人早跑了。

孙允良找来自己表哥张大夫来验药,不曾想,这竟然是银针都验不出来的毒粉,少量不足以致命,人也并无不适。

但若服用达半年以上,届时只需要再食上几碗无毒的银杏便可毙命。

若不知道毒药粉配方,解药很难配,需不断试毒,耗时许久!

孙允良看老太太这么说,想是云哥已经中毒了不成?

老太太看他那糊涂儿子还不知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糊涂蛋,引了这么个祸水进门,云哥快死了,你还不知道呢!”

孙大人惊道:“他不是在大娘子屋内睡着了吗?”

辛氏内心一惊,面上仍是淡定的样子。老太太没有证据,若是有,当不会如此行事,但她内心还是不免忐忑。

老太太拿起桌上的毒药粉,对允良道:“我们家学堂里的厨子是我从申家带来的,几十年的老仆了,对我忠心耿耿的脸。”

“老婆孩子也都是在我们庄上过活。前几天,他来跟我汇报哥儿们的饮食情况。”

“他说辛姨娘派夏至来送钱,跟他说泊哥儿最近很是喜欢吃银杏,望师傅饭食中能给哥儿添些。”

“云哥儿看泊哥儿吃得开心,也要吃,于是这两天,师傅还给多做了一点银杏。”

老太太使了一下眼色给林妈妈,林妈妈就出去了。

“刚才老爷在大堂的时候,我派人搜了你的暮霜阁,在夏至的房间里,发现还有跟这包毒粉一样的药粉,你怎么解释?”

辛氏道:“夏至擅做主张,打着我的名义跟申师傅乱传话,她对太太怀恨在心……”

“你还敢狡辩,夏至即便恨太太,云哥和她可是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他?云哥死了,于她有何好处?”

辛氏听了这话,犹自辩解:“夏至痛恨太太,自然也记恨她的哥儿。”

老太太冷冷的看着辛姨娘,不发一言,不一会儿,林妈妈回来了,还带来一个小伙子,约莫十八九岁上下。

夏至一看到这个小伙子,惊恐异常,喊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小伙子看夏至跪在地上,浑身抖筛糠似的,便觉不妙,赶紧跪下对老太太道:“老太太饶命,不知小妹犯了何事?”

林妈妈答道:“你妹妹毒害知州老爷嫡长子。”

小伙吓得赶紧磕头,讲话却掷地有声:“我妹妹从小本份厚道,断不会做这等恶事的。请老太太明察、”

老太太道:“你妹妹自是不敢,此事定是有人背后主使。”

“我知道你前段时间在庄上犯了事,依律当处极刑,但过后你不但没事,反而还可以回庄上做事,你以为是何故?”

小伙愕然,不想老太太竟连这事都知道。

“我已经问过了庄上的副管事,你‘误杀’的那个人,是辛姨娘的远亲。“

“前几年家乡遭了水灾,活不下去,只得背井离乡,来投靠辛姨娘。”

“你哥哥刚去庄上不久,自然不知,但他那夜打死的老妇,其实并没有死,只是送回辛姨娘的老家养老了,她们在诓你呢!”

孙允良等人听到这里,已经是渐渐明白过来了。

夏至眼里满是绝望和伤心,盯着辛姨娘道:“姨娘,这是真的吗?”

辛姨娘这才有点慌了,但她素有城府,面上却什么也不露。

老太太道:“这件事情,我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当时你未曾真正害人。”

“想来你也有可能只是施恩于人,望夏至日后能真心为你着想,护你和哥儿周全。”

“你风评一直不错,慈母之心,怕也是无奈为之。”

辛姨娘眼睛一亮,计上心头。

老太太喝了口茶,继续道:“但我细想想你做那么多事情,兼着当时大太太刚有孕,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为防患于未然,我便派人盯着那老妇人。同时也吩咐林妈妈紧抓家里门户,以防小人作乱。”

“如今夏至被抓,我才知道,你却是存了这样毒的计策。”

“夏至房内还遗留少量毒粉,想来已是用了不少,事已至此,你还要替她瞒着吗?”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夏至说的。

夏至磕头如捣蒜,哽咽道:“老太太,大老爷,奴婢虽然常受太太责骂,但是也万万不敢害太太性命啊。”

“半年前,奴婢哥哥打死了人,对方非要我家赔偿五百两银子,才不告我哥哥啊。”

“辛姨娘听说此事,给我送银子,派人替我料理这件事,奴婢不从,我哥哥就没命了,奴婢也是万不得已~”

老太太问道:“辛氏是让你如何下毒的?”

夏至道:“辛姨娘拿钱让我收买了学堂里负责刷锅的胡安,每日在锅里刷那毒粉。”

“只因近日老爷升官搬家途中,胡安不慎遗漏了毒粉,更皆夫人产期日近,云哥还没有毒发,辛姨娘才叫我继续采购毒粉,加大药量。”

“但辛姨娘说了,此粉只会让人患病一月左右,看似病危,实际上配出解药,便会好转。”

“选在太太产期近日发作,只是想让太太难产,日后缠绵病榻……”

孙允良越听越惊愕,平时温文尔雅,善良柔美的辛姨娘,心计居然如此之深。

他嫌恶地看着辛姨娘,怒道:“你这歹毒妇人,还不快拿出解药救云哥。”

辛姨娘满眼含泪,对着夏至怒道:“你这贱婢,随意攀诬,我若叫你在锅里下毒,我泊哥儿不是也中毒了吗?”

夏至气道:“姨娘有解药,怕什么?你每日给泊哥儿喝解毒汤水。”

辛姨娘继续狡辩:“我是泊哥儿亲娘,也是好人家出身,怎么可能不知人命关天的道理。”

“何况是药三分毒,我怎么舍得我泊儿的身体有半分损伤,他还只有六岁啊。”

“大太太素日刻薄我和泊哥,我只想着她能够缠绵病榻,没有心思害我们娘儿俩就够了,定是你这贱婢偷偷换了药。”

“可怜我的泊儿,此时也不知道有没有中了你的毒。”

说完也不顾体面,便要上手去抓夏至。

孙大人眼见此事陷入胶着,想想平时辛姨娘温柔婉转,待下宽和,怎么也不像能做此毒辣事的人。

况且此事都是夏至在中间交接,中途动了手脚,见财起意,想要不归还辛姨娘的救命钱,又能一举除了大太太这个眼中钉,也未可知。

于是转头呵斥夏至:“你这贱婢……”

“都给我住口!”老太太怒道。

“如此证据确凿,辛姨娘还能诡辩,果然心思灵动,口齿伶俐。”

“既然我儿子糊涂,那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

“林妈妈,去把太太的陪房周芸家的叫来,叫人守着云哥和泊哥,别人一概不许靠近。”

“既然我两个孙子都中毒了,那么便在一起照顾,试药也一起试。”

辛姨娘内心大惊,试药一起试,那泊哥,但她又惧怕背上毒杀嫡子的罪名,想来泊哥也是老太太的孙子,她不至于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