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坠落

  • 白猫梧桐
  • 帷余
  • 2124字
  • 2021-08-01 22:35:24

从别墅回来的路上,朝阳的腰摔伤了。

这让她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她躺在床上,连起来上厕所都是佣人帮着扶起来,原本许士潜的妈妈来看她,要给她请个护工,但朝阳拒绝了,她觉得没有那么严重,虽然说是站起来有点不方便,可家里的佣人也照顾得很周全,不用费工夫找护工了。

朝阳现在对她格外客气,自从她知道这个女人不是许士潜亲妈以后。

这事是普拉达娜告诉她的,许士潜甚至没有在两家父母见面那天告诉朝阳,所以朝阳对这些事都是一概不知。

他对她的疏离,从那时候就可见一斑。

这些天她窝在床上动弹不得,脑子反而比以前通透多了。

只是有一种渴望一直纠缠着朝阳,那种渴望像是骨子里生出来的坏刺,明明是不该出现的东西,不合时宜又令人心惊。

她想回到那个小镇,回到那个破败的家,母亲光着身子辱骂她是贱货,乱七八糟的男人从家里的卧室里衣冠不整地出来,有时候还会在她身上讨点好。

朝阳觉得自己属于那里。

她应该腐烂,生蛆,随后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日子里,最好下雨,下雨天她喜欢睡觉,睡着了,死亡应该就不会太可怕。

妈妈见完许士潜父母以后,曾经对二十一岁的她说过一句话,她说,你以为你能比我强到哪里去。

朝阳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也许,她不该想着逃离她身边,她是母亲的另一个自我,无论她走得多远,她和她,本质上没有不同。

要是还在那里,四十岁的朝阳,会不会和母亲一样光着上半身,穿着内裤大声辱骂自己的孩子?

会不会,她也和她一样,本性淫荡,又极度贪恋钱财,这是她一辈子克服不了的难题,在某个瞬间,她会变成和她一样脑子有洞的女人?

她恨透了她像是精神分裂一样做出的那些丑事,可她也在恐惧,也许,她在羡慕她,她抛弃那个所谓正面的灵魂,活得肆意,她不顾家庭,不顾贞洁,不顾前程后路,只用活一天看一天。

朝阳的卧室和许士潜的卧室分开了,约莫是结婚半年后就分开了,但他们有个共同的卧室,有时候许士潜叫她,她才会去那个卧室等他回来。他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衣服脱掉,像是命令,但她拒绝不了,她和他从来不对等。

他一直很忙,忙到没时间回家。

朝阳躺在自己的卧室里,感觉自己像是太平间的尸体,没有知觉,她卧室里那盏好看的水晶灯此时像是太平间天花板上明晃晃的一盏灯,专门照尸体用的,照得人眼睛刺痛。

她觉得,自己也死了。

可是没有,她在温暖的床上,听佣人说,她睡着的时候普拉达娜来看过她,还把她没有画完的画拿来了,是海上的风景,帆船、海鸥、波涛和蓝天,尤其是着色,大有年轻画家的幼稚。

佣人说,普拉达娜没让她们叫醒她,她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卧室里一束白色的花,和普拉达娜别墅里的花一模一样,是塞西尔带来的,佣人说,华小姐走了没多久,塞西尔就来了,还带着那束花。

所有人都在逼她,她觉得窒息。

画就放在大厅里,朝阳和佣人说,“能不能把画拿进我卧室,还没画完,等我能起来,我就画完它。”

佣人照做了。

盖着画布,朝阳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她休息这么多天,已经感觉不那么痛了。

刚起身,家里的佣人就走过来扶住她的腰,让她坐下休息。

朝阳说,“我都睡得眼睛睁不开了,不能再睡,你们惯着我,也不能这么惯吧。”

“不是这样,夫人,是……”

“是先生叫你们看着我?”

“这……是华小姐说,什么时候倪医生来复诊,说你完全康复了,你才能正常下床走路,不然,你就得一直躺着。”

朝阳嘀咕,“多管闲事。”

“夫人,你的腰这一次是真的伤得严重,听医生说,以后都不能再做剧烈运动了,免得复发,要是再伤了,可能会——瘫痪。”佣人老实说。

她点点头,“听明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心里有数,累了我就躺回去,我画一会儿画,你们先出去吧。”

“是,要是夫人有事,就叫我们,我们几个都在。”

“嗯。”

朝阳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她已经憔悴不少,看来这当真是飞来横祸,她从地铁站高高的台阶上滚下来那时候,就已经很害怕了。

她想,这一次可能要摔死了。

她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发出可怕的咔嚓声。

她才二十三岁,很年轻。

医生说,以后最好不要运动过度。什么叫运动过度?跑步、跳绳算吗?她想问医生,始终没有问出口。

倪医生是许士潜的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

从医院出来,一直都是他定期给朝阳看诊,他和许士潜完全不一样,他笑起来眼角弯弯的,眼睛前半部分是单眼皮,到了眼尾却是灵动的双眼皮,半开扇一样的眼睛,妩媚极了,可这人又很正统,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善意和温和。

许士潜的眼睛乍看是孩童一样的真挚,仔细瞧了,却能看见戾气暗藏,其实说到底,除了他的妻子,谁还会盯着他的眼睛打量半天。

如果说许士潜是绵里藏针,那倪医生应该算得上是一床可以平稳安睡的鹅绒垫子,不用担心底下会藏了豌豆,膈得人不舒服。

朝阳伏在床上,他在她身后,掀开她的衣服,天已经冷了,他从外面来,手还是凉的,乍一碰朝阳温暖的后背,她背后出了鸡皮疙瘩。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

倪医生怕她尴尬,主动说起话,“许医生再过三四天就出差回来了,你不用太担心。”

朝阳说好。许士潜就算是回来又能怎么样,她的疼痛也不会减少一分。

倪医生可能是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好,又说,“画布下面是你的画?”

“是。”朝阳很累,他的手也很凉。

“可以看看吗?”

朝阳扭过头,撑着床挤出一抹笑,“随你。“

倪医生只是顺口一说,许士潜说过她太害羞,画没有学好前是不会让人看的,没想到她居然同意了。

倪医生缓缓把手放在画布上,犹豫着掀开了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