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极其痛恨宿命感这种东西，但在大多数困难面前，她总会下意识将自己遇见的这些归咎于宿命，也许是因为她觉得，如果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那也不怪她会沦陷，既然有神之一手操控，她自然不能抵挡。
朝阳的包里还带着那本书——《鼠疫》，她很没出息地去图书馆借了一本中译版的《鼠疫》，想要知道这本书说了什么，借来后连续读了两遍。如果不是在网上搜了一下《La Peste》，她绝对分不清这是法语还是西班牙语。
女生喊了一声，“许老师。”
那个坐在电脑前的人在隔壁被玻璃挡住的办公室中微微侧头，眸子漆黑，让朝阳忍不住联想是隐在雨林中的一处暗地，潮湿，幽暗，却充满神秘和故事。
“怎么了？”
女生在朝阳耳边说，“你直走，去那边的小房间，有人在那里帮你拍。”
“好的。”朝阳的眼睛仍旧没有从那个叫许老师的男人身上挪开。
女生走近了说，“许老师，我想明天请假。”
他穿着白大褂和这些人都不一样，朝阳不知道那里不一样，但就是觉得，他穿着仿佛就该是这样，应该是个清冷，不苟言笑的医生。
朝阳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在考虑要不要将那本书还给他。
她不是第一次见他，但她想，这个人很大概率是不记得她了。
时间倒回一个月前。
朝阳还在H市的北城区周末做兼职，这里的生意尤其是周五到周末晚上最好，她就在北城区的这条1920街上的酒吧兼职，给一个喜欢调戏她的调酒师打下手。
时薪很可观。
来来往往很多人，年轻人、中年人、分不出年龄的人，男人、女人，分不清男女的人。
音乐声彻耳，心脏都被音乐抖得一振，有那么几个瞬间，朝阳觉得这里是地狱。
但她想，地狱应该都是死人，估计很安静，这里肯定不是。
他在几个人中间坐着，朝阳一抬头就看见了二楼那桌，他和他的朋友们。
其中一个男人下来让她调了一杯亚历山大，朝阳抬眼看了看他。
这种酒一般都是女孩子点的，辛辣中带着甜味，因为里面有咖啡利口酒还有淡奶油，男的倒是很少点。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客人要什么，她照着做就是。
楼上那几个男人，就属于分不清年龄的人，像是年轻人，但又有几分男人的成熟。朝阳觉得尤其是中间那个男人，莫名和自己的一位老师气质相仿。
她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个男人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书。
似乎是很敏锐的观察力，他发觉有人在看着他，于是低头寻过去，巧合地和朝阳对视一眼。
朝阳本想扭开头，但那双眼睛，实在是如皎皎空中月，在酒吧各色诡异的灯光下，眸中染了生机，朝阳不知怎么回事，一下联想到了禽鸟交配时在水波和阳光下反射各色光芒的羽毛，奇异的颜色，诡诧的压迫。
她深呼吸一口气，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将那探查而玩味的注视特意忽视掉。
朝阳收拾二楼的残桌，发现了他的那本书。
《La Peste》，中译版的书封面上写了这么一句话，朝阳还能背诵出来。
习惯于绝望的处境比绝望本身还要糟糕，这才是真正的不幸。
只这么一句，朝阳反复默念了几十次，像是将她这短短二十年来的处境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几乎要拍案道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