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虚伪

  • 白猫梧桐
  • 帷余
  • 2037字
  • 2021-07-20 15:33:02

“为什么,近处是人间的繁华,远处却像是地狱?”

“哪里是人间,哪里是地狱,你分得清吗?”普拉达娜问她。

“华老师,你为什么要画这样压抑的东西?”

“压抑,我并不觉得。”她走到了朝阳身后。

“你不喜欢我的画?”

“我是外行,但你画得很美,可也很可惧,不可否认。”

“在你看来,美是什么,是我画得惟妙惟肖?”

“美就是你画的人间烟火,你画的都市还有灯光,很逼真,行人的脸上是希望,快要回家的欣喜,这是美。”她诚恳地说。

普拉达娜摇头,“这才不是美,美是这里。”她指向坟墓还有沼泽。

“为什么?”朝阳不明白。

“这是被人类遗弃的地方,失落之地,才有美的存在。”普拉达娜说。

“失落之地的美?”朝阳仔细品味这个观点。

她是个诚挚的倾听者,是个好奇的求学者,这一点倒让普拉达娜觉得满意。

“你的画一点都不协调,有一种被割裂的东西,我说不出具体……但很不对劲。”朝阳坦诚道。

普拉达娜在她身后握住了她的肩膀,她是个很高挑的女人,至少有一米七左右,比朝阳要高出许多。

“绘画是一种很独特的艺术。”普拉达娜说。

朝阳看着这幅画底下的Clemence,沉静问道,“绘画和摄影很相似,对不对?”

“是,也不是。”

“区别在哪里呢?”

普拉达娜说,“摄影是将瞬间变成永恒,而绘画则是将永恒变成瞬间。”

“什么意思?”朝阳听明白了字面意思,却不懂内中深意。

普拉达娜不再向她解释,反问,“为什么要问我摄影?”

“我看见画室对面的房间里有很多照片,还有各式的摄像设备,所以猜想你还会摄影。”

普拉达娜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花香,混合着颜料的味道,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气息,笼罩在朝阳身边。

“你猜的没错。”

所以,这个Clemence真的很有可能就是引走袁寒的摄影师。

“你是专业的摄影师吗?”她问。

“开了几次摄影展,应该算得上。”普拉达娜很谦虚,这倒不符合她的个性了,在朝阳眼中,她应该是傲慢自大的女人。

“你能替我照几张吗?”朝阳问道。

普拉达娜的手从朝阳肩膀上落到她腰间,好像她们是已经熟识了很多年的朋友。

“下次吧,下次我给你拍。”

“我不想学画了,你教我摄影好不好?”朝阳不想学习一种割裂可惧的绘画手法。

普拉达娜彻底笑得止不住,“要是潜知道你这样轻易就改变了自己的理想,他会生气的。”

“他和你说,画画是我的理想?”

“是啊,他说的。”

“我没有理想。”朝阳说。

“我也是。”普拉达娜说。

两个人没有理想的人都笑了,只不过一个是游手好闲的医生夫人,一个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

普拉达娜拿起一只画笔,为一幅未完成的画作上色,朝阳注意到她的右边腕子上有一只猫形刺青。小猫翘着高高的尾巴,可爱极了。

“你为什么要刻一只小猫?”朝阳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

见她坐在许士潜常坐的地方,普拉达娜皱起眉,然而没叫她滚开。

“不为什么,只是喜欢。”她说。

朝阳有些发觉她不开心,但不知原因,“你在画什么?”

“花。”

朝阳看着那些枯萎的蓝色花朵,问道,“为什么不是盛开的?”

“我不喜欢开得耀眼的花,俗。”

“你一直在国外长大?”

“也不算,我也在中国待了很久。”

“怪不得,你汉语说得很好。”朝阳已经完全感觉到了她不想说话。

女佣似乎在大厅中打开了音乐,闲适的钢琴曲流淌在别墅中。

“你累了?”朝阳问她。

普拉达娜看着她,“这里没有阳光,我也不喜欢阳光。”钢琴曲忽然变奏。

朝阳不明白她的话。

“如果我想,可以熄灭这里所有的光。”她沉迷地仰头将脸浸在画室唯一一盏灯的灯光下,猛然睁眼,面对朝阳,目光变得凶狠。

双手在空中舞动,画笔上的颜料顺着笔杆染上她的手指,和女佣沾满白漆的手指如出一辙。

音乐变得急促,朝阳紧闭着嘴巴,一颗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你爱许士潜?”

朝阳缓慢而坚定地点了头。

她哈哈大笑,“傻子和骗子,绝得不到爱情。”

“你是什么意思?”

她一只手握住朝阳的手肘,轻轻摩挲,“你不聪明,真是可惜。”

“如果你想说我是傻子和骗子,大可以直接些。”朝阳说。

她牵着她的手走到画布前,举着她的手在作画,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和他在一起,傻子,你同他结婚,骗子。你不爱他,你只是爱他给你的钱和地位,你爱他带给你的美好未来。”

一语道破。

朝阳的虚伪、可恨、伪装,一刹那被普拉达娜戳穿。

她口口声声所言的一见钟情,不过是她蓄谋已久后的伺机而动。

朝阳的手发颤,她想辩解。

“绝不是!”

普拉达娜更喜欢她这个模样,不做伪装的虚弱,不堪一击的自尊。

“在遇见他之前,你是什么样的?你贫穷、自卑、虚荣?你摆脱不掉你的家庭,他们带给你的只有沉重和负担,你感受不到爱,所以你想,如果得不到爱,那你就得得到其他的,这样你才能幸福。”

朝阳恐惧。

她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她面前接受审视,来自比她更强大的一方审视。

朝阳不喜欢镜子,普拉达娜这一刻化身镜子,让她一眼瞥见了自己的灵魂多么卑劣肮脏。

她用的手段不光明,借着爱情的名头,走了一段捷径。

从没有人直接打破这个泡泡,可在普拉达娜面前,它实在太脆弱,轻轻一戳就会破开。

半晌,她借着她的手画出了一朵奇艳的蓝色花朵,于枯萎之中,唯一的盛放。

莫名的不和谐。

朝阳一开口,嗓子便哑了,“不能吗?”

“嗯?”

“我不能一边爱他,一边利用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