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囚徒

芙蓉接着说:“公子,你可是吹牛了,若说你是哪个夫人的兄长,我们也能信,怎么能说那孩子是你的。难不成那午王能糊涂成这般让你戴上绿帽,那王宫是你随意出入的?”

“我怎么吹牛?我本来就是刘妃的表兄,那孩子就是我的。”

程颖定下心想,这个人虽然一直胡言乱语,但此时他是服用了搅魂散的,说的应该是真话。便问:“即便有这种可能,那闾妃的孩子怎能也是你的。”

宗九郎色气十足的拿着揶揄的眼睛朝她说:“这有何难。比如你们三个都从了我,都怀上我的孩子,岂不正常?”

“那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宗九郎虽然神志不清,但听到这句话,脑子里波动了一下,不作声了。

“你说要我们从了你,我们连你的名字都不知晓。前头两个孩子口口声声说是你的,结果跟别人姓了施,那不成日后就有了孩子,还姓宗?”

一句激将话,将他最后一丝清醒搅乱了:“我原叫章三,以后你们私下里可以叫我三哥哥,但私下里叫。对外还是要叫我九郎。”

“九郎,你身负这么大的秘密,就不怕被人过河拆桥,灭了口吗?”

宗九郎最后的神志支撑他情绪激动地说:“他们敢,我早就留有后手,他们敢对我动手,这事,就压不住……”

说着,搅魂散完全发作,一头扎在地上。

陆臻桓在外听见声音,冲进来。

程颖盯着这瘫如烂泥的章三:“如果这事当真,那就是午国翻天覆地的大事。我们同他接触这么久,或早或迟都会惊到与此事有关的人。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也定会查到我们这里。事不宜迟,我们先下手为强,将他带回去关在地库里,从今天我们得院子日夜严加守卫,对他时刻看守,一只苍蝇都不要飞进去。”

成阳找到程颖,想让她陪着一起去和孟照渊告别,施澜生很快就要班师回朝,太子派孟照渊去蓼国接手后续工作。

“他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我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去吴国了。在京中,虽也不是时时能见到他,但我知道他在这,也有活的有期盼,每一日的时光不至于难熬。若在我去吴国之前,他都不能回来,再也见不着他,此生可能都不能再和他相见了,我这一生的光明也就提前结束了。”

“可你知道他素来无情,你若再去找他,或许不但得不到一句暖心话,还会让你心寒。”

“我无所畏惧,只要能见着他,同我说什么,我都不计较。”

程颖怎能拒绝成阳?只有鼎力相助。成阳身份特殊,又到了待嫁之时,程颖下了帖子请孟照渊过来一趟。

孟照渊果真如期赴约,院中的程颖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白皙夺目。

“成阳公主在里面,她有话同你说。”

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孟照渊提步进去,程颖又想起得嘱咐他一句,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对她好一些。”

“就这个?”

“就这个。”

程颖在外面等了许久,孟照渊才出来,屋里头的成阳笑盈盈的。

孟照渊看了一眼程颖:“你送送我。”

程颖愣了一会,跟上。

“我原以为是你找我。”

“成阳对你之心实在让我不忍,她是怕此生再也见不着你了。”

孟照渊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银色的软甲来:“这是金蚕丝所制,很是难得,能避一般的刀剑和水火,且轻柔异常,你可平时穿着防身用。”

“给我的?”

“她不惹事,用不着。你爱惹事,还爱管闲事,用得着。”

程颖未接:“多谢公子,不过我此前得了一件衣服,是郡王给我的。现在想来,还是公子更物尽所值,回头我也把它改成马甲日常穿着护身用。您这件还是留着吧。蓼国方平定,四处都有危险。”

孟照渊伸出的手僵了僵,收了回来:“我走了。”

说完,大步离去。

程颖回屋再见成阳时,她正抱着头痛哭。这个姑娘在孟公子面前一直隐藏自己的情绪,无论多么的悲伤、痛苦、绝望吗,可在孟照渊面前,始终没心没肺灿烂的欢笑。她是如此的害怕自己在孟照渊面前变成一个悲剧的、不堪重负的符号。

除了成阳这个公主和程颖成了莫逆之交。芳香楼的于芳也时常和她往来,不过都是互相通过下人赠送东西的多。比如酒楼今日做了新的菜式送来,程颖得的各地新奇玩意给她回礼。

但近日她却带着一个氿族女子,肤白高鼻,褐眼褐发,高挑好看,名唤胡娜,就是上次宗九郎想得手的那位舞女。

于芳说道:“那日她得姑娘之助,解了围,日日念叨你的恩情不能忘。央求我带着她来见你。我实在拗不过,还望你见谅。”

程颖笑道:“我日日闲着也无事,你能来看我,高兴都来不及。”边说边用眼神制止用看猴戏似的眼神打量胡娜的舒秋。

“我们氿族人有恩必报,程姑娘对我有恩,我必定要报答你的。可我不知道能给你什么。我本存了点银子,可你府上这么大,还有这么多仆人,必定不缺钱。”

程颖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谈不上什么回报。”

“不行,我们氿族人若是得了别人的恩惠不思回报,日后死了,是要遭受我们神明的指责的。我只会跳舞,不如我教姑娘一支舞蹈如何?”

“不成不成,我从没有跳过舞。”

“于老板最近得空都在跟我学呢。男人们都爱看漂亮的女人跳舞。姑娘长得如此漂亮却没有跳过舞,岂不是白浪费了这么好看的脸和身段呢?”

舒秋起哄:“学学学,我们姑娘早就该学,你不知道我们姑娘舞剑的时候,也和跳舞一样好看。可你说哪个男人喜欢看女人舞剑。”

“舒秋,我学剑可不是给人看的。”

“可是跳舞是给人看的啊。姑娘你想想以前郡王在留地时候,看那行荔跳舞,眼睛就跟粘在上面一样。现在虽说不看了,若是你给他跳,岂不是两全?”

于芳也劝道:“你就给她一个机会,这个姑娘轴得很,你不让她教舞,将来她还要找别的路子来报答你。你不如跟着她学几日,横竖你也要活动身子,就当打发时间。”

程颖其实是很有天赋的,她选了曲子《万方来仪》,极其聪明的脑子在各方面的理解能力是互通的,加上日日练剑,身子极为柔软。胡娜有些吃惊她的学习能力,但仍旧坚持慢慢教学,她的原则是既然程颖的底子这么好,那么每个动作都要力求做到完美。

所以这个曲子一学就是半个月。连舒秋都被带着一起吭哧吭哧地练。

陆臻桓抱着剑冷冷地看向胡娜。这个女人,来府里可不是为了教舞蹈这么简单。每次从大门进院子的一路,她的眼睛都是四处飘散地查看,一边日益熟悉这个府邸,一边和女主人拉近关系。

程颖这个人是极其敏感聪明的,但她有个弱点,容易相信人。特别是对于弱势的女人,几乎不设任何的防备。

当胡娜走到地库宅子前踌躇观察的时候,陆臻桓从转角出来说道:“胡姑娘,对我们侍卫的房间,也那么好奇吗?”

胡娜赶紧说:“不好意思,府上太大了,我总是迷路。”

“我不明白,当日是我去替你解围。你只去谢程姑娘,口口声声地神明让你来报恩。为何对我的恩情只字不提。”

“怎么,公子也要练舞?还是你要看我跳舞。”

说着柔软的身子就贴了上来。陆臻桓用剑抵住:“别别别,别不知羞耻。”

施澜生用雷霆之势压服了叛军,或者说,全诛了叛军。整整五万士兵,无一生还。接着一个月,他攻克了大半的蓼国,讨伐脚步从未停止,直逼蓼国王城。即便是在军务最繁忙的时候,一个身影总是浮现在他眼前,赶也赶不走。不知道她今日如何,都做了些什么。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施澜生从来没思念过谁,勉强说来只有记忆已经模糊的母亲。所以,他从不会写家书,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重要到需要他写信抒发情感的地步。

但思念总会在安静处真切地袭来。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给程颖写信,可这家伙,居然不给回信!他很气恼,有时间和孟照渊一起吃饭,却没时间和自己写信!回去后,定要好好好好地责怪一番。

霍斯然身为贞国将军,跟随天朝伐蓼国。卫城保卫战时,他没有精力探究过施澜生,此次才知道他的厉害。他一直认为自己勇猛过人。得遇这般气定神闲决胜千里之外的主帅,真应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对他来说收获颇多。

他还想找准时机问问程颖姑娘,这个聪明勇敢、热情善良的姑娘。他始终找不到时机开口,施澜生不怒自威,和有人明显的疏离感。在他还未曾提程颖时,施澜生却提了。

原因是那日在大营开会时,天气炎热,他掏出了程颖给的丝帕,擦了擦汗。然后他就被单独留下了。

程颖的丝帕都是芙蓉给绣的,帕角两朵并蒂芙蓉花。芙蓉自己的只有一朵。

施澜生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给我。”

霍斯然有点茫然。

“帕子!”

“帕子?”他恍然,掏出丝帕:“这是我的。”

“这不是你的。”

施澜生的手依旧伸着。在那逼迫的目光下,他交了出来。

“这是程颖姑娘当日送给我用的,不知她现在如何?”

“很好,我的女人,你不必关心。”

攻下蓼国都城定州的时候,施澜生下令关上城门,屠城。

屠城,所有的人,从呱呱坠地到垂垂老矣的,全部杀光。

定州城五日里连续上演了一出难以想象的人间惨剧。当哀嚎声渐渐平息,整座城成了一座真正的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