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一句话,又将她的思绪拉回到七年前。
彼时她是掌门师父最宠爱的小女儿,而他是师傅最得意的门生。每当看见他在树下舞剑的样子,她的心中总是有种莫名的悸动。
可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怯生生地喊出那句“师兄”后,便立马后悔了,双手不停地绞动着衣裙,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他。
“师妹,叫我做甚?”他的声音不温不火,他的面色如往常一般温润如玉。
“没……没什么……”她急急忙忙地跑开,脸红得像个柿子,却不知情急之下系在腰间的玉佩突然滑落,掉在了地上,也落入他的眼眸中。
他将那枚玉佩捡起,紧握在手中,玉佩温柔圆润,他的嘴角也在不经意间勾勒起一丝笑意。
之后的一切仿佛顺理成章一样,她因为不好好练剑被师父责罚,被师父一怒之下,将她丢给了他,自己跑到深山老林里闭关去了。
当她朝离去的老头做了个鬼脸时,转头却看见正持剑而立的他,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她顿时收起了玩笑的表情,迈着碎步,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边。
她也曾偷偷瞄着他的侧脸,那上面写的是严谨和不苟,她也曾故意跌入他的怀抱,那真是她一生中所拥有的最温暖的怀抱了。
再后来啊,他们的关系变得熟络了,她也会在亭台上为他磨墨,满心欢喜地看着一袭白衣的他银钩铁画,肆意潇洒地书写笔下春秋,她偷偷的瞄了一眼他那硬朗的侧脸,还是如她喜欢的那样严谨和不苟。
本以为啊,他们会像一般的善男信女一般相爱相守,可是啊,天却总是不遂人意的。
他离开了,是在一个雪夜,一袭白衣,一柄长剑,一壶浊酒。
他要去哪?她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她也不知道,师父说他只是外出游历,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可是她等啊等,只盼他归来,只要他一归来,她便向他表露心迹。
这个傻姑娘啊,一等便是两年。她终于坐不住了,想要下山寻他。可师父说江湖险恶,无一技傍身怎能行走江湖?
于是她逼着自己勤学苦练,苦修三年,终于习得一身好武艺。
她终于能够下山了。
临走时,师父赠予她一柄利剑,说了一句话:“此剑名曰惊鸿,江湖险恶,愿此剑能常伴你左右。你若见到他,代为师跟他说一句:莫以身为刃,斩尽前尘。”
她默默记下,转身而去,从此仗剑走天涯,没入江湖中。
下山的第一年,她四处游历,留心打探他的消息,可他却如石沉大海一般不知所踪。
次年,她造访剑宗,希望能够在众多弟子中寻得他的身影。剑宗里白衣飘飘,英姿飒爽的男弟子有不少,可没一个是他。
但她却留了下来,就凭她手上的惊鸿,成为剑宗里最年轻的执剑长老。
而他的消息也有了眉目:他成了走南闯北的游侠,一柄长剑,一壶浊酒,既做斩奸除恶之事,也走寻花问柳之路。
她的心仿佛有所触动,终是微微叹息一声,戴上蒙着白纱的斗笠,穿着不作修饰的白裳,手握惊鸿,缓缓没入夜色中。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向他袒露了心迹,他的神情略显犹豫,可终究还是向她张开了怀抱。在梦里,她趴在他的胸口上,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难得的安详。
又到了一年中秋,她向宗主告假回去探望师父,在上山的途中看到一个手持利剑的黑色身影。那个身影,好像几年前的他。
她心弦一动,快步追了上去,可跟到比武场的时候,回头转身四处张望,却已找不到那人的踪迹,好像从没有人来过这里一样。
她的神色变得慌张,急急忙忙朝师门行去。
师父只是淡淡说了句:“已来,已走。”
她的神色显得颓丧,只是握剑的手更紧了。
殊不知在涧边岩石上,一人正坐卧饮酒,他一袭白衣,神情忧郁,手里举着一壶酒。仰头而喝不解愁,低首凝眉思更忧。他将酒倾泻于山间小泉中,荡漾了泉中的倒影,也不知是他醉了还是山泉醉了,恍惚之间水里的倒影不是他自己,而是另外的,一个人……
她患得患失地回到宗门,总感觉此生再难见他,自己,是不是该放下?
可命运又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站在一个黑影的前方,眼前这人是刺杀宗主的凶手,自己务必要将其捉拿。
拔剑出鞘,惊鸿在月光下显得更为凛冽寒人。
数招过后,她见来者出剑软弱无力,心下更为欣喜,使出毕生功力,与之缠斗,终令其重伤。
她的剑指着拄剑跪地的男子,心中已起杀意。可当那男子抬起头时,她的心顿时乱了。
他的嘴角挂着血迹,双目平静地看着她,这一眼,竟相隔多年。
“你走吧!”她背转身去,只是为了不让他看到自己决堤而下的眼泪,她握剑的手在不断颤抖,上齿紧咬下唇,似要咬出血来。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他。
一年后。
花灯夜上,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但街上依旧热闹非凡,烟花鞭炮声不绝于耳。
她撑着伞,漫无目的地行走于其中,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可于她而言却很是清冷。
忽的,一个带着娃娃面具的人与她撞了个满怀。
“姑娘,对不起。”那人慌慌张张地说道,随即快步离开。
她拾起那人掉落的玉佩,上面图案,好像有那么几分眼熟。
“站住!”她大声喊道。
那人身形一滞,背转身来:“不知姑娘叫我做甚?”
“你……可否把面具摘下来?”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她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随即面具被摘下,一副日思夜想的容颜出现在她眼前。
“果真是你!”她的泪水决堤而出,纸伞随手而落。
她顾不上什么仪态,一下子扑进他的怀抱,抬起头,泪眼婆娑道:“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她紧紧抓住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对不起……”他的眉眼低敛,声音出奇的温柔。
“没关系!”她踮起脚轻轻地吻了吻他,终于破涕为笑,
“我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