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周六,日常休息。阳光从窗口斜射入宿舍,笼罩于仍在梦境徘徊的少年面庞。
宿舍里四个床位,只有白铭的床位得天独厚,深得上苍眷顾,晴天总能受朝阳恩宠。这也注定了白铭在晴天睡不了懒觉,总要在暖洋洋、稍微刺眼的阳光撩拨中无奈地醒来。
睡眼朦胧中,白铭艰难地睁开双眼,随后目光缓缓扫视宿舍一圈。其实不用双眼扫视,宿舍中此起彼伏的鼾声已经告诉白铭其他人仍在与周公论道,他只是习惯了每天醒来扫视一遍宿舍。
白铭缓缓起身,上半身慵懒地靠在床头,下半身依然包裹在被窝里,双目看向屋顶,毫无焦距。
从朝阳入窗撩拨醒少年,接着望向屋顶,这个动作白铭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当然,少年也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细节,他只是感觉每次做完这个动作后身体无比惬意。
特别是高二以后,学校开始加快了教学节奏。
高考一步步向学校走来,坚定地逼近每一位高二学子。学校对他们的要求更加严格,作业、模拟考、补课一系列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白铭身处即将高考的洪流中,同样无法置身事外,少年感觉身心疲倦。
虽然作为一名资深的废柴,深知自己除了语文成绩稍微好些之外,其他科已无拯救的可能,但身为即将面临高考的学子,还是难免紧张。
而每次周末醒来时如此难得的放松状态,总会让少年思绪飞扬,思维无限延伸。有时脑海中会突兀地蹦出某些回忆,有时也会默默问自己,自己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白铭清楚记得,儿时自己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捣蛋。掏遍了村里鸡窝,村里旺财远远见了自己便绕道而行,真是应了那句鸡飞狗跳。
如果自己手里有一把用竹片削成的宝剑,方圆两里,路旁草木总得矮上半截。
有次过于勇猛,隔壁二叔家好不容易挂满了果实的木瓜树成为了他的目标。木瓜树绿意盎然,肆意伸长的木瓜叶之间,点缀着一颗颗翠绿的果实。虽然没到成熟时节,却是勾人眼球。
村里久经少年折腾,能练手的动植物基本已被白铭祸害了个遍,那时少年正愁没有乐趣可找。这一棵浑身挂满果实的木瓜树遇上被压抑了很多天顽皮天性的少年,顿时天雷勾动地火,白铭手持“尚方宝剑”,满脸兴奋地跑向木瓜树。
伴随着隐约萦绕在村口稚嫩的哼哼哈哈练剑声,一颗颗尚未成熟的木瓜陆续滚落在地,偶尔携带几大片叶子。
第二天早晨二婶如往日般到菜地取菜浇水,可人还未到菜地,远远地便感觉哪里不对劲。再仔细一瞅,自家期盼了很久的木瓜树怎么瘦了一大圈?二婶静默几秒,“妈呀”一声快速跑近木瓜树。
在树下,二婶看着满地翠绿的木瓜,又迅速环视周围。
潮湿的菜地上留下无数道小脚印,二婶联想到昨天傍晚村口隐约听到的哼哼哈哈声,顿时恍然大悟。跨步来到旁边一块菜地,胡乱地揪起几颗白菜,然后骂骂咧咧地走回了村里,手提白菜直奔向白铭家。
白铭父母是山里老实善良的农民,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身为农民深知食物来之不易,对糟蹋食物深恶痛绝。
没过一会儿,村里就传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声,夹杂着青年男女的叱骂声。村里人好奇地从家里走了出,随后不约而同地望向白铭家住方向。驻足片刻后,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都露出果然的神色。随即又陆续走回屋里,独留训斥声中稚童的哭声。
这次事件,对于成长过程中经常挨打的白铭来说,本来属于家常便饭,却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而印象深刻,并非白铭认识到了糟蹋食物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而是母亲这次打的太疼,用的还是细竹条。虽只伤及皮肤,却也异常疼痛,属于火辣辣的疼痛。当母亲住手时,白铭注意到地上凌乱着六小根细竹条。琢磨了一下,白铭感觉六小根长短不一的细竹条,刚好可以拼凑出三根趁手的竹条!
被父母教训一番后,白铭变得极为老实,不过也仅仅老实了一天。等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又继续活奔乱跳,仿佛忘记了昨日挨揍的事情。只是玩耍时会偶尔停下,手指挠挠大腿小腿上一条条浅红色的伤痕,
岁月渐长,少年的很多顽皮性子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被抹平。白铭也不清楚是父母的严厉与棍棒教育抹平了他的棱角,还是时光在不断赐予白铭认知高度的同时,也悄悄的祛除了他身上的劣习。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依旧乐此不疲,年复一年。
有一年盛夏父亲扛着锄头带他进入后山树木高大的密林,两人一起在山里折腾了一下午,最后带回来满满两大碗金蝉,接着起锅烧油。吃过之后,白铭深深迷恋上了金蝉美味。从此,每年盛夏一旦有空回家,白铭喜欢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扛上锄头,投身山林,挖掘隐藏于半米深地下的金蝉。
时光飞逝,村头道路旁冬滞春长的草木偶尔依旧会被执剑之人扫荡,可执剑之人再无当年儿郎。白铭即使路过,也是匆匆一瞥。也许这就是代价,在时光给予了少年认识新的事物的同时,当年往事只好让位,偏居一隅,默默注视少年不断成长。
“啪嗒啪嗒”
一阵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将白铭的思绪从故乡强行拉回到宿舍,阳光逐渐升温,白铭砸吧砸吧嘴,依旧回味着儿时金蝉的美味。
脑海突然蹦出一个疑问,蝉的幼虫是否知道自己从虫卵到放歌山林,要在半米深的地下蛰伏五六年,甚至更长。好不容易熬出头,即将蜕壳成虫时却做了我的盘中餐?幼虫在土壤中蛰伏五六年有余,是否也明白成虫时绽放不过两月,甚至更短!
也许它们知道结局,却难抵生长消亡的天道,只好随波逐流?
也许它们知道结局,也知道难抵生长消亡的洪流,只是想在短暂的时光里极尽绽放?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学了几年的生物,白铭就记住了这句话。少部分夏蝉从虫卵到幼虫再到蜕壳前被白铭打劫,而大部分侥幸逃过白铭魔爪的终于蜕壳成蝉,装饰了整个夏天,或许就是对这句话的阐述!
白铭突然觉得自己与蝉何其相似,从入学到如今,中间的酸甜苦辣,唯有自知。也有过很多梦想,成为仪仗队队员、成为教师、成为作家、开上豪车……。
心里莫名失落,可能在初一时,身处年级前十的他,还有希望实现诸多梦想中的一个。然后在某个功成名就之时,勇敢回望父母希冀的双眼,大声告诉他们,他们儿子的确了不起!
如今却只能在别人不注意的角落偷偷怀念曾经的辉煌,数学陷落、英语陷落、文综陷落、唯有语文一支独秀。
骄傲、自满、放纵、铸就了高考前夕惆怅失落的自己,而每次几乎满分的语文卷仿佛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
蝉有坚持,所以有幸鸣于盛夏,在有限的生命里尽情绽放!可自己,因为在前进路上的松懈,如今唯有惆怅与惶恐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