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艰难创业 序篇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荆南镇采石矶矶头背后起伏的山坡上,茂密的杂生的树丛间,一群耐不住寂寞的鸟雀就开始叽叽喳喳吵闹起来。那棵高高孤立在矶头旁的大榆树,披着东边天际一抹殷红的晨光,一阵从荆江上送来的凉爽怡人的东南风,从榆树茂密的树冠间不经意地掠过时,随着节奏情不自禁地扭动起曼妙的身姿,抖落一地暗红色叶片。翩然而落的色彩斑斓的叶片,像是在告诉我们一个讯息,荆江流域的伏天很快会被这一阵阵的秋风送走。

这一天是农历七月十五,荆江流域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中元节。节气刚交除暑,这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搞鱼佬卢水根,已经习惯了天不亮就驾船到回湾里下网,尽管自从有了旭东公司后就搞不到什么鱼了,但是,对在荆江打了大半辈子鱼的卢水根来说,每天去荆江里下网捕鱼是雷打不动的习惯,也可以说是他消磨时光的喜好,就像有些人闲着没事就手痒,必须到牌场子里搓几把麻将一样。卢水根在渔船上出生长大,这辈子除了搞鱼也不会做别的。村子里的男女老少每逢农闲时节都爱打打麻将来打发无聊的时间,输赢也不大,主要是消磨无聊的时光罢了,在江家垸村唯独搞鱼佬卢水根不会打麻将。江家垸村本是一个移民村,卢水根的父亲也是从江西鄱阳湖移民过来的,先是在荆江里打鱼为生,后在江家垸上岸安家,娶妻生子。

天气晴好,太阳还没有出来,东边的天际便堆积了厚厚的云彩,被霞光渲染得通红,还有一队一队的云团从四面八方往东边天际赶来,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故意要阻挡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宽阔的江面上升起了薄薄的一层轻纱般的雾气,习习的江风吹拂在驾船的卢水根身上感觉有了微微的凉意。

卢水根的木船在快到矶头的时候,习惯地抬头向矶头望去,看见旭东公司的董事长江朝东照例地在矶头打太极拳,动作也就那么回事,跟他划船的动作差不多。荆江自北而下遇到了采石矶矶头的阻挡,发出一阵阵的低吼声,很不情愿地改道缓缓向东流去。

采石矶矶头如中流砥柱,立在那里经受着江水的冲刷,这里水深浪急,时有过往船只倾覆事故,以及人溺亡事故的发生。所以,采石矶矶头上不仅立有高高的航标指示信号灯,也立了一块严禁在此游泳的警示牌。在矶头往下游不远处还有一块醒目的白底红字的标牌:“白鳍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其实,白鳍豚早就功能性灭绝了。

矶头紧挨着的就是荆南山采石矶轮渡码头。这里自古就是一处天然的渡口,沟通着荆江南北两岸人们的联系。建国后,锦江县政府在荆南山建了一个采石山厂,便在矶头的渡口旁边建了一个货运码头,以方便运输从山上采下的麻石石料。

后来,为了对荆南山的保护不让采石了,货运码头一度被废弃,成为了垂钓的场所,这里常年聚集了不少垂钓爱好者。

自从旭东公司做大做强,码头被旭东公司收,进行了扩建,使荆南山采石矶码头再度焕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其繁忙景象蔚为壮观。

天刚放亮,码头上一遍寂静。有几条货船停靠在码头上,随着波浪起伏而有节奏地晃着。江朝东站在矶头上可以看到一轮红日从江上升起,很是壮观。这里偶尔也有慕名而来的游客前来观看江上日出。

清晨的矶头上只有江朝东一个人,江水亲吻着伸向江面的岩石发出噗噗的声响。距离矶头上游不远处那一大片灰白色厂房就是著名的旭东公司了。旭东公司那十几个高耸入云的大烟囱十分的醒目。从这些烟筒里吐出来的黑烟能遮盖住蔚蓝的天空,生活在江家垸,乃至于荆南镇的人们已经有好多年看不见蓝天了。夜晚的星星也都不好意思的躲了起来。

清晨的天气晴朗,凉风习习,但是天空上却是灰蒙蒙的,有几缕铅灰色的云像懒汉一样懒洋洋的缩在空中,半天不见移动一下。东边的江面上像是泼了一层红葡萄酒似的。江朝东站在矶头的岩石上眯着眼睛,欣赏着这美丽壮观的景象,恍惚感觉自己不在地界了而是置身于天界之中。

江朝东作为旭东集团终身荣誉董事长,他今年虚岁七十三岁,民间流传着“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的俗语。意思是说,人们活到七十三岁和八十四岁,是个不吉利的“坎”,容易在此时死亡。

其实,这句俗语从无神论的角度来讲,并无多少科学根据,但也并非空穴来风,这一说法由来已久,与我国古代的两位圣人孔子和孟子的死亡年龄有关。据说,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死于公元前479年,虚岁是73岁;孟子生于公元前372年,死于公元前289年,虚岁是84岁。因为古代人的年龄都是以虚岁来计算的,所以孔子是73岁死的,孟子是84岁死的。

我国古代,对孔子和孟子十分推崇,孔孟学说在我国也有巨大的影响,二人被尊为圣人,连圣人都无法过去的年龄坎,对普通人来说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于是这种说法便世世代代流传下来了。

关于73岁和84岁,还有另外一个通俗说法:也就是说人只要活过73岁,就一定高寿活到84岁以上。江朝东是一个无神论者,不过他也不想活的这么久,他虽然还是旭东集团的终身荣誉董事长,但是,这几年他很少到公司去了,公司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儿子江晓旭和儿媳卢争艳在打理。不过,这并不是说江朝东就完全撒手不管了,打一个比方,如果说现在的旭东公司是一艘逆江而上的巨轮的话,江朝东就是那个把舵的人,旭东集团的大事小事他其实是放不下的。也就是说只要他江朝东还活着,他就跟旭东公司脱不了干系。这是昨天他的本家哥哥江朝发指着他的鼻子说的话。江朝东并不认为这话讲的不对,但是,江朝发随后还咒了他一句:

“你为么还不去死,你搞的这个厂子害死了多少人,还有好多人在遭祸害,你还有脸活在世上?”

这样咒骂他的话江朝东不是第一次听到,比这难听的都有,但是,在江家垸村敢当众指着他的鼻子骂出来,不给他留半点情面,这还是头一回。自从他江朝东二十多岁起开始勇挑重担,当江家垸村的一把手算起,再到砸锅卖铁兴建红光化工厂(旭东集团的前身),把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让大家都脱贫致富过上了风风光光的好日子,不感谢就算哒还当众咒骂他,再有海量的人也是受不了啊。江朝东想:我对江家垸村到底有没有贡献,是非功过还是交给历史来评判吧。

不过,江朝东想了结自己的生命,并不全因为被江朝发当众咒他去死,他其实早就想一死了之。虽说他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但是,想死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毕竟他江朝东如今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假使他是个普通人,他死了,跳江自杀了,就像一块石头投进荆江里,顶多激起几圈小小的涟漪,生活很快又会归于平静。人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会受到多大影响。可是,他江朝东要是死了,还是跳江自杀那就不得了,肯定会翻天的。毕竟他是拥有上万人的民营企业——旭东集团的终身荣誉董事长。旭东公司是荆东省最大的出口创汇企业,在荆东省举足轻重赫赫有名。

所以,尽管他多次下了死的念头,却因为牵绊太多到最后却下不了决心。这一次他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他不死,事情肯定难以收场。

不再管旭东公司的具体事务的江朝东,就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成为闲人的江朝东每天清晨都会到江边的矶头上来锻炼,他曾经跟仙人山道观的张道长学过打太极拳。只要不下雨他都会上矶头来打一阵子太极拳。

江朝东站在被江水溅湿的矶头上,久久地望向东边的天际,他在等那一轮旭日自江上升起,他为什么非要等到那一刻,其实他自己也讲不出原委。好像这是冥冥之中上天的注定,不然他就不会叫江朝东,东方不就是朝阳升起的地方吗?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取名叫江晓旭,就因为他儿子出生的时候,刚好一轮旭日正要破土而出苒苒升起,把一抹明媚的辉光洒满大地?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工厂取名红光化工厂,红光不就是那鲜艳夺目充满了希望的初升的朝霞?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公司命名为旭东公司,旭东不就是旭日东升的意思?旭日东升,旭日东升……

旭日为什么还不出来呢?他有些不耐烦地望着江面,不远处有一条渔船披着霞光驶来,江朝东不用猜就晓得是狗日的卢水根,水根小他好几岁,是在船上出生的,所以他爷老子给他取了这个名。卢水根一家是从江西鄱阳湖那边过来的,后来在江家垸上了岸,落了脚,讨了徐家岭村的徐玉娥做堂客,生了一对儿女,虽说没有大富大贵,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如今,卢水根的女儿阴差阳错成为了他的儿媳妇,儿子也做了他的女婿,也算是有缘哪!

江朝东跟卢水根其实没有什么交情,在路上碰到打一声招呼就过去了。卢水根曾经为了他儿子卢争强当兵的事,因有一项体检不合格,提着两条在荆江里打的翘刁(长江刀鱼),找他出面向县人武部说情。在荆南镇找江朝东帮忙的人其实不算少,提两条不到三斤重的鱼就请他出面的那还是第一回。当然,这并不是说哪个拿的礼物重他江朝东就帮忙,礼物轻他就拒绝帮忙。江朝东做人也是讲原则的,他不愿帮的忙,你就是堆成山的钱也会拒绝,他想帮的忙即便是空着手他也会帮的,尤其是荆南镇的村民的忙。那次江朝东只打了一个电话就把问题解决了。后来卢水根的儿子卢争强复员后进了旭东公司,他儿子结婚的时候他是去坐了席吃过一餐饭的,这也是他唯一次上他家的门。

八月的荆江江面宽阔平坦,朝阳刚刚自江面上冒出小半个头,又被一大团厚厚的云团压了下去,在那里叫着劲,一个要把头伸出来,一个拼命地往下边塞。

江朝东此时此刻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倒是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这一幕,他其实很喜欢这样的争斗场景。江朝东最欣赏的一句名言就是:“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大自然搏斗更是其乐无穷。”江朝东从小到老就有不服输的性格,正是凭着这种不服输的劲头,硬生生的把一个村办小化工厂,办成了在荆东省举足轻重的大企业。

江朝东并不担心乌云会永远压住东升的朝阳,他心里有数,最终还是初升的红日必定挣脱厚厚的云层喷薄而出的。果然,没费多少工夫一轮红日顽强挣出厚厚的云层,把万道霞光映照到江面上时,江朝东一阵兴奋自心头升起,像激情四射年轻人那样忘情地张开了双臂,高高的跃起……旭日东升,旭日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