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孑然一身

柳妈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忽然眼圈儿微微一红,“是你呀,你算是有心了,进来吧!”

我有点奇怪,不太明白她为何莫名红了眼眶,好像随时随地要哭出来似的,难道是柳文心长期待在外地,她没有人陪伴太过寂寞了吗?

正想着,走进客厅,我顿时明白她悲伤的原因。

客厅一隅摆放着一个供桌,桌上有一张遗照,相中人我很熟悉,正是柳文心!

屋子里弥漫着香烛的气味,柳妈妈点上一炷香递给我,“你是从以前同学哪里得知的消息吗?知道你来看她,文心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

我吃惊地险些拿不住手中的那支香,颤抖着拜完插入香炉之后,只觉得黑白遗照上的柳文心正用那双不大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表情似笑非笑,看久了令人心里发寒。

“文心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艰难地开口。

柳妈妈倒了一杯白水,啜泣道:“文心真是可怜,半年前在H市发生了车祸,整张脸都支离破碎,虽然找到了肇事者,也赔了钱入了罪,但是那又怎样?我的文心是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柳文心已经死去,那么楼下的那个是谁?难道说,她真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精神病?

我试探着开口:“柳妈妈,既然文心整张脸都……你怎么认出死者就是文心的呢?”

柳妈妈愣了下,她似乎听见了什么,猛地起身打开了房门,事出突然,正在门外偷听的“柳文心”毫无准备,整个人跌了进来。

“又是你!”

柳妈妈气急,指着她张口怒骂道:“你简直是个精神病!快点滚!不准冒充我的女儿!”

“柳文心”上前拽着她的衣袖,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妈妈,我真的是文心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人故意换走了我的脸,我真的是文心呀!”

“我不管你是什么居心,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柳文心”急道:“妈妈,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你的女儿没有死呢?其实很简单的,只要我们去做一次DNA,你就会知道我就是文心了呀!妈妈,求你和我一齐去吧!”

柳妈妈冷冷一笑,她冷冰冰的目光扫向我,冷笑道:“霍疏影,我本以为你多少当文心是朋友,没想到你也连同这个精神病来骗我!我告诉你们,我其实早就在窗前看到你们了,再不走,精神病院的人就会来把你们带走!”

楼下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我冲到窗前,果然看到一辆标有医疗用途的中型轻客车,所幸老小区乱七八糟的遮挡物太多,这辆车一时半会没有那么容易开进来。

我拉起“柳文心”就往外跑,柳妈妈冷笑的声音不断传来:“两个精神病!活该被抓进去关一辈子!竟敢冒充我的女儿!”

柳文心边跑边哭,她熟悉地形,带着我东钻西绕,但或许是柳妈妈的话伤了她的心,她竟然越跑越慢,哭得却是越来越伤心,到了最后,她索性放慢了脚步,泪如泉涌。

远远地,我隐约看见有身穿白色大褂的人正向着我们走来,但是急切间无处可躲,这时我没有注意身后,顿时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只听见“哎呀”一声,有样东西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身材高大,样貌英挺,尤其是鼻梁高直,简直好似一条直线。他大概原本打算拿着手里的相机拍照,被我这么一撞,相机掉落在地上,幸亏没有弄坏。

“对不起!”我赶紧道歉,眼看白大褂就要绕过一排灌木走过来,我一眼看到男子身旁的一辆SUV车门没有关,料想就是男子的汽车,于是将柳文心推了进去,我正想要也钻进去,却发现几个白大褂已经出现。

我立刻挡着门前,用挑衅的口气对男子说道:“我就是故意砸坏你的照相机,怎样?谁让你整天和那些所谓红颜知己混在一起,拍她们很美吗?你还当我是你的女朋友吗?”

男子怔了怔,随后伸手按在车窗上,答道:“你这样野蛮,我觉得很难再和你相处下去。”

白大褂们随便看了我们一眼,大约是将我们当成了斗气的情侣,转身走向另外一头。

待他们消失在视野之外,我向男子道谢,带着柳文心赶紧离开了小区。我们不敢停留,直至来到一家大卖场底下的奶茶铺,这才稍稍喘口气。

一路上,她哭得昏天暗地,弄花了原本精致的妆容。她是如此悲伤,眼泪一滴滴落入奶茶杯中,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原本对她的怀疑忽然就减轻了许多,因为她的悲伤绝不似假装,那是真正被亲人抛弃的痛苦。而柳妈妈的行为也让我觉得很奇怪,正如柳文心所说,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先报警,她却是第一时间通知精神病院。

一场痛哭之后,柳文心的情绪得到了一点平复,她打开皮包去找纸巾,无意中把病历卡翻了出来。我觉得上面的logo有点熟悉,拿来一看,上面写着“亦星整形”,在整形医院的下方,有个菱形标志,里面有两个艺术字——立花。

立花?我打开手机进行搜索,第一条就是立花医疗集团,那是一家私营医疗连锁机构,整形和精神疗养是他们的两大重点项目。

“我依稀看到,刚才那辆中型车的车身上似乎也有立花医疗的logo。”

“这么说来……我去整形的诊所和抓我的精神病院应该是属于同一个医疗集团?”柳文心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如果说半年前遭遇车祸的并不是柳文心,柳妈妈得到的只是一具不知名的尸体,那么整形医院为什么要把柳文心塑造成郑新妮?又为什么要将她送进精神病院?

若说死去的其实是郑新妮,但是柳妈妈亲口所说,肇事者已经入狱,根本不存在逃避法律责任的问题。

那么死去的到底是谁?我眼前的又是谁?

“郑小姐,又去过医院啦?”

走进这栋豪华公寓,保安对着柳文心挤眉弄眼,看起来,这位郑新妮小姐大约也是整形医院的常客。

室友岑嘉瑶不在,柳文心就在我的寝室暂住一晚。她辗转反侧,很晚才入睡,在睡梦中又不断哭泣,次日早上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更见整容痕迹。

我从病历卡上找到一个地址,应该就是郑新妮的住处,于是一早我们来到了这栋高级公寓,试图找到一点新的线索,至少可以知道郑新妮是个怎样的人。

柳文心戴着墨镜作为掩饰,她不自然地对着保安点点头。看起来,郑新妮应该经济条件不错,平时给了保安不少好处,那个保安殷勤地上前为她按下电梯。

只是保安过于热情,一直站在电梯口点头哈腰,直到电梯门关上,都看到他站在那里目送我们,缩着脖子,带着探究的表情。

郑新妮的公寓位于10楼,一室一厅,装修精致而舒适,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触感非常柔软。空气中似有似无有股清香,似乎是使用了特殊的芳香剂。

客厅的智能电视没有关,处于暂停播放一部电影的状态,似乎主人在临行前很匆忙,又或者本打算稍作离开。

“《记忆碎片》。”柳文心突然开口说道。

“哦?”

她按下播放键,电视屏幕上有个男人手里拿着拍立得相机,不断在相片后记录信息。

“我看过这部电影,叫《记忆碎片》,是一个失去记忆的男人寻找杀妻凶手的故事。”柳文心关掉电视机,感叹道,“我现在的情况岂非比他更为糟糕,我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看来很有钱。”

我淡淡回答,然后打开一个大约七八平米的衣帽间,只见里面挂满了各种名牌套装,价格不菲,以我浅薄的见识也知道这些衣服每一套都不会低于万元。还有各种各样名牌包包,甚至同一款不同颜色的都有好几个。

“哇!”柳文心惊叹,她忍不住拿起一套洋装在身上比划,“这件衣服好漂亮啊!穿上简直就好像是公主似的!”

郑新妮的卧室也很华丽,欧式公主风,床上垂下粉红色的床帏,吊灯上是昂贵的各色人造水晶,即使在白天阳光的映照下也依旧流光溢彩。梳妆台描金雕花,抽屉的把手是一朵精雕细琢的玫瑰花,象牙色的浅色调搭配香槟玫瑰,显得低调又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