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罗毅的口供,佟伟是在5月6日周六上午十点半离开寝室,事实上,在佟家父母报警之后,学校派出所调取了监控,的确发现有个貌似佟伟的男子提着双肩包离开寝室楼,然后一路查看,他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梅川公路的一家咖啡店。”
视频很不清晰,不过咖啡店里的监控基本不可能采用高清探头,再说这也只是店家为了防范店员盗窃收银机里的钱款所采取的手段而已,只能看到大约在十一点半左右,有个头戴白色鳄鱼棒球帽的男子正站在收银机前点咖啡。
“这个头戴白色棒球帽的男子就是佟伟,这顶棒球帽就是岑嘉瑶所赠送的礼物,双肩包是情侣背包。店员回忆,佟伟点了一杯美式咖啡,然后呆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好像很烦躁,反反复复查看桌上的糖包,然后大约十分钟后就走了。”
虽然当时是周六,但是这家咖啡馆地处偏僻,所以无论何时人都很少,基本店里只有几个客人,店员这才对佟伟有所留意。
“跟着这条线索,警方在吴沥塘靠近梅川公路的河段发现了佟伟留下的鞋帽外套、背包,还有一张明信片,上面有人歪歪扭扭写着你的女友是个恶魔之类的话。”
“再结合佟伟的室友罗毅收到的短信来看,基本可以断定佟伟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至于尸体,要知道本市乃是横塘纵浦的江南水乡,5月正值丰水期,很有可能被水流不知冲去哪里了。”
案发之后,岑嘉瑶坚决不信佟伟自杀,还唆使佟家父母上访,并且几次三番闹上男生寝室,要求佟伟的室友罗毅等人再三回忆,这给佟伟的室友们造成很大的困扰。
“对了,罗毅提到过有个老女人跟踪佟伟,这个警方查过吗?”
陆远揭开茶盖又喝了一大口浓茶,他的喉咙好似水管,500毫升的茶水两口就几乎见了底。他笑笑,回答道:“当然,这可是很重要的线索。这个跟踪佟伟并且不断寄明信片的女人叫胡善苹,是岑嘉瑶高中时代的班主任,同时也是她初恋情人刘利坤的母亲!”
我记得岑嘉瑶毕业于本市一所有名的高中玄武中学,这所中学是全市公认的高考四大名校之一,升学率很高,竞争相当激烈。我觉得刘利坤这个名字有点熟悉,联系到玄武高中,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讯息,在我念高三的时候,本市曾经发生过一起轰动全市的校园自杀案件,一死一伤,一度成为校园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概是同样回想起这起事件,楚闻哲对我微微点了下头。
四年多以前的11月7日,第一个来到高三(3)班的女生发现同班同学刘利坤和另外一个女生手拉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满地鲜血,黑板上被人用红色粉笔写着:一生一世在一起!
经过抢救,女生由于割腕自杀时力气较小,只是失血过多而昏厥,男生刘利坤则回天乏术。
本着保护未成年人的念头,报纸上没有刊登出女生的姓名,可是现在看来,那个女生很有可能就是岑嘉瑶。
我想起她的左腕总是戴着一只宽版的T家纯银手镯,本以为是女生爱漂亮,或许掩饰伤疤才是首要目的。
割腕……自杀。
我伸手握住自己的左腕,感到一阵阵刀割似的疼痛似有似无,隐约传来。
我又是踩着点回到寝室,大约是周末的关系,绝大多数同学都回了家,以往热闹的寝室楼里空荡荡、静悄悄,让人横生孤寂之感。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岑嘉瑶没有回去,床头开着一盏台灯,她半倚靠在床沿,胸前摊开一本书,呼吸悠长,似已经进入了梦乡。
她的左手耷拉在床边,那只宽边T家手镯闪着银光。
我慢慢凑近她,低头审视她的手腕。那只手镯很宽,无论春夏秋冬四季她都戴着。我屏住呼吸,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手,随后缓缓将手镯摘下。
只见在她的手腕内侧,有一道粉红色的疤痕,看得出动过祛除疤痕的激光手术,但仍依稀可见当初的扭曲丑陋。
关于佟伟失踪,陆远主任收集的资料非常全,甚至还有当天5月6日学校男生寝室出入的录影片段,我将这些资料拷贝了一份,想着回去可以仔细看看。
警方找到胡善苹,她承认自己的跟踪行为,也是她不断寄送明信片给佟伟。在她看来,既然岑嘉瑶都愿意同刘利坤殉情自杀,理应在他死后继续遵守这个不离不弃的约定。
“是她怂恿我的儿子和她一起殉情,最后她却活了下来。”胡善苹毫不后悔,还对佟伟的失踪幸灾乐祸,“她根本不配得到爱情。”
是岑嘉瑶怂恿刘利坤殉情?我凝视着她娴静的睡颜,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谨慎起见,警方调查过胡善苹的不在场证明,当天胡善苹和丈夫不知为了何事大打出手,周围的邻居都来劝架,最后以刘先生离家出走而告终。
“两杯美式。”
其实咖啡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本着去案发地点看看的念头,周六上午我和楚闻哲在这家猫屎咖啡店约见。
咖啡店位于梅川公路靠近林家宅附近,貌似是个山寨货,店面很小,最多只能容纳五六个人堂吃。这里就是佟伟最后留在人间的影像资料所在地,他在这里买了一杯美式咖啡,面对着街面坐了十分钟后,就转身离去,从此音讯全无。
奇妙的是,当我来到咖啡馆门外时才发现,这里靠近堂哥的安息之地——憩园,当初他落葬的时候,我还来过这间咖啡馆为长辈们买过咖啡提神。
冥冥之中,堂哥仿佛在呼唤着我。
楚闻哲将纸杯装的咖啡放在我面前,两年多以前的5月6日中午十一点半,佟伟就是坐在我现在这个位置上,面朝马路,可以看到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桌上有放着好几种糖包的糖罐,监控中可见,佟伟低头将糖包一只只取了出来,又一只只放了回去,看起来心绪不宁。
当时,佟伟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昨天晚上,我看到了岑嘉瑶手腕上的伤疤。”
楚闻哲剥了颗奶球扔进咖啡,“这个女孩子真有意思。先是高三时跟着当时的男友殉情自杀过,后来又因为佟伟的失踪要死要活,第三任男友何磊明明去参与传销,她却深信被坏人控制,一度也行为癫狂。而现在,她又为了一个连锁酒店的经理差点吞药自杀。这个女孩,就这样容易移情别恋吗?”
移情别恋?不,我想对岑嘉瑶而言,应该是没有爱,毋宁死吧!
额头传来微凉的触感,楚闻哲凝视着我,用手背触碰我的额头,皱眉道:“好像有点发热呀,你昨晚没有睡好吗?一脸倦容。”
我苦笑,早知道自己不该好奇探究岑嘉瑶的秘密,在亲眼目睹她手腕上的疤痕之后,整夜整夜都在发噩梦,坐在装满冷水的浴缸里,像疯子一样用美工刀一下又一下割着自己的手腕。
我们正准备沿着佟伟可能走过的路线,去看一次当初留有佟伟遗物的吴沥塘岸堤。咖啡馆外传来叮咚一声响,收银员条件反射地说道:“欢迎光临!”
有个五十开外的妇女拖着一条不太灵便的腿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环保袋。她点了一杯蓝山咖啡,在等待取货的时候,她环顾四周,看到靠窗的位置被我们两人占据,微微皱了皱眉。
拿到咖啡后,她便转身离去。
我觉得这个妇女有点面熟,楚闻哲亦陷入沉思。
“这个女的好像每周六都会来买咖啡。”
“是啊,是去山上的憩园祭拜。”
“每周都去祭拜?”
咖啡馆十分清闲,只有我和楚闻哲两个顾客,收银员和负责制作咖啡的员工倚靠在柜台边聊天,他们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入我们的耳旁。
“是啊,听说是死了儿子。”
楚闻哲猛然起身拉着我匆匆走出咖啡馆,向着妇女离去的方向张望。那个妇女腿脚不好,走路很慢,虽然隔了五六分钟,依旧可以看到她蹒跚的身影。
“她是胡善苹!”楚闻哲惊道。
我来过好几次,因此熟悉通往憩园的路。我们跟在她身后会引起怀疑,我带着楚闻哲绕了一条小路,率先来到了公墓入口。他有些诧异于我对道路的熟悉,我淡淡地回答:“我堂哥他……就葬在这里。”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胡老师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这里分壁葬、树葬、墓穴葬几种方式,胡老师直接走进墓穴葬的区域,我们远远地看着,她左行右绕,然后在一个墓碑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