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迦拿的马可不是我的表亲,但他称呼我是他的表亲,因为我们的母亲于同一时间,在毗邻的家中诞下我们。我们一同玩耍,一同长大,直到该分道扬镳的时候为止。他来到我在拿撒勒的家,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我与他多年未见。我知道他去了耶路撒冷,知道他比许多其他去的人更有才干,他从他父亲身上继承了一种混合羞涩与坚毅的特质,一种打动人、也许亦是在若有需要时蒙骗人的手段,和一种附和众人、凡事没有自己的观点或把自己的观点藏在心里不说的本领。

马可出现在我门口,然后坐在我的桌旁。他不要水也不要食物,他和以前有点不一样,日后,当保护我或说看守我的人,或不管他们是什么,来到这间屋子时,我也将注意到这种异样——一种冷漠、果决,一种运用沉默的本领,铁石般的眼睛和嘴巴,透出铁石般的内心。他告诉我他见到的事,告诉我——即便在那时就告诉了我——事情的后果会是什么。他说,他见到的那些事,不是无故撞见的;是一位同僚请他在安息日陪他去耶路撒冷羊市后面的池边,因为据悉,那是我的儿子和他的朋友聚首的地方。用马可的话说,那是他们引起骚乱、致使人们围聚、开始受到注意的地方。

有个痴傻的老家伙,马可说,以前常躺在那儿,和其余残废的、枯槁的、失明的、瘸腿的、跛足的人混在一起,他们疯疯癫癫,相信在某一时节,天使降入池中,搅动池水,在水停止翻腾时第一个落入池里的人,不管患了什么疾病,都能治好。我的儿子和他的朋友,那些曾与他到家里来的年轻人,那天就在场。马可从头至尾目睹了他和他朋友制造的混乱,煽动起人群中歇斯底里的情绪。马可说,他们想必知道有人在密切监视他们。有来自四面八方的间谍、告密的人、居中协调的人,他说。他们暴露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那些人可能收了钱,或有赏金,视监视到的情况而定。马可说,他站得离池子不远,足以看清注意的焦点集中在那个傻子身上,他半是乞丐,半是白痴,正嚷嚷着说他残废了许多年。在周围的人一个个凑近时,马可听见我儿子的声音。“你要痊愈吗?”他喊道。有人大笑,模仿他的话音,但其他人却招呼更多人默默朝中间那个声音走去。在池子旁,那声音低沉洪亮:“你要痊愈吗?”那个傻子开始坚称天使将来搅动池水,可因为他没有仆人可以帮他,只有第一个入水的人才能得到治愈,所以他注定余生依旧无法行走。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无人嘲笑或模仿。四下里鸦雀无声,这一次,那个声音说:“起来,拿起你的褥子走吧。”

马可算不出人们静默了多久;他能看见那个人躺在那儿,接着,人群后退,仍然无人讲话,那人站了起来,我的儿子嘱咐他不要再犯罪。接着,那个人走了,把担架留在那儿。他朝神殿走去,一大群人跟在他后面,我的儿子和他的朋友也跟了上去。他们正在安息日掀起一阵狂乱。到了神殿,没有人关心那家伙,关心他为什么会走路,大家担心的是他大叫大嚷,指指点点,身后跟了一大群人,而那天是安息日。是谁引发这破坏安息日的行为,马可说,大家一清二楚。我的儿子没有当场被捕,马可说唯一的原因是因为监视他的人想看他下一步会去哪里,背后支持他的人是谁。当局,无论犹太人还是罗马人,都想知道他会把他们带往何处,假如他们确保他不管去哪里都躲不过间谍和监视的人,那会出现什么情况。

“可以有办法制止他吗?”我说。

“有,”马可说,“假如他回家来,一个人回来,而且不让人在街上看见他,不工作也不见任何人,就待在这几间屋里,从这个世上消失,那样也许可以救他,但即便如此,他仍将受到监视;可别无他法,若要这么办,他若要回来,必须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