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幕

三日之后,又是一场暴雨。

只是这暴雨相较于前一次,来得快,去得也快。

春林中的木叶,已被洗得青翠如碧玉。

离了‘大老板’的灵堂,陆小凤已经回到客栈,此刻正躺在盛满热水的大木盆里。

他闭着眼睛,觉得自己的运气总算还不错。毕竟在全身都被淋得湿透了之后,还能找到地方洗个热水澡,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旁边炉子上的大铜壶里的水也沸了,屋子里充满了水的热气,令人觉得安全而舒服。

再旁边的桌上,则是叶子顺带留给他的美酒佳肴。

‘大老板’临死前已承认了昔年的过错,霍天青也已经答应结清这笔旧账。

大金鹏王托他做的事,他总算已完成了三分之一。

除了他和花满楼在祭奠‘大老板’的时候出了点点小问题之外,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顺利。

他已经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雨渐渐的停了。屋檐下偶尔响起滴水的声音,晚风新鲜而干净。

陆小风舒服的长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叶子那熟悉的身影竟然从门外一步步走了进来。

陆小凤眨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叶子在他三步之外站定,一双妩媚的眼睛里透着逼人的杀气。

夜已经很深,四月里原本暖暖的春风,此刻在叶子的杀气下竟仿佛带着晚秋的寒意。

陆小凤头上几乎要冒汗了。

他不知道最近自己到底是踩了什么狗屎运。上一次洗澡的时候一下子来了四个女人,这一次虽然只来了一个,但却更加不好惹。

“借你的水用。”无视陆小凤的尴尬,叶子径自走到了大木盆旁边,开始解起了衣带。

“哦。”陆小凤坐在水里,呆呆的看着叶子一件件的将衣裙脱下。直到最后仅剩了一件贴身的短衫。

陆小凤并不是个害羞的人,但现在他却觉得脸上在发烧。用不着照镜子,他就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只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叶子竟然‘扑通’一脚跨进了大木盆。挨在另一头坐了下来。

陆小凤傻了。

他几乎全身僵硬,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了。他忍不住想要逃跑,却又没有这个勇气站起来。心里直懊恼自己这回怎么又忘了要穿条短裤。

很快,一丝丝血色随着叶子的手在水中晕染开来。

处于石化状态的陆小凤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叶子的脸上还有头上竟然都沾染着血迹。

他立刻大惊道:“你受伤了?”

叶子却是看了他一眼。那凌厉的眼神刺着他的神经。

陆小凤很是尴尬的摸摸鼻子:“你……杀人了?”

“是。”叶子看了他半晌,终是答了他的话。

“很……多?”陆小凤看着颜色越来越红,血腥气越发浓重的热水,已经忍不住开始有些心惊。这么大一盆水都染得几乎快能当染料了,这得要杀多少人?

“恩。”叶子依旧慢腾腾的应了一声。看到陆小凤疑惑的目光,她终于又加了一句,“太多,记不清了。”

陆小凤几乎吐血,好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口气,道:“为什么?”

叶子的眸光一冷,实质化的杀气差点令陆小凤窒息:“你还好意思问?你们怎么会和独孤一鹤碰上?而且还让小楼受了伤?凡是让小楼受伤的人,他们都该死。”

陆小凤指着叶子,几乎张口结舌:“你,你的意思,不会是把峨嵋派都杀光了吧?”

叶子冷冷的盯着陆小凤,一字一顿道,“我只知道若是有人敢伤害小楼,哪怕只是掉一根头发,不管那个人是谁,我也必定将他千刀万剐。”

“你……”陆小凤看着叶子,水正一滴滴的从她的头上,脸上滴落。那薄薄的短衫也已经湿透,根本就掩盖不住对方已经成熟的身体。

如果是在平时,陆小凤肯定会被眼前的美丽风景所吸引,但是现在,他却只感到背后升起一股股寒意。

他见过很多女人。那些外表天真,实则心狠手辣的女人当然是不在少数。

但是像叶子这样,平日里温温柔柔看似完全无害,一但发怒却是直接将人,以及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都毁得一干二净的,却实在是第一次遇见。

峨嵋派弟子起码也不在三四百人之下,也就是说……陆小凤寻思着,突然瞪大了眼睛,迟疑道:“那青衣楼……”

“一样。”叶子头也不抬,自顾自的梳洗着长发。

陆小凤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他忍不住道:“他们都……”

“一个不留。”叶子停下梳理长发的手,“忘了告诉你,你们之前看到的大金鹏王是假的,那个上官丹凤也是假的,她就是上官飞燕。还有,你的老朋友霍休也已经死了,他就是青衣楼的主子,我挑了他的一百零八座楼,最后也杀了他。你不介意吧?”

“唉……”此时此刻,陆小凤除了叹气之外,他实在是找不到更适合的话来说了。

“那个霍休摆明了就是利用你,死了也就死了。”叶子甩甩湿漉漉的长发,终于从大木盆里站了起来,她拿过边上的一只小水盆,盆中尚有半盆冷水。

提了铜壶加了些热水,叶子将那盆水直接从头倒了下来。

跨出大木盆,回头再看了看血红一片的水面,她终于呼了口气。对还在水中的陆小凤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害你又得重新换水了。不过,今天的事情,希望你能够保密,否则后果怎样,我想你是知道的……”

陆小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唯有老老实实的点头。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的这个煞星赶紧离开,然后可以安安静静的把他自己再次洗干净。

叶子终于走了。陆小凤也重新换了一大木盆的清水。甚至还点上了熏香。但屋中的血腥气还是很浓。

陆小凤却像是完全没有闻到一般,他双手交叠在脑后,靠在木盆边上,脑子里还在想着叶子方才的话。

‘大老板’严立本死了,独孤一鹤死了,霍休也死了。他要找的三个当事人竟然全都死了?!而那个大金鹏王也竟然是个冒牌货?还有,上官丹凤就是上官飞燕?

他并没有怀疑叶子的话,因为他清楚对方根本就没有必要骗他。不过照这样算起来,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整件事岂不是已经完全没必要再做下去了?

也就是说,先前他们算是白忙活了?!

唉……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嘛……陆小凤实在忍不住苦恼的叹了口气。

清风。浮云。远山。

山下的官道上,远远的走来两匹枣红的骏马。马上正是花满楼和陆小凤。

“想不到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说话的是花满楼。他的肩头坐着一只黑猫。

“是啊,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忙活了半月,结果什么都没捞到。还留了一堆的迷团给我。”陆小凤慢悠悠的拉了拉缰绳,身下的枣红马立刻不满的打了个响鼻。

“的确。青衣一百零八楼,竟然在一夜之间就没了,而你的好朋友霍休就是青衣楼的主子。上官飞燕就是上官丹凤,就连那大金鹏王也是假的。这些若不是你告诉我,我恐怕真是不会相信。”

“说实话,若不是我亲眼看见,又亲耳听到那个人亲口对我说了这些话,我想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花满楼疑惑道:“那个人?”

对。那个人。一夜之间屠了青衣一百零八楼,甚至就连峨嵋都已经在她手里覆灭。多么可怕!

而这样可怕的一个人,竟然就是一直在他们身边,那个总是一脸淡漠喜欢喝花茶,总是用柔软的目光注视着花满楼,总是行事古怪神秘却又偏偏如同清风一般的女子。

若是花满楼知道自己口中的‘那个人’就是叶子,将会是何反应?

陆小凤苦涩的笑了笑,心中却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不禁又想到出山西的前一天晚上,对方的不告而别。

若不是他睡不着在外面溜达,恐怕也会在第二天像花满楼一般忧心。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突然就失踪了,岂会叫人不担心?

他还清楚的记得两人的对话。

“你这是……要离开?”他是在林外遇见的她。若非对方的神情有异,他也绝对不会想到她是要走。

“是。”她垂着眼帘。肩头消失已久的猫,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说着突然就明白了,“你是要避开花满楼?”

他接着道:“为什么不向他道别?如果不是我……”

“我知道你会来这里。”她打断他的话,然后笑了,笑得有些无奈,“我也想向他道别。但是,我怕自己看到他就会忍不住想留下来。”

“那就留下来啊。”

她又笑了,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唯独留下了她的猫。

“请把它交给小楼。谢谢。”风中传来对方清冷的话音。

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花满楼。

花满楼又何尝放心的下她?

此刻,骑在马背,他平静的面容上全是满满的担忧之色。他不知道她现在可是一切都安好?

陆小凤一直看着他,半天之后终于忍不住道:“你平时一向很想的开,遇到她的事,为什么偏偏就要往坏处想?”

花满楼沉默了很久,方才长长叹息了一声:“这是不是因为我太关心她?”

的确,一个人若是太关心了,就难免会胡思乱想。而一旦胡思乱想的多了,就难免会要钻牛角尖。

“你放心好了。以她的身手,绝对是不会有问题的。别忘了连西门吹雪都曾今伤在了她的手里。你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伤得了她?”

陆小凤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小坛酒,用牙齿咬掉了上面的封漆,仰头喝了一口接着道:“所以你尽管放宽心好了。”

花满楼大概也是觉得陆小凤的话很有道理,他点点头道:“谢谢你。但是,她到底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呢?”

他问出了心底的疑惑,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陆小凤终于一口气将剩下的酒喝尽,扔掉了手中的酒坛道:“我想她大概是有什么很要紧的事要办吧。因为太急,所以走的匆忙,以至于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只留了这猫给你。”

“喵——”耳边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碧落似乎是感染到了花满楼的离愁别绪,侧过脑袋轻蹭了一下他的脸。

在这一瞬间,陆小凤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猫脸上,竟然带着一种奇特的表情。

那表情,如果他没看错,似乎是在……笑?

一只猫竟然会笑?

陆小凤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也许是他自己看错了吧。

他摇摇头,笑着这样安慰自己,却丝毫没有发觉,碧落一双碧幽幽的眸子,开阖间一直都有意无意的落在花满楼的身上,不曾有半刻离开。

“我一定会保他无恙的,主人。”碧芒闪动,花满楼肩头的一张猫脸上带起浓浓的笑意。可惜他却未能看到。

风,很大。吹起漫天的柳丝。这四月的天,当真是说变就变。

叶子站在河堤,目光却已经飘向了不知哪里。

“主人。白云城到了。”说话的是黄泉。

“我知道。”叶子点点头。此刻,在黄泉扫描到的影象里,叶孤城正在练剑。

碧落之前消失了那么久,为的就是来这里篡改他的某些记忆。

为了花满楼,她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而名满天下的白云城主叶孤城,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叶子吸了口气,慢慢的走近了白云山庄。

门外的护卫看到有人接近,立刻便警觉的想要拦住她。

叶子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块白色的半月玉环在护卫的面前晃了晃。

护卫伸出去的手立刻就僵在了那里。

同样的半月玉环,他曾今在庄主的身上看到过,记得庄主说过,这个玉环名为阴阳双月环。一黑一白。是白云山庄庄主的信物。

据说,在多年前,因为要去治病,也为了方便以后相认,庄主唯一的妹妹带走了白的半块……

难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庄主的……

护卫不敢再怠慢,连忙拱手道:“姑娘请随我来。”

看着那个护卫转身推开大门,叶子不由勾起唇角轻轻的笑了。

她知道,当她踏进白云山庄大门的那一刻起,她便是白云城的二小姐,叶孤城同父异母的妹妹。

一个自小便先天不足,疾病缠身的可怜人。若非十年前偶遇一位云游高人,被其收为弟子保住了性命,恐怕早就香消玉损。

而这一别,就是十年。

如今,她回来了。

院中,叶子站在十丈开外静静的看着叶孤城。

周围碧草纷飞,剑气如虹。她不禁有些惊讶。

“主人,看起来青莲剑歌终于有传人了。”黄泉的语气也很惊讶,显然叶孤城无意间流露的剑意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的确适合。一直都知道他的剑法无双,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此般地步。若非西门吹雪修习了血月残天剑诀,恐怕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后来做出那种弑君犯上,助纣为虐的事情?

叶子挥手将扑面而来的碧草扫落,这一直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白云山庄要钱有钱,要名有名,除了权……

权?!叶子的神情突然定住,看像叶孤城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惊讶。

真是看不出来,一个剑意如此狂傲不羁的人,竟然藏着权侵朝野的欲望?!

看来得找个时间,也许她可以说服他换个方式。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她不可能放任这种事情不管。

剑,在叶子一尺之外顿住。

叶孤城看着面前丝毫没有任何惧色的女子,游弋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腰间的玉环上,迟疑道:“……小妹?!”

“是。我回来了。”叶子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这在外人看起来,实在是件相当奇怪的事情,但叶孤城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反而笑了起来:“你还是老样子,凡事都冷冷淡淡的,几乎不带感情。这么多年,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师傅可好?”

“他死了。”

“死了?”叶孤城吃了一惊。玄鹤老人竟然驾鹤西去了?“那你的病……”

“已经无碍了。这个给你。”叶子将手中的薄书递给了叶孤城。“我回房了。”

“小妹……”叶孤城看着叶子远去的背影,颇有些无奈,原想好好的和她说上几句,但怎奈她这个性子……

叶孤城收剑入鞘,将手中的薄书塞进怀中立刻快步追了上去。

“有事?”叶子闻得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下个月十五,我将和西门吹雪在紫禁之颠一战。到时……”

“下个月你要和西门吹雪决战?”叶子霍的回头。

叶孤城似被叶子的反应吓了一跳,他顿了顿才道:“是,我正准备着人给西门吹雪下战书。”

叶子皱了皱眉,心中开始寻思。

如果她没记错,紫禁之颠那一战应该是在八月十五才对。现在才四月底,足足提前了有近四个月的时间。这太奇怪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的介入,所以一切都在无形之中改变了?

“八月十五。”

“啊?”

“决战时间定在八月十五。”叶子突然盯着叶孤城,淡淡道,“若是半个月前,你绝对有把握赢他。但现在,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不想替你收尸。好好研究我给你的剑谱,三个多月的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叶孤城目露疑惑:“你……见过西门吹雪?”

“半个月前,我尚在万梅山庄小住了几日。自然是见过的。”

叶孤城愣了半晌,终于道:“你亦见过他的剑法?”

“交过手。”叶子的目光移向叶孤城手中的剑鞘,“他的杀道已有所小乘。我还是那句话,现在的你决非他的对手,我不想你去送死。”

“你就这么确定?”叶孤城眯起眼,眸光凝如实质。左手手指下意识的捏紧了剑鞘。

叶子长长的睫毛轻颤,目光闪动之间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唇角略过一丝笑意,叶子轻飘飘的抬手。

叶孤城就那样看着叶子,感受到逐渐凝重的空气,正待举剑鞘,右手却突然僵住。

他瞪大双目,满脸惊骇,死死的盯着叶子抬起的右手。

对方原本空空的手中正拿着一把剑。一把本来应该出现在他手中的剑。

“你……”叶孤城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你的速度赶的上我,你就可以找西门吹雪一战。”叶子的手轻轻一晃,将剑复又还了剑鞘。

这一次,叶孤城终于看到了剑起之时带出的一片残影。

他吸了口气,努力平静着自己惊骇的心绪,点点头道:“好。就把时间定在八月十五。三个多月的时间,足够了。”

说话间见叶子又欲转身,他接着道:“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先用了晚膳再回房吧。”

叶子迈出去的脚滞了滞,终于还是随着叶孤城进了厅堂。

堂中,管家在叶子进得白云山庄,就已经吩咐厨房开始准备。所以这会儿一桌菜自然是上的飞快。

席间,叶子正在安静的吃着,却突然看到管家匆匆进来,附在叶孤城耳边说了几句话。隐隐约约像是提到了什么鬼魅精怪之类。

白云城竟然连续发生了几起命案?离奇的是竟然都不知道死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孤城的眉皱了起来,他挥手让管家退去。

“死人了?”叶子放下手中的筷子。

“一点小事。难得你肯和我一起用膳。用完再说。”叶孤城笑得有些勉强。心中实在忍不住想大骂那个凶手。

他们兄妹才刚刚团聚,好不容易有时间一起吃个饭,结果白云城就发生离奇命案。好好的气氛都被破坏了。

可真能挑时间。

“去看看吧。你怎么也是白云城主。”叶子起身对叶孤城道,“我也吃完了,顺便一起去走走。”

管家所说的离奇的命案,就发生在永安巷。两人一路走去,很快便到了。

这个永安巷是个青石巷子,不大,三人宽,巷子两边是高高的白粉青瓦围墙。

据管家说,那出事的人,就躺在巷子深处。

两人到的时候,巷子的入口挤满了百姓。衙役正在维护着周围的秩序。

“城主。”余铁捕远远便见了叶孤城走来,待得近了,立刻便迎了上来。

“去看看。”叶孤城当先朝巷子里头走去。叶子跟在手边上,暗自侧目打量。

巷子约莫有两百米深。一眼望去能看到深处的绿林。显然是一通到底。

叶子举目远眺,发现那绿林极其浓密,而且连着后面的山脉。换句话说,这巷子可以说是进山的一个入口。

“这两边是什么人家?”

叶子收回目光,转头问叶孤城。

叶孤城看了看余铁捕,后者立刻接口道:“左边是县太爷高老爷的宅邸,右边是刘福起刘员外府上。”

叶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接着道:“那后面是什么山?”

余铁捕正要答话,一直沉默的叶孤城突然道:“是白云山。这城就是以这座山命名的。”

叶子继续道:“这山可有什么传闻或者是怪异的地方?”

“怎么了?这山有问题?”叶孤城转头看向叶子。

“还不能确定。只是有这种直觉。”叶子缓缓的出了口气,“余铁捕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一旁的余铁捕,打从叶子问到山上有什么传闻和怪异之处起,脸色就一直阴情不定。这会儿见叶子发问,终于犹犹豫豫的说道:“这白云山的确是有一个传闻。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

“而且什么?有什么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叶孤城脸色有些不虞,似乎是对余铁捕的支吾有所不满,言语间更是多了几分凌厉。

“城主。”余铁捕咬了咬牙,终于接着道:“传闻这白云山中一直住有一只山魅,喜以人精血为食,只是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一个游方道士给诛杀。属下在想会不会是……”

“你的意思是,这个杀人凶手就是那食人精血的山魅复生?”叶孤城冷笑道:“简直无稽之极!还有,这个传闻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余铁捕大概也是知这山魅精怪之说实为无稽,是以被叶孤城一喝,立刻垂首低声道:“在昔日的卷宗之上。”

叶孤城盯着他冷道:“你竟然私阅卷宗?”

“是。”余铁捕‘刷’的单膝跪地道:“属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鉴于连续发生了几次命案,加上死者的死因也都一样,所以属下就私自去了库府翻阅卷宗,想查查以往是否也有类似的案例,结果,这一查,还真的查出了在三十年前,在白云山上竟然也发生了相同的命案。死者也是无一例外,全部都变成了鸡皮鹤发的样子。所以……”

叶孤城道:“所以你就怀疑那凶手是那传闻中的山魅?可是你方才也说了,那山魅早就被一个游方道士所诛杀,难道死了的东西还会死而复生不成?”

“这……”余铁捕顿时被噎住了,“是属下考虑不周。不过……”他顿了顿接着道,“这游方道士诛杀了山魅,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谁亲眼看见。所以,到底是真是假,实在是难以断定。”

“他说的没错。的确是精怪所为。”不知不觉,三人已经走至死者跟前。

那死者斜斜的歪在巷子尾端的一棵大树根部。

满头白发形同枯草,青灰色的皮肤皱巴巴的紧贴在骨架上,那样子就像是整个人被风干了一般。

叶子只消一眼,便知道他是被吸干了全身的精血而死。能做的出这种事情的,非妖即怪。

“你们留在这里,我上去看看。”叶子说着便要上山。

叶孤城急道:“小妹不可。如若真的是有山魅作怪,还是一起有个照应为好。”

叶子本想说无妨,但见叶孤城一脸坚决,最后终是没有出声。

三人渐渐的没入了树林。

这白云山也不知存在了多久,里面枝藤纠结缠绕,树木粗壮参天,几乎照不到阳光。

只有偶尔枝桠闪动间,才能看到丝丝的光亮零星星的透漏进来,在藤蔓密布的地面投下班驳的光影。

这一路进来,除了三人沙沙的脚步声和不小心踩断枯枝时发出的断裂声,偌大的林子里竟然听不到一声鸟鸣。

一切安静的可怕。

周围不知何时开始起了淡淡的白雾。空气有些湿冷。

叶子仔细的环顾着四周,突然抽了抽鼻子。然后伸手拦住了一旁的叶孤城和余铁捕,示意他俩禁声。

紧接着,叶孤城和余铁捕就同时看到一道朦胧的人影状黑雾,缓缓的从他们前方一丈之处飘飞而过。

但凡是那黑雾途经之处,草木必然是瞬间萎靡枯死。

“唳气……”叶子低低的呼了一声。

唳气?那是什么东西?两人也是同时吃了一惊。心下俱道:这难道就是这几次命案的罪魁祸首?

叶子盯着黑雾远去的方向,眸光微凝。心中不禁泛起了疑惑。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黄泉,查一查。”

“是。主人”黄泉应了一声,便陷入了沉默。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方才勘察了这附近的能量磁场。结果……非常不好。”

“哦?”察觉到黄泉的迟疑,叶子忍不住挑眉,“莫非……是跟我有关?”

“的确。”黄泉道:“推算的结果显示,似乎是由于我们的介入,这个世界的脉络正在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异变。而这唳气的前身本就是世间至阴至浊之气,也是最低级,最容易受到变化影响的东西,它的产生恐怕就是异变的开始。”

叶子叹了口气:“……能阻止吗?”

黄泉沉吟了半晌才道:“可以。只要你的力量超过这个世界的法则,这个异变就能被遏止。”

叶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

黄泉接着道:“其实,在我们的宇宙,这种情况是一种好的现象,我们称之为进化。换句话说,这个世界正在逐步的变的完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叶子的唇角勾出一抹冷笑。这个世界的法则竟然拿她当作进化的跳板?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走吧。前面应该就是它们的巢穴了。”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叶子阻断了与黄泉的沟通,回首对叶孤城和余铁捕道,“等下到得那里,千万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这唳气没有神智,全凭感知行动,只要你们不动,它便寻不到了。”

叶孤城和余铁捕闻言,均点头表示了解。

三人小心翼翼的拨着藤蔓和枝桠一点点向前迈进。

没过多久,叶孤城照旧那样随手用剑柄拨开一截枝杈,不料眼前竟然豁得一片开朗。

无数个如同先前他们所看到的那种黑色雾团,在一个极大的圆形藤壁内或四下乱撞,或缠绕扭结,更有一些体形稍大的正在吞食着幼小的同类。

余铁捕见状,‘刷刷’两剑就将周围的藤蔓清出了一人宽的入口。正待进入,一声尖利的嘶叫骤然响起,几乎刺穿他的耳膜。

这尖啸声方落,四周彼此互相纠缠吞噬的唳气,顿时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一般,全部停止了动作,整齐的朝中心靠拢。

一大团的黑雾翻腾着,逐渐扭曲成一个巨大的面孔。两颗长长的獠牙,面目狰狞恐怖。

“怨灵!”叶子当即一惊。身边的两人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们退后些。这东西可不比周围那些寻常的唳气,只会依着本能的感官寻找食物。它已经具备了灵智,算是灵物了。”

叶子知道对付这种东西最好就是速战速决,不能有丝毫迟疑。否则一旦让它逃脱,便会凶性大发,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她迅速从袖中摸出四张符纸朝天一扔,手指掐起法诀,空中的符纸立刻化成四道金光,将翻腾的怨灵团团困住。

那怨灵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在劫难逃,于是开始嘶吼着,拼命在金光中左冲右撞。奈何那金光对它来讲实在是太过强大,根本就对它的撞击没有丝毫反应。

叶子看着在金光中冲撞的怨灵,想了想,终于将手一翻,一朵镶染着金边的血红色莲花从她的掌心缓缓浮现。

那莲花滴溜溜的转着,合拢的花瓣正逐一的开放。直至最后一瓣的时候,它突然飘了起来,又瞬间原地消失,同时出现在怨灵的头顶。

这时的莲花整个的倒了一个个儿,依旧滴溜溜的转着。金色的花蕊中心无数的金色光点飞舞着,终于汇聚成一道金光射了出去,将尚在挣扎的怨灵吸了上来。

金光消失。莲花也在瞬间又回到了叶子的手心。在金色的花蕊中,一颗黑色的珠子静静的躺着,盛放的花瓣开始迅速的回拢。

直到整朵莲花完全都沉入了掌心。叶子这才收回了手。

“没事了。回去吧。”

“就这样?”叶孤城看着面前变得很是空旷的藤壁,有些愣神。“这未免也太简单了。”

“就这么简单。不然你想怎样?拿着剑和它对砍,再大战个几十回合?”叶子看了他一眼,“那是傻瓜。”

叶孤城被叶子的话呛了一鼻子灰,偏偏又不能跟她生气,无奈之下只好自我安慰般的叹了口气。

余铁捕从未曾见过城主竟然也会有如此无可奈何的时候,忍不住就想发笑。

叶孤城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行了,想笑就笑,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噗——他的话才出,余铁捕立刻便笑喷了。

桃花堡。

陆小凤坐在司空摘星的对面,看着他,笑得几乎岔了气。

“我都这样了,你还笑,真是没同情心。”司空摘星垂头丧气的坐在一张檀木椅上,气鼓鼓的瞪着他。

这只死小鸡,打从他们一照面开始就笑个不停,那欠扁的模样看得他真恨不得上去咬两口。

“你好歹也给我想个办法啊。”司空摘星举起手晃了晃,双手间一根细细的黑色链子立刻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陆小凤好不容易有了笑停的意思,见状忍不住又开始想笑。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死小鸡,你到底笑够了没有?这东西都快把我给折腾疯了。”司空摘星终于忍无可忍了。他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哗啦——

一根和手上一样细细的黑链子从他双脚的脚踝处拖出,在地面撞击出一片脆响。

“噗哈哈……原来你的脚上还有……”陆小凤指着司空摘星,这下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他断断续续道,“我说,你这东西,就连,天下第一锻剑师,都没有办法,我当然,是更加,没有办法了。”

司空摘星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几次口,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叹了一声,又兀自满脸沮丧的坐了回去。

“别那么垂头丧气的。我没办法,不代表别人也没办法。”陆小凤收了笑,“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情你找花满楼就对了。”

花满楼就坐在陆小凤的旁边,他也一直在笑,只是比起陆小凤来,他笑得含蓄的多。此刻闻言,他不由大为诧异,转向陆小凤道:“连你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什么会想到找我。难道我比你厉害?”

“非也。非也。”陆小凤摇头,“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是谁在司空摘星身上安了这么两个东西。”

花满楼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不明白她又为什么会这么做?她不是那种喜欢主动招惹是非的女子。”

“那你就要问这只死猴子了。肯定是他惹怒了她。”陆小凤看向司空摘星。突然间又想到了峨嵋派和青衣楼,又想到那天晚上的那一桶红彤彤的血水,忍不住就打了个寒战。

幸好这个死猴子没有跑来招惹花满楼,不然他就不是被链子锁着这么简单了,恐怕这会儿早就是一只真正的死猴子也说不定。

“除开偷了她的那个叫什么背包的东西之外,我就再也没有惹过她。”司空摘星想了半天,除了刚才他说的背包,实在是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惹了人家。

“你确定?”说话的是花满楼。

司空摘星坐在那里苦苦思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实在是想不起来。

花满楼沉默着。他相信司空摘星。他也相信叶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他惟有沉默。

“现在唯一麻烦的,就是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陆小凤突然开口,“其实,只要你不动歪脑子,你身上的这两个东西也就等同于虚设,除了看起来比较古怪一点,应该是没什么影响。”

花满楼在一旁听了,点点头很是赞同:“司空先生还是请暂时先忍耐一段时间吧。”

司空摘星满脸苦色,他先是看着花满楼,接着又看向陆小凤道:“要我看到好东西不手氧,那就好比要他陆小凤看到美女和美酒如同空气。你觉得可能吗?”

花满楼闻得此言,终于忍不住摇头失笑。

陆小凤尴尬的望了望屋顶,摸摸鼻子:“这个……好象是不太可能。”末了又看向司空摘星道,“可是,我确实不知道她在哪里。所以也确实帮不了你的忙。顶多就是建议你,干脆就呆在这屋子里好了。”

“什么?你要我一直呆在这里?”司空摘星大叫,“那我还不如被绑住手脚。我不干。”

“随便你啊。反正我已经告诉你办法了。”陆小凤耸耸肩,转头对花满楼道,“走了,花兄,我们喝酒去。”

“喂,喂——”司空摘星见两人真要出门,顿时急了。立刻跳下椅子快步追了上去,“你们两个等等我。你个死小鸡!喂——”

桃花堡大厅,由于快到摆筵的时刻了,这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影。

司空摘星和陆小凤及花满楼一路走来,才到门口,尚未来得及进门,他的双手双脚就突然间自动并拢。

“又来!”他怪叫一声,直直的就朝地面倒去。

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一个眼疾一个手快,双双伸手,正好将他架住。

两人将司空摘星架到椅子上坐了下来。陆小凤看着他的狼狈样,忍不住笑问:“你又看中了什么?”

“我……”司空摘星被问的老脸一红。他姥姥的,这次又丢脸丢大发了。

“司空先生这是何苦?”花满楼在一旁也是颇有些哭笑不得,“今日家父寿辰,桃花堡宾客众多,我赞同陆兄的建议,先生最好还是回房,或者是找一个人少的清净之地。”

“也只能这样了。”司空摘星也知道花满楼说的是事实,他叹了口气,终于认命的点头道,“那就再麻烦你们,送我回去了。”

“七弟!”一个和花满楼长的有四五分相象的年轻人,正好从厅内出来,看到花满楼立刻便叫住了他。

“你和小凤这是在做什么?”

“六哥。”花满楼冲来人点了点头,“我这位朋友有些不舒服,我和陆兄正准备送他回去。六哥找我有事?”

花家老六还未来得及发话,陆小凤立刻便抢了道:“既然你有事,那就我送他回去。花六哥,花兄,你们聊。我们先过去了。”

花满楼点点头:“也好。就劳烦陆兄了。”

“诶,这么一点小事,何来劳烦。”陆小凤摆摆手,不顾司空摘星在那里鬼叫,拎起他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六哥。你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花满楼一路跟着花家老六,一直进到了大厅的后堂。

今天的老寿星,花家家主花如令花老头子就坐在堂前。除此之外,还有他的几位姨娘和兄长也都在。

“满楼见过爹爹和各位姨娘还有各位兄长。”花满楼上前一一施礼。

“楼儿。你过来。”花如令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捋着半长不短的胡子,语气听起来极是开心。

“你今年多大了?”

花满楼怔了怔,虽然不明白自家老爷子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一个明知的问题,但还是恭声道:“二十有三。”

花如令点点头:“不小了。在你这个年纪,你的几位哥哥可是连孩子都已经有了。你是否也该考虑一下了?”

“这……”花满楼没有想到自家老爷子会突然跟自己谈起这种事情,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脑海中渐渐的浮现出一个声音。他不由皱了皱眉道:“孩儿记得,爹曾答应过孩儿,此事全凭孩儿自己做主。”

“爹记得。只是……”花如令捏了捏手里的胡子,“有人来提亲,爹想怎么着也要问一下你的意见,总不能一口就回绝吧?”

“提亲?”花满楼愣住了。半晌才道,“对方提亲的对象……是孩儿?”

“正是。”门外,一人素锦白袍,肩负乌鞘长剑,青丝长垂。

“叶城主。”花如令一见门外之人,立刻便含笑起身,拱手道,“花某有理了。城主远道而来,理应稍做休息。有事差遣下人即可,怎劳城主亲自大驾。”

“无妨。花老爷子今日乃是寿星,我走这一趟亦无不可。”叶孤城向花如令颔了颔首,转而看向一旁的花满楼,眸中闪过几许冷芒,“想必这位就是令郎七童花满楼花公子了。”

花满楼朝着叶孤城也是颔首道:“正是。阁下……是白云城主。”

叶孤城盯着他半晌,终于道:“你真的看不见?”

花满楼笑了:“昔日在万梅山庄,西门庄主也曾问过这个问题。我还是一样的回答,我的确看不见,是个不折不扣的瞎子。”

“你竟然一点都不难过?”叶孤城面露惊讶。同时心中也不免有些可惜,如此丰神俊秀的人物,怎么就是个瞎子?而且小妹偏偏还就看上了这个瞎子。

叶孤城叹了口气。

花满楼闻得叶孤城叹气,突然恍然:“莫非提亲的是令妹?”

“不错。正是舍妹。”叶孤城点头,突然想起对方又看不见。那他点了这是给谁看?不由一下子愣在那里没了动作。

“叶城主。”花满楼正了容,欠身道,“多谢令妹的厚爱,只是满楼身有遗憾,令妹乃千金之躯,恐怕满楼不能……”

“先别拒绝太早。”花满楼尚未说完,叶孤城便打断了他的话,“小妹知道你是个瞎子。”

花满楼顿时愣住了:“令妹知道?”

“叶城主说的不错。那叶小姐的确知道楼儿你的状况。”花如令在一旁接口,爹也曾叫叶城主代为传话,不想误了叶小姐的终身,但怎奈叶小姐心意坚决……所以,爹才叫老六把你唤来。就是想听听楼儿你的意见。”

花如令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也知道,以往提亲的人一听到楼儿你双目不能视,各个跑的比谁都快,爹和你几位姨娘还有你的兄长都为此忧心的很。如今既然那叶小姐并不介意,爹想,不如,你就试着处处吧。”

“爹……”花满楼摇头,对着叶孤城再次欠身道,“令妹对满楼的厚爱,满楼心领。满楼不敢有所隐瞒,不能接受此事,实在是因为满楼已经心有所属,断断再容不下他人。”

花如令在旁闻言,手一抖,差点拔下几根胡子,当下顾不上疼痛,惊道:“楼儿此话当真?你,你真有意中人了?”

花满楼恭声道:“是,爹。楼儿与她情投意合。这次回来,一是为了爹的寿辰,其二便是想与爹和几位姨娘还有兄长商量此事。”

“哎呀。老爷啊,这可真是太好了。难为楼儿终于想成亲了。今天真算得上是双喜临门哪。”几位姨娘听花满楼那么一说,顿时各个笑开了颜。

“好小子。”花满楼的几位兄长更是拥到了他的身边。花家老四拍着他的肩膀道:“爹,七童这小子这回总算是开窍了。”

花如令也是笑容满面。他转头看向叶孤城抱歉道:“叶城主,方才小儿的话,想必城主也听到了,还请城主向令妹转达老朽的歉意。这提亲的事就……”

按理说,上门提亲被拒绝,换了一般人,心里恐怕都会不太高兴。何况这被拒绝的人还是白云城主。

但令花如令和众人吃惊的是,叶孤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他走至花满楼跟前,看了他足有半晌,突然连说了三个‘好’。接着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递到花满楼手中。

“令妹早就料到你会有如是的反应。所以来之前特意嘱咐我带了一样东西给你。你先试过,再做决定吧。”

花满楼纤长的手指细细的抚过手中的东西。然后轻轻的将之打开。

众人终于看清,那竟是一把碧玉所制的折扇。长长的扇坠上悬着一颗流光异彩的透明圆珠。

“这是……七骨扇……”花满楼的指尖在扇面游走,良久终于笑了起来,“这亲事,我应了。”

花家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只一把扇子,花满楼就改变了主意?

莫非……花家老大一拍手:“感情这叶小姐就是七童的意中人!”

“花兄,我告诉你啊……”陆小凤突然从门外大步进来,冷不丁看到一屋子的人,顿时吓了一跳。

花如令的几位夫人,一看到陆小凤,立刻就招手道:“哎呀,小凤凰,是你呀,快来快来,都那么长时间不见了,让我们看看你是不是又变俊俏了。”

陆小凤闻言摸摸鼻子,上前行礼道:“花伯父好,各位花伯母和花大哥好。伯母们真爱开玩笑。我这只小凤凰哪比得上花兄啊。哎,花兄,你快猜猜,我刚刚碰到谁了?”陆小凤说着转向花满楼。

“咦?这是什么?”他的目光立刻便被花满楼手中的碧玉折扇吸引了。

“自然是一把扇子。”花满楼摇着折扇,笑侃。

“我知道它是扇子。我问的是它的材质。”

“我也不知道。”花满楼摇头。

“啊?!”陆小凤瞪着花满楼,“你也不知道?”

花满楼又笑了:“我又不是神仙。自然会有不知道的东西。”

陆小凤点点头,突然朝屋顶喊道:“喂,司空猴子,来看好东西了。”

“什么好东西啊?”屋外传来懒洋洋的声音。一道淡淡的身影同时闪了进来。

“我看看……哎呀!”司空摘星刚伸手接过花满楼手中的碧玉折扇,突然手一沉,那力道大的出奇,使得他一下子就趴到了地上。同时,脚下上好的青砖也被砸出了几道裂痕。

“她,她不是已经给我解了么?怎么会这样?”他忿忿道,“竟然骗我!”

“无知!”从陆小凤进来之前,就一直坐在椅子闭目养神的叶孤城,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趴在地上的司空摘星,冷冷道:“放开那扇子,你自然就能起来了。”

司空摘星将信将疑的松开手,立刻发现自己果然是能动了。他又去捡地上的扇子,结果那扇子却像是生了根一般,一动都不动。

他站起身,摸摸头道:“怪了。为什么花满楼就拿的丝毫不费力气?”

众人都看出了不对劲,纷纷露出惊疑的神情。

“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陆小凤也被钩起了好奇心。

“满楼亦想知道。还请叶城主为我等释疑。”花满楼说着正想俯身拾扇,不料手中却突然多了样东西,那熟悉的触感,竟是那扇子自己回来了!

在场的众人无一例外,全都看到了扇子自行飞起,然后回到花满楼手中的情景,顿时各个被震在了当场。

“叶城主……”花满楼那双没有聚焦的黑眸似乎深了些。面上沉静如水。

叶孤城点点头,缓缓的开口:“那是沧澜暖玉心。乃是沧澜……国万米深海碧玉的精髓。一般的深海碧玉精髓通常在上百斤左右。这把沧澜玉扇乃是由舍妹用一块沧澜暖玉的玉心刻成,其重,达三千六百斤。普通人想要拿起它,是不可能的。”

三千六百斤……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心中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疑惑的是,这小小的一把扇子,竟然会如此之重?好奇的是,想不通这么重的扇子,他和花满楼又是怎么拿的起的?

叶孤城将众人的表情都各自收进了眼底,脸上浮出一抹淡笑,继续道:“我之前,是因小妹给了我一张免力符。有了它,就能将扇子的重量减之最小。至于花公子,那是因为他是这把玉扇的主人。与玉扇心意相通,玉扇好比他自身的一部分,用起来自然是如臂指使。”

“此话何解?”陆小凤忍不住在一旁插口。

“抱歉,这关系到小妹师门的一些秘密。恕我不能多说。”叶孤城看了一眼前者,“如若真想知道,你就自己去问吧。”说完,径自便又坐了回去。

陆小凤碰了个钉子,倒也没有生气。他转头看向花满楼,在他耳边轻声道:“叶孤城?他和……我之前听到的什么亲事……不会就是……”

花满楼折扇轻摇,微笑着也不言语,却是点了点头。

“哦~我明白了。真是没想到那叶丫头竟是白云山庄的人!”陆小凤突然摇头叹气,“你可好了。难为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啊。真是不公平!不公平啊……”

花满楼失笑:“你啊……那么多女孩子围着你,是你不上心罢了。”

“那怎么能怪我呢?”陆小凤做无辜状,他碰了碰花满楼的肩膀道,“行了,不说这个。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两遍了。”花满楼折扇一敛,指指司空摘星,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司空先生既然无恙,你碰到的那个人自然是叶子。”

“陆小鸡,你这是什么白痴问题?”司空摘星就坐在旁边,闻言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讥讽,“真是没水准。你当人家都和你一样傻瓜啊?”

陆小凤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不由讪讪的笑了笑。接着向花如令和叶孤城抱拳道:“花伯父,叶城主……”

话才开头,门外便匆匆跑进一个侍从,面色苍白,神色慌张:“不,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前面,前面出,出事了……”

“花海,出了什么事?这么慌张?”花如令沉声道,“你慢慢说。”

花海深吸了口气,方道:“回老爷,方才,我和花姚一起去地窖取酒,路过后园的时候,发现有人死在了后园中的花丛里。”

“什么?有人死在了后园?”花如令一下子站了起来。“可知道是什么人?”

“小的从未见过那人。”花海摇头。

“叶城主,老朽失礼了,先行一步。”花如令对叶孤城抱了抱拳,又对花海道,“走,去看看。”

叶孤城起身道:“不妨。叶某正想说,可否与花老爷子同去?”

花如令点点头:“叶城主有心了。请。”

两人随在花海身后迅速远去。

“陆小鸡,你要不要去凑个热闹?”司空摘星看向陆小凤。

“有热闹不去,绝对不是我陆小凤的作风。”陆小凤站了起来,转头对花满楼道:“花兄,你和几位大哥先把伯母们送回房,我和司空猴子先去探探情况。”

“七童还是一起先去吧。”花家的几位夫人纷纷道:“我们这边由满晨他们兄弟几个照应,不会有问题的。”

花家老四花满轩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放心,这边有我们六位哥哥在。至于爹那,我们可是都交给你了。”

花满楼慎重的点点头:“七童明白。”

后花园。

由于事出突然,加上这里一般只有下人才会偶尔路过,是以从发现死尸到现在,也惟有几个知情者在一旁。

但在这几个人中间,花满楼却闻到了一种淡淡的幽香。他极为肯定,那绝对是他这半月来一直朝思慕想的味道。

“叶子。”花满楼人未到,声先至。

叶子站在死者的身边,远远的看着花满楼甩开身边的几人迅速走近,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思念如潮水般狂涌出来。

有多少天了?叶子细细的数数,大概也就十来天吧。但是她却感觉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般遥远。

她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微笑着迎上花满楼。

“你来了。”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却是道出了无数的思念。

“你突然就那么走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花满楼突然就一把拥住了叶子,沉声道,“以后如果有事,一定要留言给我……不然我……会担心……”

园中,以及他身后一起赶来的众人,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全部都是愣了愣。

“花兄,难为你也有这般大胆的举动啊。”陆小凤笑嘻嘻的走过来。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花满楼将叶子放开,然后红了脸,转头对花如令道:“花伯父,看来好事临近啊。以小侄的意思,要什么婚约啊。直接就选个好日子拜堂得了。多简单。”

“陆兄……”花满楼忍不住出声,却被花如令打断了。

他捻着胡子,笑得很是开怀:“好了,楼儿。爹也觉得小凤的提议不错。还有三个月就八月十五了,不但是个和家团圆的好日子,更是黄道吉日。不如就把你们的婚事定在那天。”说着又看向叶孤城道,“不知叶城主意下如何?”

八月十五?叶孤城目光一顿。半晌才道:“这个……我看,还是交由舍妹来决定的好。小妹的意思……八月十五可好?”

叶子轻轻一笑:“小楼排行老七。我看就七夕吧。正好也是黄道吉日。花伯父以为呢?”

花如令闻言突然默了默,接着点头道:“也好。姑娘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