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玄迷迷糊糊的躺倒在床上,回忆这一天自己也算是忙的颠三倒四。
五更不到自己就要从床上爬起来烧火做饭,随后便是早课晨练。
如是师父有事也就罢了,偏偏今日不知师父发了哪门子疯,忽然跑来盯着自己练,凡有一点错误便要从头再来。那些炼体把式只消一轮下来便要腰酸背痛,次数一多之后浑身皮肉酸痛难忍,动作稍大一些大筋便剧痛无比。
那些早课也是令人难过,字若浩海意若云烟,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寻思自己也算是天资不俗,但再多灵光在这无穷无尽的课业深谷里也激不起半点水花。
偏生师父还是个急性子,见不得自己半点过失,一见到便要大声训斥。
如光是如此也就罢了,中午晚上杂活只多不少,且日复一日,除了偶尔跟着师父参与一些讲道法会之时无需劳作做课,这种日子几乎没个解脱。
每每金玄稍有抱怨,师父便要言辞喝止。
“年纪不小,本事不高,炼体不成,读书不慧,叫你劈柴烧火、洗衣扫地你还推三阻四,我教你之事皆是平常,如连这些都不能尽在掌握,以后你如何行走天下,莫非要跑去学那些不长进的蹲在哪个破观当活泥胎?”
师父面凶色疾,一着急起来吼声简直震耳欲聋,金玄曾亲眼看见院子里的缸水被师父一嗓之威震的溅出水花。
今日练功,却是日日劳累行差踏错之下积有的暗伤发作,一时之间大腿绞痛不止,让金玄痛喊出声。
然而师父只是简单查看一下,便要金玄等待痛苦稍缓自行去外面医馆买药。
“日日给你矫正身形,告诉你莫要因为偷懒坏了教你的功法,一看你这暗伤就知道你平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自去买药,允你养伤三天不修功课,给你自己长个记性!”
思虑至此,摸了摸自己刚刚用旁边瓷瓶上好药的腿,金玄不由得长叹一声。
可怜我金玄年纪尚轻,日日便要遭受此等折磨,何时是个头?
话虽如此,金玄内心却感念师父恩德,他知自己本是弃婴,是师父金立捡来抚养长大,一路言传身教抚养成人,至今已经是十六载光阴匆匆过去。
金玄曾亲眼目睹市井孤儿饿死路旁,也有被心黑之人拿去做祈割之用,或成为混混地痞终日厮打不知哪日便要惨死于街头,每每一见这些惨状,金玄心里便生恐惧,不敢多想自己当初如不是被师父捡取今日又是如何。
“不去脑中闹腾那些有无之事了,还是早些歇息....”
金玄念头刚出,只一瞬之间就进入梦乡,实是今日太过疲累,心神肉体皆已极限。
昏睡之中,心神发散不知身外事物。
金玄的师父金立却忽然现身于他的屋中。
金立时年四十有九,着一身蓝色道袍,虽制式齐整干净整洁但是难掩破旧,部分衣角衣边已经因为常年浆洗而泛白,头戴一顶葵水冠,虽已经年近五旬但由于修道小成,浑身上下不见明显老态,筋骨刚直目光如电,发色黑如墨汁,可谓是精神抖擞仙风道骨。
但与金玄心中那个严厉死板的师父形象不同,此刻金立面露担心之色,悄无声息的接近了睡死过去的金玄,两指前探,不消片刻便探明金玄身上伤势,略略思量,便将旁边金玄随意放置的瓷瓶扶正,又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倾倒进去些许粉末。
事毕,金立正要扭头离开,却听见金玄说起梦话。
“师父.....好累啊....”
金立立在原地,扭头回望,只见床上的金玄满脸疲惫之色,一条腿露出被子覆了药膏。
他一时面露不忍之色,口中诺诺,似乎要说些什么,但片刻后还是并未说出只言片语,只是无声离去。
而对于金玄而言,他今日却要遭遇自己从未有过的奇遇。
睡梦中,金玄还在梦中勤学苦练只觉得是苦不堪言,而师父拿着一只扫帚在一旁监督,稍有不对便是一下。
早就不堪重负的金玄终于在梦中栽倒在地,趴在地上任由师父抽打也不愿意起身。
“好累啊....师父....”
金玄无力的嘀咕着,却看见眼前的地面上爬过一只蚂蚁。
“唉....小小蚁虫也比我无忧无虑...”
金玄看着那只蚂蚁怔怔出神,忽然只觉得那黑色的小蚂蚁似乎越来越大,不等他反应过来,一片黑色就充斥了他的眼睛。
一片黑色的迷雾之中,金玄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四周一片空旷,除了遍布四周的黑色雾气以外别无他物。
“这.....我是在做梦么?对啊...我是在做梦。”
金玄迟疑片刻却突然想通了自己在做梦,但这并没有让他醒过来,知道了自己在做梦的金玄一念之间希望自己轻若鸿毛,于是他真的感觉自己变得无比的轻巧,轻轻用力就在空中翻了几个圈。
“哈哈,好玩!”
但没过一会,奇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那声音一入耳朵,金玄便被牢牢的吸引住了,他立即朝着声音的来源狂奔而去,只希望听得再清楚一些。
“........”
金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声音,一会感觉是无意义的噪音,一会又觉得是一个人在快速的说着一些话,只是语速太快几乎连成一片,偏偏越接近后一种感觉便越强烈,于是金玄便想要更快的听清那些话。
不久之后,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声音的源头。
在一大团浓厚的如同实质的黑色雾气里,一个若隐若现的模糊身影在黑雾里站立着,唯一能辨别的特征就是那个巨大的黑色冠冕,看上去形状扭曲怪异,犹如将一些奇形怪状的黑色硬质物熔铸为一体一般。
金玄呆呆的坐在了那个身影前方,他痴痴的听着眼前的不知名存在诉说的那些话语,那些句子如同鹈鹕灌顶,每一句都在将金玄心里盘桓已久的一切疑问、痛苦、悲伤消解一空,随后开始告诉他一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伟大,在那种伟大之前,一切他在意的东西都变得一文不值,逐渐的,金玄理解了,那伟大来自于那顶冠冕的内在。
他近乎是呻吟着流出泪水,面目扭曲恍恍惚惚的靠近那个身影想要触及那个冠冕,然而不一会,他的梦就结束了。
从梦中惊醒的金玄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些在梦里听到的东西却被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残存的感受还在脑子里徘徊。
摸了摸脸,上面满是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