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纾却不愿回到他们平时住的主卧——她一回想到程母动不动就冲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孩子怎么又哭了,nan nan抱 nan nan抱”的场景,就又想不顾一切逃离这里。
程远只能和她一起到次卧,把空调打开,然后陪孩子玩。林纾看到孩子还是这么爱爸爸,想起哪怕程远在家时间那么少,孩子每次见到他就要他抱抱,程远要是进门先洗手没理他,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撇嘴哭着抗议。看着这一幕,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孩子已经非常累了,强跟爸爸互动了一会儿,林纾抱着他,程远轻拍着他的背,他吃两口奶就睡着了。
程远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一直轻轻拍着孩子。林纾也没有说话,只是爱怜地轻抚孩子的头发。
良久,就像这么多年来,每次发生争执一样,依旧是林纾开口了。
很久很久了,这么久以来,程远第一次表现得这么安静,这么愿意陪伴她,既没有不耐烦地说要工作,也没有没好气地说要睡觉,或者被迫营业一样说让他静静好不好。
这么久以来,也是林纾第一次没有抓狂地吼程远,没有气急败坏地指责程远,没有一开口就讽刺程远。
“我知道,你们都怪我,怪我不会控制情绪,总是不管不顾,一点点小事就上纲上线,大吵大闹,现在还把孩子都摔了,就跟个疯婆子一样让人讨厌。
我知道,你很辛苦,每天上班,早的话八九点能回来,晚的话十一点直接住厂区,你已经很尽力抽出时间来陪孩子了,这时还要让你每天面对家庭矛盾,你实在是不愿意再去处理,所以你会选择尽量回避。
我也知道,你妈大老远过来带孩子,还放弃了在家里搞保险的事儿,放弃了在家的自由自在,本来就很不习惯,偏偏还要在这里被我百般挑剔,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动不动就指责她这里不对,那里不好。我知道,我都知道。
只是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换我在你们立场,我可能也不会比你们做得更好。而你们呢,也不知道有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上想过我的感受,尝试着理解我,设想一下换个位置,你们有没有可能比我做得更好。
怀孕生孩子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种种辛苦我不说了,我那么爱孩子,再辛苦我也愿意。哪怕是那么不愿意跟你妈相处,大多数时间,我也跟她算是互不干涉,各司其职,和平共处了。做到这样,我自问已经耗尽心力。
我也问过自己,能不能做得更好一点。当然可以,只是能量从哪里来呢?本来是因为有你,我才会来到这里,才会经历这些,如果你有心,我自然心甘情愿付出更多。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变了。可能是你本来就是这样冷淡的性格,可能是怀孕、流产、再怀孕、羊穿这一路的波折让你也心累所以慢慢疏远,可能是你工作太累了也没有多余的能量,总之结果就是,我们的感情已经越来越淡了。
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经常会回忆起来当时在一起的美好?还是你回忆的时候,其实是完全不同的版本,我在里面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从头到尾都让你厌烦?或者你根本就没有去思考过,爱情来了就来,去了就去,不值一提,只有我一个人还在纠结,还想挽回?
我试过很多种方法。我去跟朋友聊天,网上购物,看书看剧,学习、运动,用各种办法转移注意力。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稍微离开乐乐一会儿,不管我在做什么,我都只想回去,他不在我眼前我就怅然若失。
我也做不到不在乎你的态度,做不到平和地看待感情消散的事实,做不到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的潇洒。我看不开,放不下,有执念,所以才痛苦。
你是我十年来最强的执念,若不是如此,我当年不会不管不顾,一路追随你而来。现在要我就这样承认自己的十年终究是空付了,我做不到,我的心会痛。
可是今天,我觉得我可以再试着放下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到这样的境地了,我跟你为了这么小的一件事吵架,我抱着孩子走了,你竟然连动都不愿动一下,去找找我。我看到来的不是你,是你妈那个时候,我对你已经失望至极。而偏偏是我,我自认为那么爱乐乐,却是我把他置于最危险的境地。我真的爱他吗?还是我只是自以为爱他?如果连他,我都不是真的爱,那什么才是爱?你我之间的爱又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可能就是今天,我觉得我可以再试着放下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后抑郁、甲状腺激素失调、是不是有点遗传到我爸的抑郁躁狂症,我的病手术完,以后还会怎么变化也不知道。未来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我能把握的只有现在。我清晰地感受到,此刻,当下的一分一秒,时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会再回来。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我,这么久以来,是不是纯粹是出于同情才忍着我。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如果你们不是发自内心地爱我,而是装作可怜我,或者出于责任感不得不忍受我,我感觉得出来。我不需要这样的同情。我从小就是个骄傲的人,我也会继续骄傲下去。
我不需要你们了。可能乐乐需要你们,但我不需要。我会过得很好。我一定要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