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那天晚上,林纾真的熬不住了,问程远:“你今晚回来好不好?”
程远竟然还问她:“怎么了嘛。”
林纾沉默。怎么了,呵呵,你说怎么了。
夜里十一点多,孩子好不容易抱着吃奶睡着,却因为不舒服,一放在床上就醒,醒来就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一阵象征性的敲门声后,程母冲了进来。林纾看到她,怒火已经烧到了嗓子眼里,马上就要从嘴边喷出来了。又是这样咋咋呼呼,又是这样一脸慌张,又是同样的一连串问话。林纾此刻本来就心情极差,根本不想让她再来眼前添堵。
她忍着反感:“没什么。你快睡吧。”
程母还是不懂看人眼色:“怎么了?还没睡啊?怎么还不睡啊?”
林纾又一次在崩溃边缘,她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因为多说一句她都怕自己又说出难听的话来:“没什么。你快去睡吧。”
“我来抱抱他哄哄吧,哈?”
“不用,你睡去吧。”
总是这样,话说一遍好像就进不了程母耳朵一样,非得要三番四次来回说。
“噢,你给他换尿不湿了?我再给你拿一片。”程母看到了床上换下的尿不湿。
林纾烦躁到抓狂。为什么她还是不走!“你快去睡吧。”她用尽最后的礼貌克制着怒火。
走到门口的程母还要过上浇一把油:“空调这么低,冷不冷啊?现在是26度,要不要调高一点啊?”
林纾觉得她再不走,自己就会忍不住拿枕头扔过去的时候,程母终于走出去了:“调高一点吧,哈,调到27度试试。我调过了。”
房门一关上,林纾觉得自己心里代表怒火的小人儿也终于蹦出来了。他控制了林纾的大脑,操纵了林纾的手脚,让林纾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把正在烦躁不安地哼唧的乐乐往床上重重一放,然后她的手就使了狠劲拍上了旁边的被子。她还算有理智,但她此刻非常能理解那些因为情绪崩溃而打了孩子的女人。
乐乐大哭。林纾一想到婆婆又可能会有新一轮的神操作,她还是只能无助地把乐乐抱起来,轻拍他的背,再让他吃奶。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让她觉得孩子很可怜,她自己也很可怜。
她爱孩子,毋庸置疑。白天她还有力气的时候,她听到孩子咳嗽,吸鼻子,不肯吃饭,她都心疼得要掉泪。可是,已经一天一夜了。她的身体真的已经支撑不住了。她的孩子在哭,她又何尝不想哭?
她心里恨。她知道自己对婆婆的一切不满,都是源于无法从程远那里得到足够的正向反馈,她怨恨程远,所以怨恨导致她生活发生滔天巨变的一切。但她又是那么的爱自己的孩子,又对程远到这时候仍抱有幻想,所以她只能恨婆婆,仿佛真的是婆婆让她遭受了这一切。
但她清醒的时候,心里非常清楚,不管程远有多少理由,不管他对机组,对单位有多重要,此刻他就是不在,他就是这个家庭缺席的丈夫,缺席的爸爸,而且他在的时候,也不曾给过林纾她想要的足够关怀,一切都是因为他。
孩子终于睡了,果然又是一头的汗。她轻轻把他放在床上,然后到门口控制屏处,把温度重新调回26度。
程母跟她吵架,她除了感到烦躁、厌恶,但不会真正感到多心痛。只有她爱的人可以伤她最深。比如程远,哪怕随口一句话,就能把她戳得千疮百孔。
又到周末,林纾和程母带孩子去买菜,刚出小区门,程母就到处找手机:“坏了,手机丢了。”然后一路找回去,结果是等电梯时随手被她搁在一边了。
程母出门总是不带手机,好几次想找她都找不到,林纾说了她很多次,让她带上手机,不然担心孩子想找她都找不到,还理直气壮:“我怕手机丢了”、“我的裤子全都没有兜”、“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每次都总有道理。
这次程母又说:“都是因为裤子没兜”,林纾灵机一动:“不然给你买个手机挂链,挂脖子上。”程母拍手称好:“对啊,这是个好主意。”
林纾一回到家,就兴致冲冲地跟程远说:“快买个手机挂链给你妈!”
程远先是懒得动:“没必要吧,现在谁还用那个啊。”
这会儿程母见儿子不想买,她省钱的心思又出来了:“那不买了!我以后带上手机就是了。”
林纾不高兴了:“一点小事让你做,你也不愿意!带上带上,每次都说带上,哪次带了?今天好不容易带一次,还差点丢了!快点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