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河叔,我们回来啦!”回到家后的白衡兴冲冲的冲进书房。
“鱼,嘿嘿嘿……好多鱼……”张子河正伏在地上,痴呓着梦语。
“……”白衡见到倒在地上酩酊大醉的子河叔一时间不知所措。
“又醉成这样了……”孙尺山边说边扶起张子河将他挪到榻上。
“又?”白衡疑问道。
“在我印象里,他就是个只知道钓鱼的酒鬼老头”孙尺山脱去张子河上身的衣物后转身走向书架下方,抽出了一格抽屉将里面的药物拾出然后又走向伙房。
“你,以前也住这里啊?”白衡跟着孙尺山到伙房,看着他研磨药物。
孙尺山没回应,过了一会儿他将药物装进罐中吩咐道:“去加水生火,干柴不够了我去山上拾些,看好浮灵,别让她乱跑。”
没等白衡反应过来,药罐就被孙尺山塞进了怀中,而孙尺山捡起菜堆旁的背篓就上山了。
“……”此时白衡心里倒惦念起韩玥,周玖他们了,要是他们在,韩玥姐姐肯定会和周玖哥哥帮自己的,只可惜两人在丹阳山脚下与白衡作别,说是有要紧的事。
白衡郁郁的抱着罐子把它摁到火炉上又舀了几瓢水放罐子里,然后,然后白衡就不会了。
“……”白衡突然发现自己不会生火!
从小白衡便生活在高大的府宅中,不说养尊处优,但生火做饭这些事的确没做过,甚至到了伙房也只盯着吃的。学堂上先生只教书本上的东西,再就是空谈大谈,到了这里虽然与渔童,樵青学做了一手好菜,但唯一忘做了的就是生火。
“完了,完了,要是那家伙回来发现我不会生火,肯定要笑话我,不如假装嘘嘘去吧……”白衡心中此时纠结万分。
白衡踌躇之际瞥见在外边啃竹笋的浮灵公主,仿佛是看到了救星。
“浮灵公主!”白衡挥挥手招呼浮灵。
浮灵扭头看向白衡,小跑了过去,她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看着白衡。
“浮灵公主,你上次是怎么生火的,我想再看一遍。”白衡天真的请教道。
“嘿嘿,白衡哥哥,我来教你。”浮灵对着白衡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把他拉到火炉旁,将手中的竹笋丢进了风口处。
“像这样”只见浮灵两双小手对准风口,不一会竹笋便燃了起来。
“?”
“白衡哥哥,你学会了吗?”浮灵狡黠一笑后便跑到书房里去玩了。
“……”白衡内心虽说不是不能接受,但凭空生火这种技能还是挺让他受打击的。
“浮灵公主,教教我啊!”白衡回过神,兴奋的吼着嗓子向浮灵求艺。
午间,阳光微曛,鸡犬相闻,而离丹阳山不远的茅然山上一小众人正在风仙台的厢房中商策着什么。
一间厢房,一盏茶壶,一盆炭火,围着三五好友,吃着盘中糕点,清谈交心。
“要我说,咱们就内定一个人呗,这山界里面鱼龙混杂的,懂茶意境的能有几个,万一有个不懂装懂的人得了‘茗’那还不贻笑大方啊,你们说是吧?”肩上披着轻裘的男子拾着盘中的点心边吃边说道。
此话一出,有人面露鄙夷之色,有人沉默不言,有人一笑了之。
其间一身着紫裳的男子微微一笑:“呵呵呵(口语二声,无嘲讽意),在官场久了,把你们那一套也照搬来了?”
“唉,素瓷师兄,我这不是为咱师傅考虑嘛,再说,我这也不过是个建议,不合理,你们否掉不就行了。”轻裘男子一手拿起手边的茶杯呡了一口,甚是享受。
“不得不夸,师兄的手艺又精进了!喝了这一口茶,宛如置身在天上白云间,清气又明神,所谓人间荣华终黄土,此间杯茶永流传,真是享受啊!”轻裘男子笑赞道。
“香雨兄,虽说你主意不怎么样,但夸起人倒是一套一套的啊!”众人中唯一端坐的男子不由笑道。
“你笑啥笑,还坐的那么端正,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香雨不满的回应。
“绿尘你觉得呢”端坐的男子询问着旁边搓手烤火的人。
“我……我觉得,你俩……半斤对八两……”
“嗯?”
“嗯?”
原本怕冷的绿尘在两人的“围殴”中暖和起来了。
“香雨,紫云,别闹了,绿尘这碎嘴的毛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素瓷忙起身将三人分开。
“咱们也出考题!”原本闭眼躺在地上的一名男孩突然开口,将四人目光吸引过去。
素瓷听闻后回过身,弯着腰拿着折扇满心欣喜的看着躺在软榻的男孩:“快仔细说说。”
“嗯……算了,太麻烦了,不说了。”软榻上的男孩眉头一皱又想了想,还是躺着不动脑袋最好。
“金栗师弟~”素瓷凑近顺势一躺,与金栗头挨着头。
“唉,你干嘛呢?”金栗赶紧将头撤到一边。
“我在感受你的智慧”素瓷慢悠悠的说道。
“俺们也是!”不知何时金栗身旁又冒出三个脑袋。
“我的师兄们怎会如此胡闹……”最终金栗在四面围攻之下折服了。
“停,别摸了,还有你别蹭了,我这就说”四人停下了动作金栗趁机起身,此时四双眼睛的目光全落在自己的脸上。
“咳咳,那我说了”金栗四下瞅了瞅。
“嗯嗯!”
“现在呢处于秋季,黎众也处于农忙的时候,不是真心求茶问道的人也放不下那一亩三分地,而因一亩三分地所制的人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求茶问道,这是第一道筛选,也应该是骨清老师选此时举办茶会的意思。茶会举办的时候天下雅士都会纷至沓来,但从中选出一人做代表是有难度的,所以我们需要拟定一个茶道的标准答案……”
“打断一下,为什么要拟定一个标准答案,我们直接请老师作裁判不就行了吗?”香雨扯了扯轻裘。
“不是吧,香雨师兄,你可是混官场的诶,你上边也有评判能力那为什么还要你去做事呢?”
“那当然是我能力优秀,他交给我办放心呗。”
“所以呀,老师敢交给我们去办这些事肯定也对我们放心,其实这件事不需要多惊天动地,而是要办的合理,既不会有损老师名望也不会伤了雅士们的和气。茶道广而深,也许别人随便说说也能搭上边,但这是不可取的,我们的目的是选出一位“茗”为茶道代言,老师年龄大了身体不方便,又想找一个接班的人,我们设置标准答案与考试,既可避嫌也可择优两全其美呀!”
“等下等下,我们都知道标准答案了又何谈避嫌呢?”绿尘两手一摊脸上摆满了问号。
“我们把标准答案设定为一个主题,考试形式便可以成多样的,我们采取答辩或馔文的形式,裁判定为在场众人,这样即使是知道标准答案也不一定会获得‘茗’的称号。”金栗说完抬眼看了看四人。
“妙啊!不愧是我的师弟!”香雨用力拍了拍金栗的背,差点没把金栗的胆汁拍出来。
“你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金栗趴在地上作痛苦状。
素瓷见状弯下腰掺起金栗小师弟拍了拍他胸前的灰小声说“好啦,咱不跟他计较”,(素瓷)见金栗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对各位师弟发号施令:“好!既然金栗师弟为我们制定了大致的考核方针,接下来我就开始分工,绿尘去登记来柬(请柬答复),师傅发出请柬共三百余封,你与之一一核对,核对完成后交予我与香雨师弟便可,之后你可以与金栗会合或者去观看又或是参加‘择茗’,总之此会未毕之际我们不得离开这茅然山。”
“好~”绿尘挥了挥衣袖软绵绵的回应着。
“香雨,绿尘将名册交予你后接待事宜全权交由你来处理,我相信你!”素瓷拍了拍香雨的肩头。
“……不是,你**别光相信啊,你总归来点钱之类的实际点的东西啊!”香雨扒开素瓷的手向他声讨钱财。
素瓷打开折扇掩面佯泣:“实不相瞒,米不多了,钱和人手都去备米了,这山路上上下下的,我实在是帮不了你了,所以……”
“……”
素瓷偷瞥了一眼见香雨有所动容便继续忽悠着:“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香雨辩解道:“这不是能不能的……”
“你不行~”绿尘面无表情的嘲讽着。
“你行,你上啊!”香雨怒从心起。
“你不行~”绿尘伸出食指左右摆了。
“我怎么着都比你行!”
“你不行~”
“你**是不是只会这一句?”
“你不行~”
“*********”
素瓷趁机从中分开这两人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诶诶,别吵了,实在不行我们只能延期了。”
“不!”一声怒吼传来,只见香雨脸红脖子粗的瞪着绿尘:“给我瞧好了!”说罢香雨头也不回的向山脚下走去“素瓷,接待的事交给我就行!你放他奶奶的一万万个心!”
金栗从厢房探出头来看着香雨远去的背影:“不愧是大师兄和四师兄,二哥这秉性你们算是摸透了。”
“行啦,没什么事,我也就去忙活了”绿尘理了理衣袖去了书房。
“那我呢,大师兄?”紫云的假笑总是很打动人,当然,这是指第一次遇见他的人。
“那自然是少不了你的,我们要选出茗自然是免不了投票的,这个的话,你选三个方案给我就行了!”
“就,这些?”
“嗯嗯,这可是个脑力活,金栗师弟这几天脑袋估计不够用了我先带他去休息休息哈哈哈!”素瓷扯着金栗想要离开却被紫云叫住。
“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哈哈哈,没有没有,你想多了。”
“快走,快走~”素瓷小声的催促着金栗。
“对了,你出来前记得熄火哦!”随着厢房的门闭合,寂静的一切让紫云有些无所适从。
“大师兄,你可真是个害人精,让三师兄出主意,你这不是把来的人往死里整么?”
“嘘,此言不可轻语(这类话不要轻易的说出来),你要和我一样做一个稳重的人。”
“哈,才不呢,大师兄最会忽悠人了。”金栗正要跑开。
“唉,等等,还有事跟你说。”素瓷一把抓住金栗的后领子,蹲下身子招呼他凑近点。
“你事儿可真多”金栗无奈的把耳朵贴过去。
耳语了几句后素瓷微笑着作别:“好,你去吧!”
“……”金栗白了一眼素瓷后匆匆忙忙的下山了。
素瓷目送着金栗,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目光之中。
“呼~好舒服啊~”素瓷享受着和熙的阳光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不过他闲暇时刻也只有伸懒腰的工夫而已,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活在等着他呢。
不知不觉又到了午后,初秋微凉的清风点落在张子河额上,原本熟睡的身体惊弹了一下,他努力的睁开红肿的眼睛,下一刻便感到头部传来的隐隐阵痛,手忙摁在了头上揉了揉,渐渐的不那么昏沉了,他边揉边努力的回想昨日发生之事。
“渔童称父亲病危……然后与樵青……我……一个人……子浚……喝酒……还有……”张子河仔细回想着只记得最后朦朦胧胧间有道白光,也许是记错了?
正当张子河疑惑着,门外传来声响,张子河微微撇过头,只见一布衣蓬发身材刚健的少年端着药向他走来。
“你回来啦?”张子河撇回头睁眼看着屋顶,没人知道他此时的神情。
“嗯……”少年没有多作答,只是轻声应着。
“当初你父亲将你托付与我,是我没能照顾好你,你这一走快七年了,我还以为你会忘了我这个老头子呢。”
“嗯,确实没怎么记得。”孙尺山搅了搅端着的药汤。
“……”
“尺山……”稚嫩的童声从门外传来,只见浮灵手抓着门框,远远的看着他。
躺在榻上的张子河也看向了浮灵打量了一会。
“尺山,这是?”
“这是我从雷洲带回来的流浪孩子,她似乎,也没有家。”孙尺山心不在焉的搅了搅汤药。
“诶,浮灵公主,我还是不会呀!”白衡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喊叫声打破了这奇妙的氛围。
“嗯?怎么了,浮灵公……主?”白衡见浮灵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自已的视线也不由得看去,紧接着难以言表的激动心情转为行动,白衡大踏步的往张子河跑去。
“子河叔,你终于醒啦!你看,我把孙尺山带回来了,还有啊,子河叔,你为什么喝醉了啊樵青姐姐他们呢……还有还有子河叔你知道昨晚……”
这喋喋不休絮絮叨叨的话语白衡顷刻间倾倒而出,如洪水滔天之势,长河连绵不绝之形,语无具细,无所不言,问无具详,无所不问,半响过后,众人的耳朵才得以清静。
“……那个……白衡啊,我还有点点醉,我喝口药。”张子河捂着发烫的额头向尺山招招手,尺山双手缓缓将药推过去,只见张子河将一大碗药汤一饮而尽。
“这……嗝!药效……嗝!很快哒……嗝!看来衡儿……嗝!你的问题……嗝!下次……嗝!再回答……”张子河打着药嗝又一次难堪的入睡了。
“子河叔你什么情况?”白衡一脸迷茫的推了推张子河。
“别推了,这药效是挺快,副作用也挺大。”
“什么呀,都醒了,喝了药又睡了,那和醉酒状态不一样的吗?”白衡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醒酒药。
“因这药效与醉酒状态一样才能缓和酒对人身体的威胁,举个例子,用石头砸你和用布球砸你谁痛?”
“当然是石头”
“所谓的缓和就是将石头裹进大布球里砸你,没有石头痛但也没布球砸的轻,这药效与醉酒状态相似却又能起到缓和作用,写出这药方的人医学造诣定然不低。”
“我刚刚错了!”白衡恍然道。
“嗯?”
“石头和布球砸我当然是我痛啊!”白衡似傻非傻的回答让孙尺山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对正常人有种误解,也许,像白衡这种才算得上正常人?
“所以说,不喝酒什么事都没有,子河叔你去照顾,我要问浮灵一些问题。”孙尺山依然摆出冷漠的态度,对,就是这种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态度,似乎不会被摧折般,但也难称为坚毅的态度,让白衡很不舒服,但,子河叔毕竟是照顾他的人,即使自已想和浮灵玩,即使孙尺山不命令自已,自已也还是会留下的。
孙尺山离开后,白衡趴在子河叔身边,头脑中回想着以前的事,似乎一切都是一场梦,却真实的无可挑剔,父亲离开了,母亲失踪了,自已……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人了,胡子,长毛,溪女还有那个木无怜都分开了,大鬼为什么要抓自已还搞不明白,难道就在这个世界稀里糊涂的活着吗,就这么想着想着白衡皱着眉沉沉的睡去了。
孙尺山和浮灵在堂门外的石椅上静静地坐着,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秋风瑟瑟,浮灵衣着单薄,不自觉得往孙尺山身边靠近。
孙尺山低着眉开口说道:“浮灵,我小时候与你一样都是流浪的孩子,我凭着技艺游迹,想找到父亲生前所谓的真相,我先去了北方,因为皇城在那,那里非常繁华,你要是去了也一定会很惊讶,后来我又去了西边的荒壁大漠,那里贫瘠不堪,不过人们吃苦耐劳,筑建了三座宏伟的城市,一切欣欣向荣,之后我又去了东方海岛,那里丛深林密,树木高大挺拔,万物相栖之地,人们渔猎自足,待人热情友好,虽然彼此间有少许争斗,但好在他们的首领睿智开明,总能化解双方的戾气,最后我回到了这,南方的群山之中,想破解父亲龙匣的秘密,最终还是徒劳,这是两个缠绕我许久的问题,如果哪一天得到了解答,我的生命也可以全然托付给这世界了,所以,浮灵,如果你不愿意讲你的过去,我也不会问你,这个世上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由来我也不明白,就是不会去问被询问人的过去,不论他以前做过任何事情,人都只能出现在眼前,而浮灵,你可以不说自己的过去,只成为我眼前的浮灵。”
“我……”浮灵犹豫了片刻,最终只吐出一句“你会见到答案的”。
“是吗……”孙尺山黯然神伤了一会,继续说道:“浮灵,你呢,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浮灵点了点头,清澈的眉眼看向尺山,缓缓说出两个字:“子河……”
孙尺山略有疑惑,不过介绍自己的长辈倒也没有什么,只是……
“子河叔的生平我了解的也并不多,传闻他以前与皇城之主私交甚好,后来两人意见不和,他不愿意讨好那些当官的,也不愿意改变自己的想法,索性辞官归隐,不问世事了。”孙尺山目光向天空远远望去,似乎是在为张子河感到惋惜。
青竹叶被风折下,飘然翩飞,浮灵的长发也被风揉成了一团乱麻,孙尺山却饶有兴致的看着头发乱糟糟的浮灵,脸上闪过一瞬平生为数不多的笑意。
“好了,外面也挺冻人的,我们进屋吧。”
“嗯!”浮灵忙不迭的使劲点了一下头,再这样被秋风亲吻下去,恐怕自己也要吃和张子河一样奇怪的药了。
两人回到屋内,见白衡趴在子河榻边熟睡便没作打扰,只互相望了一眼,去了书房聊天。
张子河的书房布置简洁,三架书柜,一张书桌,还有一储物柜紧挨着墙壁,书桌前便是一所房间最具灵性之物——被风轻拨开来的竹窗。
“据说子河叔归隐后一直在写一本书,名叫《玄真》,想来,应是这卷了”孙尺山盯着书桌上的竹笺如此说道。
浮灵个头还没有书桌高,只得踮起小脚尖,用那一双灵动的小眼睛细细打量着那竹笺。
“我坐下给你看”孙尺山貌似反应过来这点,于是将竹笺拿起,随性的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桌与浮灵一同欣赏子河叔的作品。
浮灵乖巧的将小脑袋凑过来,只见上面写着:“真乎真,玄乎无,真真乎玄,玄玄乎……”
“……”
“……”
“何意呀?”浮灵眉头皱在了一块,眼中尽是迷罔。
“这……”孙尺山除了家传的《枢术》一书在反复研究外,对于其它书籍的涉猎少之又少,更别提这种奇特的书了。
“找白衡哥哥?”浮灵眨着水灵的大眼睛看向尺山。
“我……先试试翻译……”孙尺山心虚的说道,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谁都好,可别去找那个迷信神灵的小鬼。
不久,孙尺山额上就冒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尺山?”
“算了,去找那小子试试吧”孙尺山擦拭了下额上的汗滴无奈道。
“嗯!”浮灵似乎是找到了答案一样,微笑着去找白衡了。
熟睡中的白衡却没意识到自己的美梦将被吵醒……
白衡梦中……
那是一个和平的时期,白衡一家正在外郊游,正值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灿若美人,贪玩的白衡率先跑上亭阁,将诸多美景第一时间尽收眼底。
“哇,姐姐快看,好漂亮!”白衡激动催促着跟在后面的白筠,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睛赠给姐姐,让她快快看到这美景。
“莫急莫急,生躁性,失雅趣,不可急”白筠三步并两步总算是跟上了这贪玩的弟弟。
白筠缓缓走向白衡身旁,先是看了看这闹腾又讨喜的弟弟,转而又看向这吴洲去留亭下的美景。
桃花绽妍,粉饰佳人颜,凭添胭脂怨,落红入河曲,奏乐清无音,更有钟馨情,两三朋侣,谈笑欣豫,衬春色生机,又见雅人立伞游行,撑住一片桃花雨,实乃痴心遇痴心。
“长风逐轻草,芳菲一春开~”白筠饶有兴致的念道。
“嗯?姐姐,这是谁的诗啊,我怎么没有听过啊?”
“嘿嘿,你所未知实属我未言耳~”白筠颇有几分得意。
“唔~姐姐你胡诌两句话嘲笑我……”小白衡满脸不高兴。
“衡儿,筠儿~”一声温柔的女声传来,白衡与白筠欢快的小跑过去牵住那女子的手,说道:“母亲,这去留亭的风景可好了,快来看嘛”
小白衡母亲见着那灿烂盛开的桃花两眼也不免为之动情,于是对白衡与白筠讲道:这去留亭与这片桃园还有一个故事哟,你们想不想听啊?”
“只要是不伤心的都行!”小白衡奶声奶气的回答,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母亲之前与白衡讲的都是悲剧,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白母希望白衡虽处在富贵之家,也不要忘了世间悲剧以及悲剧发生的原因,一是希望小白衡能考上功名改变时政,二是希望小白衡不会重蹈覆辙,至于白母的良苦用心,小白衡能明白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白母不徐不急的述说起来:“相传呐,在很久以前这吴洲有两个志同道合的书生,一位为人谦和温雅名曰‘李缘趣’,另一位呢为人沉稳低调名曰‘张士流’,他们俩都是寒门子弟,日日夜夜都在读书,为得就是光耀门楣,不久,二人迎来了平生第一次科考,遗憾的是二人都没有上榜,两人借酒浇愁,月夜畅饮,诉尽了心中的苦楚,在此之后,张士流更加发愤,而李缘趣却一蹶不振,终日沉醉酒楼,无所事事,而张士流却未尝发觉李缘趣的心境变化,与他交淡时总是积极进取,壮志满怀。在一次交谈中两人相约一处栽种桃树,待到来年阳春日,便予金榜挂香枝。李缘趣自知与张士流志已不同,便不再主动叨扰他,很快,又来到科考之时,这次张士流榜上有名很是兴奋,而想到李缘趣未曾上榜又变得落寞万分。在那个春天,张士流与李缘趣分别在桃树之下,一个走马上任,一个耕田养家,此后二人再也没有见面。过了好多年,张士流辞官回乡,见故地桃花遍开,询问乡里人缘由,乡人答曰:“有农夫一人,弃友而愧,年记之,栽树一株,逾三十余年矣,故成林焉”,张士流又询问农夫何在,乡人答曰:“已逝两年矣”,张士流后来感怀他们失去了三十多年的友谊,命人在桃林处作一‘趣流亭’,晚年的他常常在此地感物伤怀。后人多不知其意故称‘去留亭’。”
“一个去不得,一个留不住,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啊,唔唔唔~”白筠听完后竟小声啜泣着。
“姐姐别哭了,那个李缘趣真是的,明明不舍得,却不思进取,就是给张士流平添烦恼罢了!”白衡有点愤恨的说着。
白母慈祥的看着白衡:“衡儿,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如沧海之水,数不可数,见则繁矣,李缘趣正是忧心太多而忘掉了初心,张士流太过注重功利也没能觉察到朋友的烦心之事,两者皆有愧矣,只是,衡儿,你若只见得那李缘趣的背弃,也许你还没有交到过真正的朋友吧”。
“真正的……朋友……”白衡脑海中浮现出那披着红罗绸缎的女孩,正笑容灿烂的伸出手邀他游玩。
“小……鹭……”
“嗯?”浮灵侧歪着头发出疑问的语气,她想不出白衡哥哥是怎么做到睡觉还能说话的。
“……”孙尺山倒是没怎么惊讶,只是一脸嫌弃的将白衡从榻上揪起晃了晃他。
“嗯?啊啊啊!”白衡在尺山剧烈的晃摆中微微睁开了眼,看见眼前的小鹭突然变成头发蓬松的野人时不由发出惊呼。
“叫什么?”孙尺山见白衡如此反应,也不全然相信自己的颜值竟有吓人的功效,只得用更大的声音震过白衡。
白衡恍了一会神随后从尺山手中挣脱开来,直言道:“你想干什么?”
“呐”孙尺山将竹笺拍在白衡胸前,“我这有段文章考考你”。
“嗯?”白衡满腹狐疑的接过竹笺看了起来。
白衡故意端详良久,实则早在接孙尺山之前便已询问过子河叔了,这回他想压压这个冷面男一头,于是干咳几声。
“咳咳,这个嘛,讲的是万事万物源于虚无之境,子河叔从天,地,海三处分别来阐述,天的代表为凤,地的代表为风,海的代表为石,最终都能总结出万物归一,缥缈无物……”
“行了,这样不切实际的东西还是少看些好”。
孙尺山此话一出无疑给白衡浇了一壶冷水。
白衡见他蛮不讲理而自己又学的不深只好干瞪眼:“你!”
“怎么?既然你相信这些的话,那你就去证明一下上面写的东西啊。”
“你!好,我证明给你看!”说完白衡抱着竹笺跑到了外面。孙尺山带着浮灵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只见白衡跑到墙边,拿了几根一米左右长的竹制的下粗上细的空心软竹筒跑到孙尺山跟前,气鼓鼓的说:“等下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场面’哼!”
“哦?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干什么。”孙尺山被白衡这点小孩子气给吸引住了,或是白衡将他藏在心中的恶趣味给勾出来了也说不定。
白衡径直便向后山走去,尺山浮灵默默的跟着。
三人越过杂草丛生的小道,来到了一处小溪旁,这小溪应该是丹阳山上某个洞窟所蓄的雨水形成的,水势湍急,清可见底。
此溪被密林包围,而上空似乎是被天撕开了一条裂口,若此景是在画中,那这在绿意中突出的一道白痕便是扎眼万分了。阳光正好照在溪上,白衡拿着又细又长的软竹筒捣鼓着,他小心翼翼的用藜草(由于此草茎叶韧性极强又俗称万人踏,是本世界里特有的一种杂草)将竹筒前端系成一横排,尾端则放在溪水上,竹筒前端便流出了水流,白衡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调整好了角度,使筒前端的水流变得湍急。
“尺山,白衡哥哥在干嘛呀?”浮灵在小溪边呆呆的问。
然而浮灵没看到孙尺山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呀,做了一件很简单又很有意思的事情。”
此时白衡已经热的汗流浃背,接下来他只要将这前端的柱形水流通过竹筒尾端调节成水面就可以了,白衡缓慢的移动着小脚丫,用手轻轻的摆弄着竹简,眼看就要成功可脚下一滑侧身摔倒在了小溪里。
“我们……去帮帮他吧。”浮灵没想到尺山居然先开口,自己倒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是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
两人脱掉靴子趟入水中,孙尺山先摆正好竹筒:“喂,你该不会还没成功就准备放弃了吧,如果不是,就收起你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好好完成你的证明。”
“我哪里表现出可怜了?”白衡在倒下的一瞬间便慌张的站了起来,心中只是想着:丢人丢大发了。虽然故作坚定,但脸上红红的痕迹可逃不过尺山与浮灵的眼睛。
“哦?不可怜啊,那就快点开始吧,浮灵,你可要看仔细喽,这水可是会露出彩色的微笑的。”孙尺山如此说道。
“诶?难道你……”白衡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发什么愣,浮灵可还等着呢。”孙尺山已记不清内心上一次这样激动是什么时候了,也许……他,真的能有朋友。
“嗯嗯,我想看溪水的微笑呢!”浮灵纯真的笑容鼓励着二人。
“好!”白衡放下了惊奇,与孙尺山共同调试着竹筒。
柱水成面,光洒其间,背阳入眼,虹光天成。
一弯彩色的虹光出现在三人的眼前,浮灵褐色的瞳孔似在颤动,那是她见过最漂亮的色彩。
“哇!!!溪水真的!真的!真的会有彩色的微笑诶!”浮灵激动去拥抱尺山二人,可能是石头太滑,三人哎呦一声都倒在了溪水中。
“浮灵,没事吧?”尺山与白衡连忙坐起扶起浮灵关心的问道。
“嗯,没事,今天是我,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你们,你们都是浮灵最亲的家人!”不知道为什么浮灵会突然流泪,白衡与尺山只是静静地等待,等眼前的女孩不再哭泣,等到虫声寂静,等到日落归西。
夜月里,一只会冒荧火的小虫停在没人拾捡的竹笺上栖息,荧光照着竹笺上的字,那用墨水写上的“虹为水日之影,背阳入眼激水可观之”十五个简简单单的字。
待到三人回家时,却看见门口坐着一位少年,侧靠着屋子熟睡,用手隔着木板与歪着的脑袋,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
“这是客人吗?”白衡自言自语的问。
“子河叔,确实挺喜欢和小孩子玩……”尺山打量了眼前年龄似乎不过十岁的少年又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就把他抬进去吧”
“哦。”
“不过,为啥不叫醒他?”白衡搬着少年的双肩问尺山。
“要说是找子河叔的,为什么不去叫醒子河叔,小孩子常不拘礼节才是正常的,也不必如此苦等,而且他身上穿的是浮金流云袍,这种衣服我只在西部荒壁里见过,这可能是向我国进贡的东西或是有钱有权的人买下的,总之,这是位贵客,要是陡然叫醒恐生事端,麻烦的又是子河叔了”孙尺山和白衡缓慢的将少年的身子放在塌上。
“看他和我一样大,能生什么事端”白衡对尺山这样毕恭毕敬的态度有些反感,完全和他平时不是一个人。
“就是因为他是个小孩,后果才不可估量”,尺山向白衡吩咐:“你去烧几壶水,我准备药材,等下给他来个药浴”。
“哈,烧水……”白衡突然愣住。
“嗯?”尺山认为白衡是嫌麻烦便开口讲了个小故事:“我以前到过一个偏僻的小镇叫荣德镇,那里的人对外来人异常冷漠,我询问一个乞丐原因,乞丐告诉我‘这里原来也很繁荣,有一天步氏亲王的小儿子步景到这里游玩,他为人骄傲跋扈,在此地造了几家赌馆、妓院,逼良为娼,农民不务实业,荒废田地,好兴赌博,又因为乌玄债的原因,若此年收成不佳,来年必然向国政府借粮种,利息又重,又因为染上了这种习性,导致了贫穷’我问他,没有人反抗吗?他只说,当时以这里的程家为首,反抗步景,奈何步家权势涛天,又有皇主这个靠山,程家也逐渐没落,他原本是程家一个家丁,当时侥幸逃过灭门之灾,沦落为乞。现在,你认为这样的小孩,不值得世人恐惧吗?”
“怎么哪里都在讲悲剧呀……”白衡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但一看到孙尺山那鄙夷的眼神,白衡心里又很不是滋味:“我去,我去。”
白衡没敢再看尺山一眼,逃一般的跑开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去找浮灵公主,一出门便看见浮灵在门口的空地上追着飞虫打,还是会发光的虫子。试问哪个小孩能挡住这样的诱惑,于是白衡也加入了浮灵的队伍。
“浮灵公主,这叫流萤,我母亲曾经告诉我这是天上的星星滴下的眼泪变的。”白衡小跑到浮灵身边。
“嗯?眼泪?星星为什么会流眼泪呀。”浮灵问道。
白衡回忆起妈妈以前说过的故事:“传说以前有条小河,河边住着河神,他喜欢捡好看的石头并把它们堆起来,有一天,刮了好大的风,把河神的最好看的石头吹走了,河神从那天起非常伤心,日日夜夜都在河水边哭泣,他责备自己没有管好自己最宝贵的石头,从他哭的那天起,这条河的河水便没有断过,渐渐的河神感到身体越来越僵硬,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便告诉村民们,以后这里可能就没有水了,自己是河神,不能离开这里,要是以后你们见到了我的那块石头,一定要把她带过来放在我身边,说完,河神便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石头,村民们为了报答河神的恩惠纷纷跪下乞求上天,开始人不多,后来越来越多,天上的星辰被这份情谊感动的流下了眼泪,诞下了在夜空中闪烁的流萤,河神被流萤笼罩后也变了回来,天上的星辰告诉他:‘此后,流萤所行之处,你亦可行’河神欣喜万分,告别了村民,踏上了与流萤一起去寻找石头的路途。据说,到现在他还在寻找”。
“啊,那我不打它们了,它们还要去帮河神找石头呢”浮灵似乎有点失落。
“别难过啦浮灵公主,我们也可以把流萤抓起来找石头呀。”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浮灵眼中似乎在发光。
“嗯!”白衡肯定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两个小孩创造了一片欢声笑语的世界,对于在门口观望的孙尺山已经自动隔绝。
明月皎,竹院闹,残光不见流萤好,孩童喜逐庭间照。盛世犹赞此间乐,衰世也作苦中晓,应是年少。
浮云散,清风扫,权贵哪知逍遥道,钓叟偏恋烟波江。太平依然谋利禄,纷乱犹恶独逸劳,唯有空老。
是的,孙尺山听到白衡与浮灵的欢声笑语后便出来看看,曾经,自己也一个人抓过这个小虫,倒,也没那么开心。世事年华的光景再次浮现在自己的眼前,更多的仍是嫉妒。
不过……
“接着!”孙尺山丢给白衡一个竹筒,“抓完了,赶紧去烧水,磨磨唧唧的。”说完孙尺山便进屋里头了。
其实,张子河也醒了,只是在偷偷摸摸的看。
“他,好像……也不那么讨厌”白衡在心中默道。
一处流萤光,万里梦相知。
经历了一天平谈和谐的日子后,白衡,尺山,浮灵,彼此间又多了一份理解,也多了一份宽容。
次日……
雾气让天变得白茫茫的,不知哪处的鸟啼叫醒了少年。
“哦哟,你醒啦。”白衡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竹笺,见少年睁开眼,便将身子凑近了些。
“……你……你你……你是谁啊?”少年坐立起来捂紧了被子。
“啊?不是,你自己在我家门口睡着了,怕你着凉才把你抬到屋子里头,你不应该自己先报名字吗”白衡把书笺放在一旁,自己跪坐在少年旁边。
“我…我…我叫金……金栗,是茅然山上骨清师傅的徒弟,来……来这里邀请张子河儿侄们去……去参加茶会。”
“太好了!终于不用读书了!”白衡在心里自已暗爽了一句。
“我就是子河叔的……额,什么叫儿侄?”白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想想,按信上所说,子侄应该是张将,啊不,张学士的,养子和侄子。”金栗仔细回想着。
“……什么啊,我完全不是好嘛,这都是子河叔的一厢情愿而已,不过,为什么你要叫子河叔张学士呢?”
“嗯?你没听他讲过吗?”金栗疑惑着。
白衡摇了摇头。
“啊?你是哪里人啊,张学士在当地可是很有名哒。”
“我……我是……”白衡正思索着而身旁的水壶开始冒出腾腾的热气,壶盖被顶的啪嗒作响。
“他只是一个把大人跟丢了的小鬼罢了。”孙尺山迈进客房里打断了金栗的追问,顺手将抹布丢给了白衡。
这句话带着满满的戏谑,白衡刚听到就一阵反感。
“你,你是?”金栗抬起头看见一身江湖气的少年小声的问着。
“哼,他呀,是一个只会跟着小孩的大人罢了”白衡接过了孙尺山丢来的抹布,提着水壶离开他身边时驳了一句。
白衡在孙尺山凌厉的注视下渐渐走远,转而这种眼神便放在了金栗身上。
“茶会与子河叔有什么关系?”尺山直白的问道。
“……不是,张学士呢,他怎么什么都没说过呀!”金栗似乎有些烦躁。
孙尺山依然冷冰冰的说着:“我问你茶会与子河叔什么关系。”
“你什么意思?”金栗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据我所知,你师傅陆皎与前皇城之主也有过师徒之礼,况子河叔归隐多年,若非皇城势力在背后操手,我定不信你师傅会让弟子亲自来找子河叔去参加这茶会,况且樵青、渔童也在此时不知所踪,很难不怀疑你们与朝庭是不是有什么协议。”孙尺淡淡的分析着。
“你说的,我,一个字也听不懂!”金栗此刻与尺山目光相对,两人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那种深邃,不可捉摸的神色,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木门发出一声吱呀,张子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尺山,别想太多。”子河叔绕过孙尺山蹲坐在金栗身前,“金栗小友,这是我的侄子孙尺山,年不过十七,为人呢比较直,总是有什么说什么,你呀别放在心上~”张子河还笑着摸了摸金栗的栗子头以示友好。
“如墨尺不折,如高山不移,这名字真的倔……还有,张学士,别摸我脑袋,很没有礼节诶。”金栗不满的躲着张子河的抚摸,最后只能躲到被子里,因为子河确实太过于‘热情’了”
“时间不早啦,金栗小友,待你洗漱完毕就出发吧!”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孙尺山如是问道。
张子河从榻旁起身意味深长的对孙尺山说道:“成长,衡儿缺少对这个世界的阅历,这是书无法与之深刻交流的东西,他经历的越多,所能知道的选择就会越多,就像我当初……算了,不提了。尺山,你记住,此行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让衡儿明白茶会的意义……”然而子河还未说完尺山就默默的走开了,后面还跟了一句:“你真把他当儿子养”便消失无踪。
“人嘛,一个人总是会孤独的,两划方成人,孤木苦难支啊”。
雾让出了阳光的道路,使天地之间得以交汇,白萍渡的桅杆在秋风中如同拿着戈矛的战士,屹立不倒,人影错落间穿着浮金流云袍的金栗显得格外耀眼,在他的带领下,白衡三人倒是受到了不少关注。
“瞧这布料,浮金跃光,光影趵踔(光影互相辉映,如同跳跃一般),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说的不错,你看后面还跟着仨小仆人呢”。
“据说,这袍子叫‘浮金流云’这世上只有两件,一件是玄色的,祭在皇城之中,一件便是这金色的,是西方的供品。这袍子制作简单,可是材料难以集齐,看这成色,妥妥的真品呐!”
“别看了,别看了,咱们这辈子也穿不上,该干嘛干嘛吧。”此话一出,人们笑了笑哄然散去。
“船家,茅然山!”金栗随手将几枚杫丢在船头的木盒中,自己则慢悠悠地走进船舱中卧坐闭眼闲思。
孙尺山则将背上改装后的书箱放下,靠在旁边看起了“枢术”,这书箱是从子河叔那取来的,经过尺山精密改装后,重量减少,可用容积增大,实用,牢固,更重要的是里面装的都是尺山的秘密武器,之前与宁寿交手时的木块“止兵”也在其中,“止兵”变化繁多,熟练之人可以抑制任意一种兵器的进攻。里面还有诸如“燕门锁”、“迷魂香”、“火折子”、“滤水壶”之类的实用工具。
白衡挎着装着衣物的包裹盘坐在船尾看着两岸青林,碧水荡漾,感受着秋风徐徐,白鹭清鸣,天上万里无云,蔚蓝澄净,如少年之心悠悠空明。
浮灵便在孙尺山的木箱中翻翻捣捣,摆弄着那些稀奇玩意。
金栗没想到此行还有个女娃,山里也没师妹师姐之类的,厢房毕竟有限也不可能单独给她准备一间,想着想着,金粟的小眉梢便皱了起来。
船家的船很稳,在江河中慢悠悠地前行,推开水上白萍,绕过河岸蒹葭,手上游走的船浆不知疲倦的摆动着,终于船头刺穿朦胧雾气,来到一处阳光空明处,此处四周群山围绕,在中间,有一座足以与丹阳比肩的高山,遥遥望去,泊岸处依稀见得几株绿柳,几身蓑衣,而白衡他们的目的地是这座高山左前方的小山,小山的山顶有一座似观庙的建筑,将山峰压的平平整整,如同巧匠打凿一般,这山便是茅然山了。
“茅然山有三处上山之路,俗称‘三镜门’,意为对镜自视是否有“静”,“净”,“敬”这三种自身修养,不过,有或无的区别在外在形式上只是表现为是否受人待见,并不是一定苛求的,只是起个引导作用,所以你们大可堂堂正正的进入。”金栗站在船头介绍,小小的身影张开了双臂,似乎拥抱着整个江岸。
“那上面是不是有一座庙呀,是拜的谁啊?”白衡指了指那茅然之巅。
“那是凤仙台,以前是个道观,叫凤仙观,移平了后,只有地基和残墙败瓦,后来骨清师傅来了将此地修建了一番,才有了凤仙台,也是骨清师傅专研茶道的地方。”金栗说到“凤仙观”时语气深沉了几分。
“那,那座大山是什么。”白衡又指向后方的那座高山。
“……”金栗无奈的说道:“外乡人,那是青女山,和丹阳是两两相望的姊妹山,本地人没有给你讲丹阳青女的故事吗?”
白衡摇了摇小脑袋继而望向尺山,尺山便默默地将身子背了过去。
“唉~白衡兄弟,等上山我给你讲,仔仔细细的讲。”金粟将手勾在白衡肩上,似乎想拉拢他一起排挤尺山。
船已停岸,不久四只人影融入人海之中,再难寻觅。
丹阳野客内……
“云哥,听说茅然山那边要举办什么茶会,要不咱们也去凑凑热闹?”一个满脸麻子的身型高瘦的人向一旁的壮汉挤眉弄眼道。
“对呀,听说那边有很多好吃的呢。”身材矮胖,面颊鼓鼓的男子附和着。
壮汉没有理会二人,只是自顾自的擦拭着桌椅。
“我想去”
一声纯净的少年音传到云哥耳朵边,脸色平静如水的云哥此刻诧异的侧过脸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在云哥旁边还有两双惊呆了的眼晴。
“小,小六??!你,你,你居然!?”被称作云哥的男子表现的又惊又喜伸出双手把住小六,其夸张程度丝毫不亚于中了彩头的赌民。
被云哥按着双肩的少年却面无神色,与他蓬松杂乱的头发一样黯然无光。
“好,好!明早,咱就出发去茅然山,人嘛,总是要有想要的东西的,整天死气沉沉的,我还以为和尸体住一起哩!”云哥大笑着拍了拍小六的背,嘴上口无遮拦的说着不恰当的比喻。
“呃,虽然,云哥比喻总是说不过去,但是,小六居然也想去,太难得了,必须去!不过,如果还能喝上几杯好茶,嘿嘿嘿~”麻子想到这眉眼弯成了月弯弯。
“居说那里有不少名人雅士,要是能攀谈上几句再讨几句诗,说不定,说不定就可以换一桌烤鸡吃,肯定很美味~”肉团幻想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嗯……不过,小六,你喜欢喝茶吗?”云哥试探着问。
小六摇了摇头,只是轻声的说:“我有要去的理由。”
“嗯,过去的事,你若不愿提及,我们也不会多问,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野客内的事务我就拜托给……”云哥还未说完便有一人在身后懒散的说道:“你走不了了。”
云哥几人向来人看去,只见门槛处站着衣着红裳的男子用手捂着嘴巴打着哈欠。
“阿玖?”云哥疑问道。
来人没有理会只是四瞅一下后,找到一处不落灰的椅櫈坐下:“于掌门要来,没人照顾可不行。”
“那你呢,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袁掌柜的委托,他也救助过我们不少弟兄,这也是头儿的命令。”来人见云哥沉思未语便倒茶水解渴。
“那,这样的话,小六,我们不能带你去茅然山了,只能看看,有没有空忙的兄弟来带你去了。”云哥有点惋惜的看着小六。
“哦~茅然山?那正好哇,韩玥刚接到消息我们要去的就是茅然山,他要是在那找什么人,我和韩玥刚好捎他一段。”红衣男子伸伸懒腰,这是他忙里偷来的几分闲趣,正好找到使出来的地。
“你觉得呢?”云哥询问着小六。
小六看向了红衣男子,而红衣男子也正好看向小六,说不出的,他感觉小六那眼神里充满了神秘,他那眼神似乎是融入大海之中的琥珀,虚幻却真实。
“你叫什么名字?”小六问。
红衣男子一怔,随后咧嘴一笑:“周玖”
“你呢,小家伙?”
“我在家里子辈排行第六,请叫我小六。”
“豁,你爹真能生。”
“……”
“诶,云哥,你不是说小六是孤儿吗?他怎么?”麻子悄声在云哥耳边询问。
云哥只是摆了摆头示意麻子不要继续询问。
“话不多说,言出事行,疾风过林,你带上一些必要的东西,我们就出发,可不能让你韩玥姐姐等太久喽。”
“韩玥?”
“是我的好搭档,也是……”周玖向别人介绍起自己与韩玥的关系不免想入非非。
看到这般的周玖,云哥只得将他晾在一边,转而上前和小六交待了一些事情。
“嗯,小六,像我们跑江湖的以备不时之需,都会在野客内准备七日的行装与钱粮,你的呢,在你来这后的三天我就已经准备好了,此行,万分小心,如果可以的话给麻子和团子带几些物什回来,别看他们平时无欲无求,其实心里都很需要人关心的。”云哥将最后几句压低了声音,只有小六能够清楚的听见。
小六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点了点头,对于他而言这似乎无关紧要。
门外不远处,站在柳树下的黄裳女子似乎有点焦躁,时不时跺跺脚,腰间别着的武鞭示意着此女子并非常人,如有熟识之人见到她那与脾气不符的清丽眉眼想必只会打个招呼便匆匆离去,她就是野客内出了名的“好脾气”——韩玥。
此时她怎么也想不到让周玖传一下头儿的话会这么久,当初与白衡分别后便与周玖一起去调查四方与山贼的联系,却没想到越查越复杂甚至牵扯到了前国主以及当时的大臣们,当头儿得知后便阻止他们继续追查,说什么这次四方不过是想拿个缴匪之功升官讨赏罢了犯不着与他们死磕,并告诉他们于掌门要来丹阳的事,让他们告诉野客内的兄弟们早作安排,她也算有点自知之明只让周玖进去,没想到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正欲去寻周玖的她遥遥看见一红影正向她小跑而来,在红影身后还有一个小小的模糊的黑影,她想瞧个究竟却刚迈了一小步身子却不由的直愣愣的向后倒去,恍惚间,只见到周玖在他眼前呼喊,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终于,韩玥撑不住昏了过去。
皇城夜枫内,皇主大殿上……
“闻旧都之地夜生异象,百兽夜啼,恐为不详,孤,欲使君探知一二,可有异议?”皇主高坐殿上询问殿下跪坐的两人。
“……胡头,胡头?”跪坐二人之一扯了扯另一人的衣袖,可另一人却无动于衷,想来是暗暗思忖着什么。
“既无异议,速行不怠!”皇主没有给二人回话的机会,长袖一挥斥令二人。
跪坐之人之一起身便走,另一人则踉跄的跟在后边。
待两人走后,左大臣徐盛进言道:“尺有距,方能校短长,人有镜,方能辨丑善。今,四方于国为尺、镜。适观殿下二人,一不明主臣之距,二不察主之颜色,予以怠者,过犹甚矣,实乃选拔之度有失,故请主上于祭祖之后立定选拔制度,效古制,择优良,万望应允,皇天后土,应感上诚,降瑞于国,万代千秋”。
皇主瞥了一眼右大臣潘四郎,和言悦色的回道:“孤闻古有一国,国有高山,山有大鸟,其羽白如雪,皓如月,振翅而飞,羽落莽苍,人拾其羽,奉还于庙堂,时人筹算,未有长短一者,未有轻重一者,未有薄厚一者。然大鸟飞天,不尽用其长羽,不尽弃其短羽,不尽用其轻羽,不尽弃其重羽,不尽用其薄羽,不尽弃其厚羽。适用其道,方能翱于苍天。其大鸟如此,其生父亦然,其父如此,其祖上亦然,否然,于天其无所有(从天空中大鸟取不到任何东西),早夭之。拔羽一时之利,养羽千载之时,故此大鸟飞一时而休千载,非大限而不奋飞。此与国制无二,需当慎之,惜之,不可因二人之行,一人之言轻易。徐卿之言,还需斟酌而语,故此议作罢,退朝!”
皇主离去后,徐盛冷冷地盯了一会儿潘四郎,见他眼神躲避便移开目光愤愤而去。
“殿上的故事上的了台面,殿下的故事上不上的了台面,可就没人管了,哼哼。”徐盛冷笑着走下了台阶。
王朝诡谲风云里,权臣拔弄浑水鱼。
是时清者不自清,浊者难独浊。
唯有钓者一渔歌,喝散鬼怪妖魔,清明天地。
茅然山内……
“金栗师弟,辛苦你啦!”一抹淡淡的紫色浮现在金栗头上,原来是素瓷正在抚摸着小师弟的小脑袋,而他的紫袍长袖时不时拂过金栗的脸庞,闻起来还有一股醇厚的古香,然而金栗很快的打掉了他躁动的手。
“别摸了,会长不高的!”金栗反抗道。
“这是谁啊?”白衡侧身在金栗耳边询问。
“哼哼!这位呢是我家大师兄,雅号素瓷,之后你们还会遇到我二师兄香雨,三师兄紫云,四师兄绿尘,他们呐,”金栗瞥了一眼素瓷,眼神狡黠的说,“心思都坏的狠呢!”
素瓷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金栗,吓得金栗不敢再说一句。
“三位小友,请随我去凤仙阁,骨清师傅已经恭候多时了。”素瓷微笑着说。
白衡打量着眼前这位名叫素瓷的大哥哥,细细地看,面容皎如白玉,两道秀眉点缀在上,如千里烟波之中的两只小舟,黑白分明,自成一幅山水画卷,睁眼时,眼中似有亮光,如透明的宝石在骄阳下闪烁。
“嗯?小友还有什么疑问?”素瓷见白衡盯着自己的脸以为有什么污渍在脸上。
白衡连连摆了摆手:“没……没有疑问”其实白衡只是从没见过如此清秀的男人,人之常情就看呆了。
“对了,我叫白衡,我旁边这个叫孙尺山,跟在尺山后面的女孩叫浮灵,其实我确实有一个问题。”白衡连忙扯开话题避免尴尬。
“是嘛,你刚刚难道不是看我大师兄的脸才呆住的嘛。”金栗痴笑道。
“哪……哪有的事!你不是说给我讲什么青女丹阳的故事吗。”白衡脸红着说。
此时素瓷心中错愕了一下:“这个故事应该是本地人,不,甚至是全部人应当都知晓的,难道,他失忆了?”
“我也想听!”浮灵高兴地举起了手。
“……居然有两个来历不明的……”素瓷心中嘀咕着。
“喂,你不是知道吗,你来讲吖”金栗瞪了眼尺山。
“哼,如果结尾不是什么神仙鬼怪之类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孙尺山有原则性的说词让白衡更加好奇了。
“那,就由我来讲吧,我们边走边说。”素瓷抬头望了眼天空,感慨着:这片天空也曾为祖辈所仰望过吧。
沿着上山的阶梯,告别了码头人家,踏入了青苔遍布的茅然山中的白衡与浮灵,细细聆听着从一代代人口中传下来的神秘的故事(详见番外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