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会战前夜各定计

辽沈战役在继续。蒋介石拒众将苦谏于不顾，坚持认为解放军攻击力业已竭尽，夺回锦州在此一举！于是杜聿明临危复出，以图残局。而毛泽东认真听取东野指挥员的意见，挥师北上，围歼“西进兵团”。古人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辽西会战之胜负此际已露端倪。

锦州陷落！长春失守！东北告急！

10月16日刚刚从沈阳返回北平的蒋介石，又上火了，他不甘东北的骰牌次第倒垮下去，于18日再次飞抵沈阳城。

蒋介石阴着脸步入东北“剿总”司令部的小会议厅。他没有更多的客套话，一上来就声色俱厉地检讨东北的军事形势。卫立煌、杜聿明、赵家骧等将领神色紧张地坐在桌前，洗耳恭听。

“我这里有几份报告！”老蒋以不容诸将反应的速度疾言道，“连日来空军反复侦察，已查明共匪攻锦伤亡惨重，锐气丧尽，短时期内不能再战，目前，一部分溃向阜新，另一部分则在锦西、塔山一带活动。这个战机千载难逢，失掉了子孙后人要责骂我们无能的。廖耀湘兵团至今才走到新立屯，这么迟缓哪天才能收复锦州？沈阳要加强廖耀湘，迅速打通锦州。”

听到这里，卫立煌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苦笑。他在心里骂道：老蒋究竟听了谁的报告胡说八道，再加强廖耀湘连沈阳也不要守了。

蒋介石显然注意到了卫立煌的表情，他讲完话转过头来一再问：

“俊如兄意见如何？”

卫立煌固守沈阳的主张已多次受到蒋介石训斥，他此刻无心再与蒋介石斗气，只是连连摇头，推托不语。

杜聿明尚没有明确东北的指挥职务，也不愿过多地参加意见。倒是“剿总”参谋长赵家骧站起来慷慨陈词：

“校长，共军在东北有80万人，南下作战的部队达60万。长春方面近期还能抽调10万人转向沈阳与我对峙。而沈阳现在仅存20万部队，如果全力打锦州，沿途有可能被共军各个击破，望总座三思。”

蒋介石听后把胡子一吹，不耐烦地嚷：

“你那个估计不准，空军、炮兵优势在我们一方，为什么不能收复锦州？”一句话噎得赵家骧无言对答，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结果，检讨会成了蒋介石的“一言堂”，闹得不欢而散。

当晚，蒋介石不愿在沈留宿，又匆匆飞回北平。临行前要卫立煌想一想再谈。

第二天清晨，副官把卫立煌唤醒，说总座急电，召卫总司令和杜聿明速去北平开会。卫立煌对蒋介石的“高效率”作风颇感惊讶。在飞机上，杜聿明对卫立煌说：

“俊如兄，校长这么着急，光是推托怕交待不过去，你我今天务必申言厉害，明确表态。”

于是，两人讲定到北平劝阻蒋介石放弃夺回锦州的想法，而将廖耀湘的“西进兵团”撤回新民补训，日后再相机收复锦州。如蒋介石不同意，就把部队从营口撤进关内，决不强行走北宁路。

蒋介石在北平的圆恩寺行邸召集开会，除卫立煌、杜聿明外，傅作义和高参罗泽也参加了。罗高参完全仰承蒋介石的思路，吹吹呼呼地说：

“委员长的看法是对的，共军已无力再战，急待休整。而我借助空军、炮兵优势，南北夹攻完全可以收复锦州。”

蒋介石听着听着，脸上挂起了笑容。但他身边的两员老将卫立煌、杜聿明打断了少壮派罗参军的话，极力反对硬打锦州。会上争辩了五个多小时，意见仍对立而无法统一。蒋介石急得头胀眼红，转而问傅作义：

“宜生兄意见如何？”

傅作义却含而不露，慢腾腾地说：

“此系国之大事，要好好地考虑考虑。”气得蒋介石再也忍不住了，他从沙发上跳起来，拍着桌子大骂卫立煌对抗他的决策，东北战局都毁在卫立煌手里，骂了一通后，蒋介石又联想到了美国人，举起拳头转口大骂马歇尔：

“就是这个马歇尔害了我们的国家，坑了我们的军队。抗日胜利后，我讲国军打到锦州就可以了，他非让我们接受全东北，挤走苏联。把精锐部队都陷在东北，撤都撤不出，现在连守南京的部队都没有了，这怎么得了！”

这个会真称得起是场“马拉松”。蒋介石骂一通劝一通，劝一通又骂一通，一直把会开成了一个“罢会”——谁也不去圆恩寺挨骂了。

蒋介石的众将都没按时到会，就派罗参军把杜聿明单独找来，要杜聿明接替卫立煌的指挥职务。杜聿明开始以徐州军务紧张推辞，后来又说有病。蒋介石知道杜聿明还记着陈诚那桩事，便非常干脆地保证说：

“这次我把东北完全交给你好了，你自己发纸币、找粮食扩充军队。”

杜聿明却不为这些“自主权”所动，反坚持道：

“校长决心已定，学生当然服从。不过东北局势的恢复还要由中央来补充，政府应该出钱、出粮、出兵、出武器。”

蒋介石越听越起火，大发雷霆：

“为什么共匪能打游击，就地筹粮、筹饷，而我们黄埔学生就不能？你们一个个都不执行我的命令，怯战怕匪，这样下去迟早要亡国灭种的！”

杜聿明被骂了个乌眼青，只好同意无条件去东北任职。但他提出不替代卫立煌，而只给卫当副手。

蒋介石深知杜聿明怕担东北败局之责，可他不但不挑明，反而大加赞赏地说：

“好，你既然深明大义，不计个人名位，那就同俊如一道回沈阳，当副总司令兼边区司令官，把指挥所设在葫芦岛。”

就这样，杜聿明再次到东北复职。他的主要任务是指挥锦西、葫芦岛的“东进兵团”11个师和后来从烟台调去的2个师，北进收复锦州。同时，协助卫立煌执行蒋介石南北夹攻的决策。卫立煌听到蒋介石暗中骂服了杜聿明，并委以指挥职务，也就不再多与蒋介石费口舌了。这就使撤退计划延误下去，而集中精锐部队继续与解放军决战，此系蒋介石战略上的又一失策。

17日晨，毛主席面对一卷卷阅完的敌情报告，久久地深思着。他感到蒋介石又犯了对解放军力量估计不足的老毛病。过去解放军打一个大仗后都要休整一个时期，如果这次东北野战军能接连作战，紧接着歼灭葫芦岛的侯镜如兵团，必然会促使沈阳之敌南下或向营口撤退，利于解放军在野外歼灭之。想到这里，毛主席疾步走到军委机关，于5时电告东北野战军，建议他们考虑决定攻打锦西、葫芦岛的下步作战计划，争取11月完成夺取锦、葫的任务。

野牛屯东野指挥部，林彪来回踱着步，好一番沉思默想。

“主席已电示我们，让我们休整半月左右，先夺取锦西、葫芦岛。”罗荣桓在一旁说。

林彪还是沉默不语，从桌上一个小瓷碗里抓几粒豆吃着，进入了他指挥作战时集中思考的特定状态。

刘亚楼风风火火进来，递给林彪一个电报夹。林彪反复翻阅后，说：“综合这几份敌情通报，我有这样一个判断……”

林彪并没说出下文，示意刘亚楼先说。

“我感觉廖兵团有意退却！否则为什么廖耀湘在彰武磨磨唧唧一个星期不动，锦州丢了，反倒这么积极西进，活见鬼了！”

“那么，廖兵团攻击黑山、大虎山，不是佯动了。”罗荣桓沉吟片刻说。

“我看是这样，能打通黑山和侯镜如联手夺回锦州，或回师沈阳，自然是好。不过廖耀湘狡兔三窟，他知道夺锦州无异于天方夜谭，等于自杀，退守沈阳嘛，又怕被我包围。”刘亚楼接过话说。

“因此，廖耀湘想通过打黑山，伺机攻占营口，以便自己随时可以上船逃跑。”

罗荣桓说完，林彪点点头：“廖耀湘这个算计是蛮精明的。”

“一〇一，你决心回师东进，吃掉廖耀湘兵团这条大鱼了？”刘亚楼看出了林彪的意图。

林彪点点头：“既然廖耀湘向西扑过来了，何不顺手牵羊，诱使廖兵团深入辽西，辽西河流纵横，廖耀湘的机械化施展不开，我们分割几块吃掉他。”

“主席已要求我们南进先打锦、葫，可一旦廖兵团从营口走掉，‘封闭国民党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的战略目的就达不到了，这也是主席一直担心的，只是这改变方案……”罗荣桓没说下去。

“敌东进兵团塔山受阻，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地域狭窄，不能迂回，优势兵力不得施展。若我大军南进，敌我攻守互换，以锦西东面临海，背靠山地，敌必踞守山区，我军则不易机动，也难‘迅速攻下锦、葫’，全歼根本就不可能。”刘亚楼毫不遮拦地陈述己见。

林彪和罗荣桓彼此看看，都在等对方先发表意见。为了打破沉默，刘亚楼只好继续滔滔不绝讲下去：“攻锦之后，是立即执行‘两锦方案’歼灭锦西之敌，还是挥戈北上转歼廖兵团，这是关系到战局发展的重大问题。为了实现最理想的情况，我们是不是向主席申明北上的意图？”

“火候”到了，林彪以征询的目光看着罗荣桓，罗荣桓点头同意。

19日17时，毛主席回电“林罗刘”：“……在这种情况下，你们采取诱敌深入，打大歼灭战的方针，甚为正确。”

毛主席和中央军委这么快就批准了东野的作战决心，刘亚楼十分高兴，他遵照林、罗首长的决心和要求，亲笔起草了一份有几百字的电令。

10月20日黄昏，攻锦大军取消了毛泽东“休整15天即行作战”的电示，提前10天出动了。他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公开宣称进军扫荡北宁线，却在夜幕掩护下，像一股股钢铁巨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辽西战场开进，协同黑山阻击部队及隐蔽的机动纵队，与号称东北蒋军实力最强、最精锐的廖耀湘兵团展开了大会战。

“辽西自古以来就是兵家争战之地。”罗荣桓精通历史，唐宋以来，这里有过多少次惊天动地、兵甲交鸣，他都能娓娓道来，“日本投降后，蒋介石十数万精锐之师从这里登陆，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于血泊中从人民手里抢夺抗战胜利果实。现在这里即将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

“是啊，一〇一为廖兵团看了块‘好风水’。”刘亚楼幽默地说。

如果，锦州之战是辽沈战役的关键性初战，那么辽西围歼战就是辽沈战役的最后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