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遇

齐国宫殿，仲姜寝宫内。

仲姜坐在席上，一一盘玩铺开在小几上数量惊人的玉件，一边想着这年来发生的许多事，年前文姜姐姐嫁到鲁国，兴许鲁国有些权谋之人并不想促成这次联姻，在文姜即将出嫁前散布谣言，重伤文姜姐姐清誉与齐国王室，想要阻止通婚，内容极其荒谬奇诞，谣言指文姜姐姐与亲兄齐国太子诸儿有不伦情事，想着都觉得这些造谣之人是如此地无稽下流，齐国女子的心性岂是让人容易击溃的，为了辟谣文姜姐姐更要嫁，王伯齐僖公为了齐国声誉、为了女儿幸福，更是打破规矩，亲自送文姜姐姐出嫁鲁国。

仲姜好难过，她难以想象文姜姐姐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能顶住众人的指指点点，昂首阔步地踏上陌生的诸侯国，才能无视众人异样的眼光，不亢不卑地走到鲁桓公身边嫁予他。

原以为接下来宣姜姐姐的婚事会一切顺遂，宣姜姐姐许配给了卫国的年轻太子公子伋，姬伋，宣姜姐姐的出嫁队伍安全地抵达了卫国，觐见魏宣公后，卫国上下如火如荼地准备着数周后举行的婚礼仪典，却没想到横生变故，发生了更无比荒诞的事情，魏宣公初接见宣姜姐姐后，便惊为天人，念念不忘，竟然垂涎美人，动了极为不堪的念头，魏宣公借故指派太子公子伋任务，调离卫国，自己迎娶了宣姜姐姐。

仲姜好心痛，她不敢想象宣姜姐姐是如何的惊吓与无助，原本的青年夫君成了中年恶徒，还是一国之君，原本的公公，难以想象的绝望，宣姜姐姐该如何面对?该如何坚强地活着

相隔千里，仲姜不能帮她们些什么，自己又能帮她们什么呢?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踏上通婚联姻之途，嫁与某个诸侯国的国君、太子、或是世子，自己的命运又会是什么，不过另一块俎上之肉，釜中之鱼罢了，但求届时无论发生什么，她的内心都能如桌上手中之玉，冰清玉洁，不染纤尘，保持沉静柔美的平静，不波不澜。

「姐姐在整理玉件么?」突然一个小女孩细稚的声音，是某位王叔的女儿，也被王伯邀请，一同住在王宫，一同在泮宫学习。

「是啊，漂亮吗?」仲姜温柔地交流着。

「很漂亮，好多啊，仲姜姐姐是玉收藏家吗?」小女孩问道。

桌上约有数百来件，通通是仲姜的收藏，是的，仲姜是个爱玉之人，是个玉收藏家。

仲姜微微一笑。

小女孩看到了漂亮的东西，话多了起来，好奇心也跟着起来，「这得收藏多久才能收藏这么多啊?」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捡起一个仔细看起来。

「这不是仲姜姐姐一个人收藏的，这是几代人的收藏，四、五百年前，早在前商朝中末期，早在齐国姜氏受封迁居营丘之前，有一位姜氏的先祖，她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特别钟爱玉器，用毕生的时间精力，倾尽财富，用心收藏天下古今的美玉，之后就一代代传递在爱玉的姜氏女子手中，也就一代代的增多，所以才是妳今天看到的数量，以及有各种多样的种类，有商周的玉件，也有远古的文化玉器，范围也涵括各个地域，有东北方的、南方的、也有西土的，包罗万象，品相博杂。」仲姜很有耐心地同小女孩说道。

「那仲姜姐姐最喜欢哪一个呢?」小女孩问道。

仲姜认真地看了看桌上的玉品，却转身在席边开始翻找乘装玉件的大小锦盒，翻出了个中型的盒子，打开看了看，双手小心地捧着锦盒，展示给小女孩看。

「仲姜姐姐最喜欢的是这个玉龙。」仲姜说道。

小女孩从仲姜的举止知道玉件的珍贵，并没有过手，而是凑到了盒子前，仔细端详静静躺在锦盒内的玉龙。

「好大的玉件，造型好特别的龙，它的鼻子翘翘有皱折，有点像彘的鼻子。」小女孩很认真地欣赏说道。

仲姜笑了一笑，将玉龙收好。

「有没有喜欢的?仲姜姐姐送妳一个。」

小女孩眼睛亮了，回头眼睛在桌上搜索着，却迟迟一直难以选择，只好说道，「仲姜姐姐帮我选一个。」

仲姜挑了一个问道，「这个玉兔可好?」

小女孩接过手看了看，「我很喜欢，谢谢仲姜姐姐。」

仲姜温和地抚了抚小女孩的头说道，「喜欢就好，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小女孩的心思从一进入仲姜的寝殿就被玉带跑，完全忘了特地来这里的原因，经仲姜提醒才想起正经事。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道，「王伯遣我请仲姜姐姐过去一趟。」

仲姜顿了一顿，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微微一笑怅然地说，「好，我知道了。」

小女孩带着新得的玉兔欢欢喜喜地离开了仲姜的寝殿，仲姜整理收起了所有玉件，整了整衣摆，拉了拉衣袖，从容地往前殿走去。

齐僖公正在大殿里埋首国事奏文。

「参见国君，王伯找我?」

齐僖公抬头，看到仲姜亲切地笑着。

「过来啦，王伯有一事同妳说，这阵子文姜与宣姜的事，对妳一定也有些影响，毕竟你与两位姊姊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习，有着长年的感情，王伯下月要到周京畿行朝觐之礼，想带妳一道去，让妳散散心，转换转换心情，想一想，考虑一下，回头再回复王伯。」齐僖公说道。

「谢谢王伯，仲姜会好好考虑的。」仲姜回道。

「好，那没事了，妳先下去吧。」

「是，王伯。」

下月初，往京畿的路上。

仲姜坐在长长车列里的一架马车上，手撩起车帘，好奇地张望着车外的风景人文，久久丝毫不感到疲乏，像是要将走过的所有景物通通看清，将进入眼帘的所有景物牢牢记下，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能够跟着王伯齐僖公前往周京畿朝觐，仲姜回去没考虑多久就回复了，除了能沿途走访多个诸侯国，能在京畿寻访卖玉名店增加收藏，最重要的，还会经过卫国，能探望探望宣姜姐姐，给予些姊妹的问候与安慰，没想到碰巧遇上宣姜姐姐刚刚产下幼子，真是造化作人，物换星移，经过月余跋涉，齐僖公一行人终于到达京畿。

是日早上，齐僖公即召来仲姜。

「王伯召仲姜来，是有什么事交待么?」仲姜问道。

「今日午后王伯要入王宫朝觐周天子，恐无法留心妳，京畿虽然安全，但出门在外仍需格外小心谨慎，妳若是要出门走走，多带些侍卫，好保护妳的安全。」齐僖公关心地交待道。

「好的，谢谢王伯关心，今日下午仲姜打算前往京畿内几家知名玉店逛逛，不会再到其他地方，傍晚就回来，我会多带些侍卫一同上街，王伯无需为我的安全挂怀担心，仲姜晚上等王伯回来一起晚膳。」仲姜把自己安排的妥妥贴贴说道。

「那好，晚上就一起晚膳，王伯要准备准备出门了。」

「是，王伯再见。」

齐僖公是少数现今还打着尊王攘夷名号的大型诸侯国，周天子见齐僖公行朝觐之礼，怎能不趁此良机好好抬高维系周室声势威望呢?得好好让其他诸侯国睁大眼睛看看，东边举足轻重的齐国都还是要尊崇周王室的，所以周天子借故拉着齐僖公，硬是说了好久的话，连下一个接着要觐见的，近日才立下汗马功勋、打败北戎而立马返回京畿述职的姬昊，周天子都不惜让他等了好一会儿。

一进一出之间，齐僖公与姬昊打了个照面，互相作揖招呼了一下。

「齐僖公。」

「芮桓公，芮桓公真是英雄少年，亲率十万联军攻伐击败北戎这般棘手强敌，凯旋而归，当真是名不虚传啊，是我们周的英雄。」齐僖公大大盛赞说道。

姬昊不骄不矜淡淡笑着说道，「齐僖公过讲了，保家卫国是男儿天经地义的责任与光荣，谈不上英雄。」丝毫未被溢美之词冲昏了头。

齐僖公见姬昊的反应，突然福至心灵地说道，「不知我齐国有没有这个荣幸，设宴款待芮桓公，谢谢保家卫国的芮桓公，芮桓公可不好推拖婉拒，扫了我齐国表达感谢的机会。」

一时间，姬昊不知该如何婉拒，刚好传令官员又急急前来催促入内觐见周天子。

齐僖公见势笑嘻嘻地说道，「芮桓公，就约在我临时下榻的府邸，我们晚宴上见。」

传令官员急领着芮桓公入内，而齐僖公也匆匆准备转身离开，丝毫不给姬昊反驳反悔的机会。

姬昊暗叹了一口气说道，「齐僖公，那就晚宴见。」说罢便随着官员入内觐见周天子去了。

齐国在京临时府邸。

傍晚府邸外张灯结彩，妆点着热闹的氛围，标示着府邸里正举办着正式夜宴，前面一匹马刚被府邸仆役从大门口前牵走，要牵入马厩，又一架马车接着停在大门口，车上掀开车帘准备下车的是仲姜，回到宅邸的仲姜一脸疑惑，不记得今天晚上府邸有举行夜宴，而且早上同王伯说话时也没提到啊，仲姜边下车边问道一旁等待的管家。

「今晚可是有晚宴?」

「是的公主，国君请公主回来后直接到会场参加，贵客就刚刚前脚到的。」管家说道。

「好，我知道了。」仲姜回道，进入府邸后便朝宴会厅走去。

宴会厅里，齐僖公坐在主位上，右手边坐的是芮桓公姬昊，刚刚落座的姬昊正被齐僖公邀了今晚的第一杯酒，这时耳边听到有人大声通报。

「仲姜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