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温妩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整个教堂内部明晃晃的。
她张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杰西,她咧嘴对她一笑,道:“妩,你醒啦。”
温妩从长椅上坐起身,盖着的毯子顺势滑落下去,她抓着杰西的手问她:“杰西,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没事,你看,”杰西在她面前转了两圈,尽量让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充满活力,她看了看旁边几个人,“我都听说了,是你救了我,谢谢你,妩。”
杰西搂住温妩,给了她一个真挚的拥抱。
温妩拍着她的后背,对于杰西能回到她身边感到非常喜悦,柔声道,“你没事就好。”
“也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照顾温妩。”杰西看向另外三人表达着感激之情,并脱身离开温妩揉了揉她的脑袋。
尤朵拉连忙摆手,既无措又羞涩,“没,没事。”
杰西用手指戳了戳温妩的脸蛋,就那么不说话地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会心一笑:“妩,你的脸蛋和过去一样软软的,你依旧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人,只是我们都长大了不少,我们有太久没见了……”
“杰西……”温妩看她一副终于忍不住要哭出来的样子,自己也跟着伤感起来。
“你别这样,你要一直都开开心心的,”杰西用衣袖去擦她浸湿的眼睛,像是下定好决心一般哽咽着对她说道,“妩,我想回家了。”
“好,我们回家。”
温妩点着头,用期许的目光望向唐纳德。
唐纳德飘忽的视线和她对上,他说:“会回去的,我会亲自带你们回家,但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先动身去一个地方才行——这里离奥利弗加不远了,我们得回学院一趟。”
“艾琳还在等着我们。”唐纳德神情严肃。
几人看向外面强烈的阳光不禁心中彷徨,只有艾德文娜漫不经心地吹了吹她才修剪好的鲜红指甲。
……
离开偏僻的郊外,众人逐渐进入城镇范围。
和旧日喧腾嘈杂的环境不同,大部分街道上都很少有人逗留在外,风一吹,只刮起地上飘零的几片落叶,和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有人躲在家里紧闭的窗户后打量他们,眼神既畏惧又泛着饥饿的光。
温妩如芒在背,她和杰西相互挽着胳膊贴在一起行走,疏忽间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叫出声来:“啊。”
杰西虽然不了解当前大陆上的局势,一举一动也比温妩表现得更为恐惧外界,可是当她看到地上的东西是什么后,眼底竟有一丝司空见惯的漠然,她拉着温妩往她身边缩了缩。
“不要害怕,你们看,这只手有六根手指,一看就知道不会是普通人的,应该是昨晚这里经过了一场祸乱,还死伤了一些魔修,但一大早就被人安排清理过了,这是遗下的残臂。”唐纳德蹲到地上,拾起一根木枝翻查了一下它。
“我们继续走吧,争取天黑之前能找到落脚点。”
唐纳德充满戒备地望了一眼未知的前方。
路上,他们尝试性地去敲响了一些屋门,但都无人回应,于是下一次,尤朵拉就机敏地把耳朵靠在门上听了一阵,看屋子里有没有动静再去叩门,可就算好不容易把人叫了出来,对方也只露出半张脸来,神色慌张地躲在里面驱逐他们快些离开。
“喂!我们……”
房门“哐啷”一声就急切地关上了,再也敲不开。
尤朵拉气得直跺脚,“什么嘛。”她撇撇嘴,双手抱在胸前。
吃了好几回闭门羹了,温妩无奈叹气,去拉尤朵拉,“行了,快走吧,万一我们真的给他们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尤朵拉嘟囔道,“什么麻烦嘛,他们让我们进去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保护他呢,这里的人真的是太没有人情味了!”
“就听温妩的,”唐纳德敲了敲尤朵拉的脑袋,“他们既然不敢出门肯定是感到害怕,只有呆在家里才会安心,我们强行勉强他们,只会让这些人心里感到更为恐惧,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们这几个人有没有一早就被盯上了呢?”唐纳德手掩着靠近尤朵拉小声说话。
她瞪大了眼珠子,噤声了。
再继续往前,艾德文娜停止住了脚下的步伐,表情诡谲。
“怎么了?”走在她身后的温妩轻声询问着,杰西仍旧紧紧拉着温妩的衣服。
“嘘,你们仔细听。”艾德文娜把手指凑拢到嘴唇上,一副很期待着接下来看到热闹场面的模样,她说,“前面好像有很多人。”
唐纳德听后眉头紧锁,把几人护在身后:“你们接下去小心点,这样……”他扭头对着她们窃窃私语。
到了晚上。
主城门外的一片荒野上亮着几顶帐篷的光,零零星星的。
温妩一行人分散着躲在树后,白天他们迟迟没有进城就是畏惧着这里驻扎的人马,敌众我寡,看样子他们只能见机行事了,也正好瞧一瞧他们到底会在这里做什么。
日落之前明明他们还在高声交谈着,反倒是入夜了这会儿,野外是彻底没了声响,恍似里面的人都睡着了。
他们默默地等待着。
杰西最先看见了一道人的影子,摇摇摆摆地晃动在里面还点着蜡烛的帐篷皮上,只是天黑光线不好,加上月亮一时被云层遮掩了,导致她始终没看出个确认的人身来,只是使劲揉了揉双眸。
浮云飘散,皎皎月色重新映入大地。
从他的一双脚开始清晰,杰西视线往他颀长的身形上缓慢移动,瞥见几络打结的头发落在他的肩头不禁感到迷惑,按照鞋码和身高推理,这应该是个男人才对,怎么头发这般长。
她的目光相续往上,脖子颜色的瘆白和平坦的喉结让她心里越发觉得奇怪。
由于他是侧身面对着她的,尽管没有瞧见脸孔,但目睹完了整个人身,也足以让杰西后背发凉,阵阵寒意自尾椎骨直窜上她的头皮,让她绷紧了脸,一时吓得呆住了。
搭在身上的几条长发是男人少有的一些头发,突兀地生长在他红白斑块交杂的秃头上,最关键的是——他的脑子少了一块,像是曾经硬生生地被人啃咬了一口,徒留结痂的血印。
杰西很是不解,她不明白受了这样的伤对方是如何奇迹般地存活下来的。
男人不灵巧地转过头颅,这下,杰西终于看清楚了他的容貌,她震惊得用手捂死住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
脸皮活像上了漆红染料却因年久失修露出里面斑驳来的墙皮一样,男人的脸残缺不堪,几块皮肤组织要掉不掉地半挂和耷拉在血糊糊的腐肉上,独有一对完好无损的碧蓝眼珠子依稀可见往日风采,只是,他的眼神邪僻极了,既复杂又怪诞,片刻之后,便全然衍变为对于嗜血的、前仆后继的单一渴想。
他的眼睛望向了杰西这边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