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不知道,宁兰君也没多余的工夫思考。
他在愁着,自己真的亲手砍了小倩的脑袋?
哪能啊,著名的女鬼,真砍了,缠上了,日后怎么办。
那什么黑山老妖再找上门来,自己十条命也不够搭的。
旁边的杨百顺捅了一下宁兰君:“咋还愣着,干啥呢,该你了。”
宁兰君这才反应过来,提着刀一步步走向聂小倩。
心里那个急啊,作为斩妖人,倒没怜香惜玉的负担,可他真怕鬼。
脚步有点沉重,几百斤似得走不动。
偏生这时候,聂小倩抬头盯着他。
很好看的水汪汪的眸子,此时也黑洞般深不见底。
我滴个乖乖,这是准备记住他的长相,日后索命吗?
宁兰君提着刀的手下意识抖了一下,回避着聂小倩的目光。
怕什么来什么,聂小倩的表情登时如铁般坚硬,死盯着宁兰君:“不是我,我没有,真的不是我……”
那祈求的眼神让宁兰君心里五味杂陈。
可他只是个小小的斩妖人,既没行侠仗义的底气,也没翻转乾坤的本事,姑奶奶,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看到宁兰君不说话,聂小倩抬头望天:“贼老天,睁开你的眼,我是冤枉的的,我是冤枉的……”
围观的那些人大多见怪不怪了,死囚哪个不是这样。
至多不过感叹一下,可惜了这娘们那张诱人的脸,或者抱怨一下那个秀气的斩妖人,你倒是动手啊。
人群开始嚷嚷了,抱怨为什么还不开始。
宁兰君长出一口气,咬着牙准备挥刀。
还没砍下去,很诡异的,一股凉意袭来,所有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一片片雪花,飘落在三伏天的大太阳下。
雪越下越多,感受不到一丁点太阳光的暖意。
很多人哈着气,搓着手,大气不敢出。
三伏天,八月飞雪。
如此反常,必有大冤。
老天爷开眼了。
再也不敢有人大声嚷嚷了,噤若寒蝉。
宁兰君下意识的停下手中的刀,看了一眼那边的监刑吏员,询问意见。
事关重大,那吏员也不敢自作主张。
八月飞雪此等怪事一出,用不了几天,传遍金华县,清江府,甚至大夏王朝国都也不是问题。
为了平息民怨,彻查真相,上边必然会派人重新调查。
现在斩了,问题大了。
拿不定主意的吏员宣布暂停行刑,犯人押解回牢。
宁兰君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幸好没动手。
他奶奶的,斩妖人不能干了。
回去的路上,杨百顺和张进发聊的也是刚才八月飞雪的事。
两人意见一致,有冤,有大冤。
宁兰君没说话,总觉的有点不对。
戏文唱的不是这样,被冤的人砍了头之后,才有什么八月飞雪,大旱三年。
这还没砍头就应验了?
宁兰君懒得乱想了,他只是个小小的斩妖人,他可没那色心贼胆,碰聂小倩、黑山老妖这号人物。
……
两日后,奉天司衙门。
奉天司行刑官,说着好听点,但其实只是比斩妖人稍微好那么一点。
行刑官不用整天抛头露面的东奔西跑,只是呆在奉天司牢里执行斩杀妖魔鬼怪的任务。
干这活大多都是流民,或者没什么营生可干,走途无路的那些人。
斩妖除魔也是玩命的活,弄不好碰到个厉害的家伙,小命也搭进去了。
和奉天司的吏员交接好文书,被人带到了办差的地方。
住的屋子,单人独间,一张床。
屋子靠近大牢,方便工作,有了妖物送进来,按照号牌执行行刑任务。
吏员给他介绍了基本情况,也带着认识了另外四个同僚。
四个人中两个年龄偏大,两个年轻。
互相认识后,还算好说话。
年轻的那个自报家门,叫刘长水的小伙挺健谈,宁兰君一股脑儿的抛出很多问题,他都一一回答。
不是宁兰君进来之前想的那样,天天都有妖魔鬼怪送进来。
小小的金华县没那么多妖怪,多的时候,一个月十几个,少的时候也就两三个。
这些人最怕的还是碰到道行比较强的妖魔,弄不好小命就没了。
这三个月,已经有五个行刑官躺着被抬出去了。
最惨的还有葬身妖怪之口的……
不过也有人不当回事,几百年都碰不到一回,怕啥,运气没那么差。
和几个同僚聊完,走的时候,在奉天司大堂碰到了李捕头那群人。
他过去打了声招呼,和一般的行刑官不同,这些人对前几日大显身手的宁状元,倒是挺热情。
日后碰到了事,少不得依仗这位以前的斩妖人。
人家有一技之长,本事儿也大,还有把不知来历的宝刀,不正眼瞧都不行。
看到宁兰君对聂小倩的案子很有兴趣,李捕头多说了几句:“清江府奉天司派的人不日将到金华县,清江府府衙也将有要员前来重审聂小倩之案。”
“真是妖物作祟?那聂小倩……”宁兰君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李忠流不明所以,摇摇头:“目前不可妄下结论,但这段时日,接连发生的灭门大案,着实怪异的很。”
清江府重审此案,应该能查的清楚。
宁兰君这么想着,和李捕头几人道别,回到了自家小院。
天黑的时候,生火做了点简单的晚饭,几个包子,一碗小米粥。
“状元郎回来了?”门外有人喊。
是隔壁邻居杜老头,沙哑雄厚的嗓音,除了他没第二个人。
宁兰君迎出去,扶着腿脚不便的杜老头在小院里的石凳上坐下。
杜老头面容枯瘦,胡子花白,不怎么修边幅,笑起来乐呵呵的,牙齿齐全,倒也没那么滑稽。
“八月飞雪,有冤,大冤啊。”老头叹着气道。
知道他说的是聂小倩的事,老人家都喜欢聊这事,宁兰君没当回事。
自打记事起,杜老头就是邻居,这么多年他还是这个样子,喜欢拉着人说话。
“清江府准备派人重审这案子,老爷子,能翻案的吧。”
老头摇头:“官字两张口,难说咯!”说完,老头瞅着宁兰君:“要说起这聂家和你们家可是大有渊源。”
宁兰君来了兴趣:“多大渊源?”
老人娓娓道来。
原来,宁兰君爷爷那辈人,大多出门讨生活,一帮子人走南闯北的奔前程。
他爷爷和聂家那老爷子当初作伴出门,算是过命的交情。
多年后,聂老爷子越混越好,宁兰君爷爷渐渐没了心气,继承了家里祖业,干起了斩妖人的活计。
宁家这边日子艰难,聂家时常接济,也让宁家的女眷去聂家府上干点活贴补家用。
几十年来都未曾断过,只因当初两家老人那点生死之交。
宁兰君瞅着老头,问他:“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家斩妖人,聂家大户人家,哪能大张旗鼓的来往。那年,你刚出生一两岁,你爹出门在外,大雪连下十几天。你们娘俩孤儿寡母,差点没熬过去。还是聂家派人送吃的喝的,这才有你这小娃娃。”
宁兰君重重点头:“老爷子,那你的意思是?”他似乎看出来这老头的用意了。
“聂家28口人无一活口,说是这聂家18岁的姑娘家干的,你信吗?还说她是什么妖怪附身,那天差点就斩了。惨啊,家人都死了,还成了凶手。人活一辈子,得讲个心安理得。你看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让这闺女脱困。多少帮衬点,当然,尽力而为,也不强求你这在底层讨生活的小蚂蚁,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杜老头走了,宁兰君愣在原地。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点着油灯,拿出那本名曰第一刀的书,翻着看。
越看越明白,思路越清晰。
到了天亮的时候,直接惊呼一声:“好家伙!”
这确实是一本无与伦比的刀谱,配自己那把刀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