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写些吧。
每当写作,都觉得无地自容。这种东西,怕是谁都能写出来的,只不过不愿写罢了。
回忆孩提时期,总有人将“幻想”批斗成等同于软弱的东西,认为心智坚强、阅历成熟的人不会去写些凭空捏造的东西。现在看来,事实似乎不是如此,幻想是属于人类的特权,也是现代社会的根基。不论是法律、金钱,乃至婚姻还有文化,全部都是从人类的幻想开始的。古代的先祖们拿起贝壳,声称这就是钱,可以用一捧贝壳交换一大袋大麦,这些人的奇思妙想构筑起了几十亿人的生活基准,倒不见有人说他们幼稚脆弱。
不过,人的情感生来便是戴着厚重的枷锁的。因为什么事开心,便会被人说轻浮;伤心落泪,就是脆弱胆小;觉得温暖也不行,那是属于未见世面者的幼稚和自私;觉得后悔更是罪加一等,人便沦为他人口中不值一提的失败者。而批判这些情感的刽子手却匍匐在地面上,只敢对某些虚构的,并非真实的表象献出虚假的感动,流下差三错四的眼泪。人们在指责的洪流里投身于种种单一又绝对的情感,还能如饮甘霖般得到解脱。我唏嘘,感到悲伤。
放眼望去,世间尽是不合时宜的东西。要么是时间对不上,地点和人物不够恰好,心情不对味,又或者是钱不够,做什么事情都得看天时地利人和,而这总是不可能的。说点自私的话,只有在写下这些的时候,才不用管那些所谓的世事难料,被创造出来的故事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话说回来,此书应当完成于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没有拖稿的话)。
“这台词可以改一下。”
“就说‘我们的冒险才刚刚开始,是吧’,也还可以。”
这是我和友人曾有过的对话,约莫三年前他便离开人世。我之后别说是想完那句台词,连开头都没写完就放下了。直到亲眼看见人的离世,我才明白死的意味,发觉我自己也是不能永生的了。
我在美国度过了一年犹如地狱的生活,虽也是鸟语花香的,但总是给人异乡的感觉。生活曾像断头台上的罪人一样身首异处,我称之为亲切的,不过是相信同一个故事的他人。因为相信类似的故事,所以即使素未谋面,倒也愿意给予他人温暖和信任。2019年,早春,发着低烧上了飞机。母亲送的袋子破了,我在机场号啕大哭。倒不至于家境清贫,但一想到美国不再有人和她一样与我知晓一样的故事,哪怕说同样的语言,灵魂如隔千里。
所剩不多的,能缓解痛苦的活动只剩下倾听幻想的故事。现代的工业发展实在是迅速,故事的创作和保存速度也相较以往实在提高太多,但越来越多的故事变得粗制滥造,对于人类这种以故事为食的动物来说无疑是痛苦的。量产的笔下写出的再也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不过是一些披着人皮的泥塑人偶。存在不合理,感情也不过是被安上的一个又一个帽子,无趣且不实用。像是浪潮一般,这些虚伪的东西压着真正的创作者不敢下笔,不敢去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实在可悲。话虽如此,我也没有底气说什么了不起的话,对我来说,创造说到底还是交不到朋友的我唯一能够进行的娱乐活动,大家即将看到的,就是陪伴我十数年的友人。
趁还能写,我就写了。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挚友
因为我什么都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