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本来不该这样的

兰的声音在雨中更显凄厉,唐发现,这幅身体的主人正在流泪,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我叫阮芷兰,即使你不杀我,也总有人来替你解决我,我在这儿……”兰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顾男人渐渐踉跄的步伐:“早就埋下了我从古书上看到的,也许几年之后,也许几百年,它会生长,替我看着这个……痛苦又快乐的地方。”

“会死很多人!”

“不不不,他们……他们会快乐地离开,我的花朵需要养料。”

兰的指尖划过雨水,一朵朵梅花竞相开放,红色的花瓣细细勾勒着水的轮廓,映出女人忧郁的眼神。

“你,疯了。”

男人说完,便意识模糊,猛地半跪下来。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早就在常年累积的日子里,日况愈下,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他努力地支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无济于事。兰也发现了这一点,她走过来,踩过的地面皆留下一地芬芳,四面八方都是盛开着的梅花,这种景象压抑着唐。

兰慢慢地将他扶起来,两人坐在满是花组成的座椅上,男人喘息着,苍白的脸上一条疤痕映刻在上面,兰靠着他。

“那个男人并没有抛弃我,这次回来也是我召他回来……”

兰轻轻地靠着他,抬头,男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未死将死而已,他突然后悔了,后悔自己一直以来的默默付出,后悔自己的懦弱,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开口,回首半生,他竟然如此的颓废,失败。

男人突然留下一滴泪来,他尽全力地抬起头,凑近兰的耳边,他又庆幸,原来两个人从来没有互相放弃。

“兰,我于那年的河畔,就心悦于你,从未改变。”

带着男孩一样的青涩,和初见时的温暖。

说完,他的心脏就慢慢地停止了跳动。

兰怔了一下,静静地等着,雨中,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停止,身体正在冷下来。

“本不该这样的。”

雨小了很多,淅淅沥沥地洒下来,像是许多人流的眼泪,汇成了河,洋洋洒洒,不知飘向何方。

不好,她要自曝!

唐想冲出去,忘了自己正在梦境,身体的主人依然站着,看着他们的方向。

“多么荒唐!”

兰自嘲般地笑了笑,周身的红色光芒刺眼,花瓣正细细碎碎地破裂开,洒下来变成了殷红色的花瓣雨。

女人手上动作不停,她抱着男人,在盛大夺目的光芒中,她低头给了他一个吻。

“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荒唐下去。”

话音未落,两人一起消失在花瓣雨里。

一棵巨大的树冒出来,红色的雾气缭绕,这里彻底变成了两人的寂园。

唐从未见过如此盛大又浪漫的世界,他眼前一黑,再一回过神,他回来了,眼前的白矢一脸微笑地看着他,怀里的燕歌满脸是血,模样好不凄惨。

“唐小朋友,看到什么了,燕歌这实在挺不住了。”

唐耸耸肩:“一段普普通通的爱情故事,这地方的禁术是后被人触动的。”

“外面已经差不多好起来了!”

闻言,唐疑惑地转过头,无声地问白矢:“水清圆怎么还是来了?”

“她说中原那边已无大碍,来看看。”

是吗……

唐凝视着她小小的背景,小女孩儿正欣喜地看着窗外,想出去又被身后的影拉着,气得直喊白矢大名。

“事情告一段落了,你们先带燕歌姐回去吧,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辛苦大家了!”

唐说完,便一转身融入了外面的世界,似乎从没来过。

众人对他“始乱终弃”的行为已经习惯了,因为白矢没有回去的意思,大家简单清理了一下现场,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这座空城风景其实很不错,雾气已经消散,人们心上的重压轻了一些。

“白矢,你该跟我回去了吧!”

水清圆跳起来扯住白矢的衣领,想都不想就把他往出拽,死不放手的架势让白矢暗暗捏了把冷汗。

城郊,唐慢慢地跺出来,一袭黑衣,他手里拿着禅杖,将它轻轻地放在树下。

“小施主年轻有为。”

老方丈的声音徐徐传来,唐笑了一下。

“我不这么认为,大师才是神机妙算。”

唐行了一礼,僧人拿起禅杖,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回头。

“小施主,你看到了什么?”

唐的双眸熠熠生辉,他微笑。

“看到了暴雨中原来也可以有光,看到了一个落俗的爱情,大师想看到什么。”

两人在微光中默默站立,对视良久,僧人沉默良久,转身离去。

“哈哈,有缘分来山寺一聚。”

金光破碎,又一个黎明来了,唐回头,事情虽然还未结束,但这个故事,永远都不会被世人知道。

远处群山高唱,夏日的黎明莫名让人烦躁,唐隐于暗影之中,像从来没来过一般。

与此同时,水清圆拉着白矢经过,有说有笑,没走几步猛地大叫:“我忘记灵主了!”

“终于想起我来了?”

身后突然传来魏西泽闷闷地声音,他从树上跳下来,不顾白矢打量的目光,素色的衣袍干干净净,悠然地往前走。

“解决了?”

“嗯,雾气消散了,我看了一圈,没什么大碍。”

“嗯,那就好。”

魏西泽点头,看起来一脸的惬意,甚至还伸了伸懒腰。

“你不是灵主吗,那你干嘛去了?”

没等水清圆堵住他的嘴,白矢便先发制人出声问道。

魏西泽猛地顿住,回头的时候周围白矢感觉他的灵场紊乱了一下,虽然很短暂,但是却很清晰。

“你们不是解决了,坐收渔翁之利。”

说完又恢复灿烂的笑容,迎着朝阳往前走。

水清圆则是停了一会儿,待魏西泽走远,才低声跟他咬耳朵:“这次你回去,小心说话,我不想年纪轻轻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么夸张?”

“灵主自从大病,脾气比之前涨了不少。”

白矢习惯性地掏出烟斗吸了几口,眯眼看远处正等着他们的魏西泽。

“我瞧着没怎么变啊!”

中原——

“西南那边目前已无大碍。”

“灵主出手,果然立马摆平。”

……

魏西泽一如既往地捧着热茶杯,看杯中的热气晕湿他的脸,杯中茶叶螺旋般的转。他低头吹了吹,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他的视线。

他抬头,原来是穆古,他将一盒点心放在案上,自己也不在意,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身体好点儿了么?”

“嗯——还好,就是现在走路费劲,这次回来,已经完全地动不了了。”

魏西泽说完尴尬地笑了笑,只好闷着低头往口中塞点心。

“那确实不错,起码没死。”

“咳——”

魏西泽费力地咽下去,翻了翻白眼,这人总是能说出让人瞬间无语的话。

“你怎么想到来看我,我给你的桃花,活了没有?”

穆古怔怔地盯着他,半晌才开口:“我来找你要桃花,那一支不喜欢。”

“不都一样的,罢了,扶我去院里,我自己动不了。”

后院的花开得正是最艳的时候,像少女微醺的脸颊,一瓣瓣投下来的光晕,恍惚间砸落在魏西泽的心头。

不,是心痛。

他疏了一口气,几乎使尽力气,方才折下一支带着苞的,他靠着树“嘿嘿”一笑,将它递给穆古。

“咳——”

他咳了一会儿,就开始接连不断地打喷嚏。

“抱歉,抱歉,咳——这味道太冲了,我得……”

他还没说完,眼前一黑,人就来到了西厢房。

“花很好,我去跟他们说你休息了,给你个清静。”

话音还没落,人又跑的没影了。

魏西泽索性躺在榻上等他,西厢房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虽然每天都有人打扫,但还是少不了灰尘与它相伴,窗口的兰花早已经枯死了。

明天得叫他们换一盆新的来。

这么想着,他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眼睛酸酸胀胀得沉,屋里温度正合适,他将外袍脱掉胡乱扔在一旁,抱着棉被躺着胡思乱想。

穆古为什么突然来看他呢,他还以为他烦他烦到恨不得一辈子不见一面,这次回来却没见到楚序,这是最反常的。

西南那边的幕后操纵人现在还不知晓,但有别的组织干扰实在是不妙。

魏西泽微阖双目,将束着的头发解开,终于还是抵不过瞌睡。

也许有些事情,暂时地放下是最好的解决办法。